天池,大曜山外。
太虛波動,自其中隱隱顯出一著深紫長袍的人影,神通運轉,陣法難困,禁制不落,就這般行于曜沉門數里外。
許玄望向這座細竹般的靈山,見天中星沙變幻,輝光熠熠,四周太虛中藏有陣法,上應天星,時刻處于變化之中。
自奉焰山離去,歷經數月時光,他已將自身氣勢調至巔峰,正欲攻入曜沉門,徹底占據天池北域,連通溟海。
‘【宇清宙光天辰大道】,參透星相,變幻太虛。’
他對這一道統也算有幾分了解,空劍門修行此道,多有神妙。
昔日同空銘交手,對方一身道法并無可稱道的,唯獨遁法實在厲害,以斷臂為代價,自劍意中走脫。
翻手祭出一柄玄黑靈劍,其上紫電升騰,劍意流轉,遙遙鎖定遠處的大曜山。
紫府之間斗法,筑基已經無甚用處,炎羽和青露二衛正駕馭溟光戰船,停在外界,只等許玄戰果。
列缺前指,劍意凜冽,將太虛無聲無息地斬開,蔓延而出,如同熱刀刮蠟,將曜沉門陣法的遮掩盡數掀開。
曜沉門中,此時已經空無一人,恐怕空銘早已將門人遷走。
星沙流淌,在天中劃過,轉而變作道道璀璨光帶,在這光帶交織中,灰氣迷蒙,太虛迅速變幻,難以感知方位。
灰氣變化,一灰袍道人的身形忽隱忽現,空銘早有準備,此時未退,灰氣中響起重重聲音,交迭一處。
“穆幽度,犯我山門,真當我可欺?”
許玄反手握劍,收起劍鋒,未曾第一時間去尋空銘,任由對方陣法將自己團團圍住,只沉聲道:
“我同你本無仇怨,只是你占了不該占的靈地,若是你今日退走,我也不愿造殺孽。”
“溟澤都縮在洞天之中,你倒是好生大的口氣,小心天誅。”
空銘聲音方位變幻不定,忽遠忽近,似乎有什么把握在,未曾像先前一般逃竄。
“你請了何人?讓其現身就是。”許玄聲中并無什么情緒,身上無半點神通光彩,“何必裝神弄鬼?”
空銘只冷笑一聲,太虛中接著便是一片寂靜,再無聲息,上方是星沙匯聚成的璀璨光帶,交織鎮壓,下方則是一片灰氣,攪動太虛,撕扯而來。
這方大陣覆蓋之下,若大浪拍來,許玄只若一粒微塵,將要被這重重星沙和灰氣掩蓋。
他輕提劍鋒,并未施展什么劍招、法術,也未催動神通,僅是一斬。
天地一線開,整片大陣好似被齊齊自中剪斷的娟布,齊齊破開,無數星沙光帶若被斬首的大蛇,紛紛墜落,星光染得海面生輝。
太虛在此刻有了準線,以劍鋒為起,將涌動不息的灰氣分開,露出空銘的人形。
這道人手持星盤,面色急變,瞬息騰挪,可那股無形氣機死死鎖定他,追斬而去,在太虛中劃出燦然紫電。
數十里的海水被這道劍氣斬開,露出破碎的海床,殘余劍氣落在遠方的大曜山上,將這座靈山的頂峰削去,滾滾山石入海中,濺起大浪。
空銘時而藏匿太虛,時而行走現世,化作一團灰氣在海域之上沖撞,可背后總有一線混沌的紫意追溯,劍氣浩蕩,越逼越近。
他怒嘯一聲,祭起手中星盤,以白金鍛造,滲著幽藍的星光,其上正刻一道東宮七宿圖,呈蒼龍之狀。
這方星盤旋轉而起,蒼龍騰躍,箕尾橫掃,正撞上那一道凜冽的劍意,瞬息如破瓷一般碎裂。
這方星盤光華黯淡,被斬出一道裂紋,紫電彌散,而剩下的劍意仍舊不依不饒,斬向空銘法軀。
這道人當即運轉神通,法軀變得虛幻,同茫茫太虛連在一處,有蒼茫、玄虛之意生發,接住那道劍意,紫電隨之揚升而起,整片太虛密布雷紋。
空銘被斬的倒飛而出,撞上后方的大曜山,徹底使得這座靈山半塌,他已身化太虛之妙,勉強接下這劍意。
神通【溯虛廓】,身合太虛,一念于虛實之中變幻,和瀚水一道的【隱無終】有些類似之處,都是已身合太虛、浩瀚,化解殺機。
可即便如此,空銘仍被這劍意所傷,當下運轉神通,遲遲不能磨滅,只得暫時鎮壓在內景中。
‘劍意!’
空銘心中駭極,升起些后悔來,辭流山雖厲害,可這位龍種也不遑多讓。
他是第一次領教劍仙之威,此時才真正明白為何諸修都忌憚這一等人物,劍意無物不破,直入太虛,避無可避,乃是殺力之極。
許玄再提靈劍,【紫霄天霆】和【無咎玄雷】一道運轉,加持于列缺之上,歷經其中的紫極之點凝縮,劍尖吞吐雷霆,攝人至極。
空銘當下頗為狼狽,眼見這一劍的威勢還要勝過先前,心中已有幾分絕望,可念及石人道、辭流山各方壓力,還是未退。
‘靈濟,再不出手,我真要走!’
許玄卻未給他多余的思考時間,遙遙遞劍,手中列缺全面復蘇,風雷大作,十二重雷宮天音交響,自劍鋒上生出萬道紫電霹靂。
一劍將四方太虛徹底斬開,劍意無孔不入,將原本幽暗的虛空染成一片深紫,空銘當下運轉神通,可四方太虛再不聽他使喚,融入其中,瞬息就被排斥而出。
四面八方都有無儔劍氣斬下,空銘此時反倒穩住陣仗,托舉星盤,施展起法術來,口鼻眼耳中都有灰氣涌出,定住周身太虛。
星盤中無數星輝亮起,他身形一變,縮如芥子大小,落在靈器之中,無數劍意交斬而下,將這道靈器斬出萬千裂痕,即將徹底毀去。
正在此時,太虛之中,升騰起重重黃黑之光,落在許玄法軀之上,讓其血肉漸漸石化,神通受阻,法力不暢。
許玄早已留意,此時僅靠直覺,一劍再斬,自虛空逼出一人來,卻見艮土明黃寶光護佑一人,攜著數道大符,鎮壓而下。
此人少年容貌,眼中含煞,一身明黃道袍,此時手中端舉一銅鏡,照出萬千黃黑法光,定住許玄。
‘【戊己惰石玄光】,石人道的紫府?’
許玄心中生疑,這法光是石人道專屬無疑,有石化血肉之用,可對方分明是人屬,不是石人。
他當下運轉兩道雷霆,【紫霄天霆】自血肉中升騰,破開石軀,【無咎玄雷】則迅速修補起傷勢。
艮土法光凝為玄峰,鎮壓而下,沛然大力落下,許玄被瞬息擊落,向下直墜,連帶數里內的海面都是一沉。
他被這一道玄峰轟入海底,催動神通,【乘無咎】運轉,法軀無拘,當即走脫,可也受了些傷勢。
對方挑的時機極好,正是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許玄拉開距離,卻見那少年道人已經駕著艮土玄光,同空銘立身一處。
數十道符箓落下,連同先前破碎的大陣,徹底將此處封鎖,那少年道人凝眸看來,緩緩開口,笑道:
“在下靈濟,見過龍王,今日你若退出天池,立誓不得再犯,我道便可不計較你冒犯之舉。”
許玄默默拔劍,心中了然,石人道正和定極山有聯系,這位艮土真人來此鎮守,也是在意料之中。
【乘無咎】在身,他自可走脫,但當下卻未動,此時若退,反倒露出破綻,被對方驅出天池,便難再回。
他看向眼前二人,法力運轉,雷局在握,陰陽合華,【紫霄天霆】歸位,漸漸顯化出一尊仙將之形。
撐天羅煞傘,提雷火符劍,一身紫金寶甲,這仙將氣息散發,已不輸金剛之境,身后更有諸多雷部兵馬隨行結陣。
隨著這名仙將顯化,空中氣氛有些變化,靈極目光稍凜,低低道:
“雷宮的法術。”
許玄此時只覺血氣激蕩,心中未曾生出半分退意來,一語不發,蛟蛇之瞳冷冷盯著靈濟,脖頸的玄陰逆鱗殺氣震天。
今日在此,他正要以一人之力將對方兩名紫府斬退,若是能留下一人性命最好。
下方海水此時顫動起來,伴著他的心念起伏,波濤涌動,天地間有無形之力加持于他身。
溟澤純血,立身天池自有加持,這才是他的依仗,浩蕩龍威席卷而下,雷霆如海,涌動不息。
“此地是天池,我立身在此,絕不會退。”
他提劍前指,劍意凜冽,伴著雷霆斬出,將重重艮土玄光悉數蕩盡,天地為之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