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海。
星輝凝聚為天鏡,懸于上方,映照出海中種種景象,許玄同阿舍一道看著戰(zhàn)場中的局勢,皆都未言。
“這太宇梭,未免有些過于神妙了,恐怕尋常靈寶都不及。”
許玄稍有感嘆,他手中正有兩道靈寶,一是【列缺】,為雷宮古劍,北川祭煉,另一道則是【趕山鞭】,出自石人道,上溯昆侖仙道。
可這兩道靈寶和這太宇梭一比,都失了光彩,那宇清玄光加身,讓奢尼在四位紫府的圍殺中都保全了性命。
他此時心中卻別有些想法,先是見了那靈梭顯化的【仙德】二字,便以為此器和太清碑有聯(lián)系。
可人身真正見到這靈梭,道碑卻未有絲毫反應,讓許玄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阿舍此時金瞳明亮,紗衣在海水中飄拂,看著星鏡中的景象,也只感慨道:
“此器不在諸位覺者算中,不落真君之察,奢尼得之,便有氣數(shù)加身,即便是須彌中也少見這等寶物。”
“宇清宙光天辰大道,乃是至上仙統(tǒng),只是如今宙光被藏,天辰不全,僅剩宇清一道,卻也有此等威能。”
許玄心中則升起幾分猶疑來,太宇梭之神妙,他也頗為心動,更兼有【仙德】這一關系,說不定可窺探幾分道碑之秘。
可眼下阿舍要取此寶,平休也要求,還有在另一處候著的和尚和孔雀。
他的目光稍稍一轉,便看向在乳海另一處藏著的赤袍僧侶和彩衣男子,這僧人眼神空洞,內(nèi)蘊金光,此時正遙遙看著焱洞方位,顯然已經(jīng)有所察覺。
對方一身修為應當是菩提薩埵之境,釋法高深,似乎兼有古釋和凈土之妙,手下一共有五尊金剛,都是羅剎、夜叉所化。
至于那孔雀許玄心中卻是有些猜測,這男子駕馭虹霞,是南孔雀國的道統(tǒng),可修為看起來是新近突破的,恐怕不是國主,而是其血嗣。
這孔雀算不得什么,那赤袍僧人卻是實打實能和紫府后期較量,更兼手下一眾金剛,頗為難纏。
“【袖里乾坤】,果然是土德正統(tǒng),雖入過幽冥,可這一道符卻不染鬼氣,想來是這閻魔殿幽均真人的手筆。”
阿舍目光隱動,見到奢尼被拘走,也是有幾分驚意,先前不管多少重鎮(zhèn)壓都被宇清玄光化解,可這一道袖里乾坤卻是隱隱止住太宇梭。
許玄此時雙身都有視角,自然看的比阿舍要清楚許多,這一道伏土之術雖玄妙,可其中卻仍有宇清之光變化,若要掙脫。
“這一眾仙道手段不凡,倒是像傳承深厚的道統(tǒng),怎躲到西海這一處來了?”
他此時開口,心中正有疑惑,西海到底不是什么善地,火障不僅影響太虛,還對現(xiàn)世的靈機有影響。
兜天一道似乎傳自仙君,貴不可言,而這閻魔殿看起來甚至還在石人道之上,是土德又一上統(tǒng)。烏有出身的秘白道則差些,但這位真人本身斗法不弱,又和太平山有聯(lián)系。
這幾家都可遷入大離,或是去別處尋一靈地建立山門,卻不必孤處西海。
“兜天玄火,伏陰閻魔,古燕秘白,這幾家都是有傳承的仙道,來西海扎根,自有緣由在。”
阿舍目光稍轉,卻是笑道:
“前兩家牽扯較多,我不便說,這秘白道修行悖刺之法,卻是要避離帝之尊,才來此海外。”
許玄見其言辭模糊,似乎不欲多談,便也止住話頭,繼續(xù)看起星鏡中的景象。
他只見奢尼化作白象,在這方玄黃二氣凝成的小境界中逃竄,身后則是雷火金煞接連不斷襲來,讓這妖物極為狼狽。
那一道靈梭就懸在奢尼上方,不斷照射宇清玄光,讓其能自殺機中脫身,將雷火金煞甩在身后。
此時那僧侶和孔雀正緩緩動身,藏伏行蹤,已然來到焱洞不遠處,若在窺探,讓許玄稍稍皺眉。
“這僧人和孔雀是何來歷,可是須彌所出?”
“乃是劫余寺的劫力大士,以及南孔雀國的孔昭王子。”阿舍金瞳瑩瑩,“劫余寺本有位【空劫】覺者,為古代舍沙所殺,自此衰落。”
“這劫力同我族有不少仇怨,屆時還請族兄出劍,代我收拾它一番。”
“若是能斗的過他,自然無妨。”
許玄當下應了,他本就答應阿舍要出手,以多求一道化水,只是不知這龍女有何手段,能助他壓過這一眾仙釋。
“至于這孔昭他得過大阿修羅【覆障】的看重,莫要傷了他性命,此處責任,自然都歸我族擔著,不會牽扯溟澤。”
阿舍談及此事,許玄心中卻有些疑惑,劫余寺是覺者傳承,這龍女都未有在意,為何獨獨顧忌覆障。
“這位大阿修羅倒是威名遠揚,聽聞其橫壓身毒,不知有何等威能?”
阿舍聞言,卻是面色稍稍有變,心緒似乎有些變化。
“覆障是當世僅存的阿修羅王,把持【羅睺】儀軌,曾經(jīng)以一己之身,將一處大凈土殺得干干凈凈,四位大士被其活撕。”
“羅睺者,兇星也,接日月蝕障,通災殃厄煞,是身毒至高儀軌之一,距離【舍沙】也不遠,這位大阿修羅.用我妖類的話來說,是將成道者,位比天妖。”
阿舍龍女言語之中多有忌憚,許玄當下卻是心念急動。
如今再看穆武德當時的勸說,何其可笑,這等人物手中縱然有【太陽源魄】,又豈是他一小小鳴蛇能圖謀的?
‘恐怕是那截骨的授意。’
許玄當下有不少猜測,這道【羅睺】儀軌正和太陽、煞炁有關,恐怕正被皦陽盯著,這位妖主本尊可未徹底隕落,還在煞淵中潛伏。
‘覆障遲遲未去求圣持之境,是否.也有這等顧慮。’
這位阿修羅王自奉代起便威名遠揚,一身修為等同紫府巔峰,距今又不知過去多少歲月,可卻潛伏行跡,只讓孔雀為其奔走。
他再度抬首,看向上方星鏡,卻見奢尼已經(jīng)自袖里乾坤逃出,身上傷勢加重不少,那方太宇梭被全面催動,宇清玄光飆升,就要將其帶入太虛。
人身同幾位紫府自然不可能讓其走脫,一邊施展法術阻攔,一邊再度封鎖太虛,想將奢尼留下。
與此同時,早早隱匿起來的劫力和孔昭卻動了,凈土華光沖天,金剛結陣,正對奢尼和幾位紫府奔來的方位。
這僧人空洞的眼神中,淌下兩行金淚來,落入海中,乳白海水為之一清,他手中似乎握著一捧深黑的灰燼,抬手揚起,灰燼遍布四方。
阿舍見著此灰,金瞳煌煌,聲音忌憚。
“是昆池之灰。”
——
海上。
無數(shù)黑灰涌起,太虛此時垮塌、崩解,漫天黑灰同火障相接,至火肆虐,將虛空悉數(shù)崩裂。
凈土華光沖天而起,劫力坐鎮(zhèn)中央,念誦經(jīng)文。
五尊生的猙獰威嚴,軀體鎏金,身如鬼魔的金剛力士走出,抬起一巨大的明金琉璃寶塔,勾連漫天黑灰、火障。
‘果然是覺者賜下的傳承。’
孔昭靜靜看著劫力施法,心中感慨,這手段遠遠勝過鎮(zhèn)壓太虛之術,是徹底將這一片太虛消弭,同時又不使其復原。
太虛如海,鎮(zhèn)壓之法是使其凝固,如水結冰,人不可游,而消弭則是將這一片太虛徹底抽干,同時要阻止虛空之力涌來填補。
這手段所需的法力是海量,仙道中也就只有紫府巔峰有此能力。
劫力雖還差了道行,菩提之乘不算圓滿,道行只比紫府后期,可卻有凈土供養(yǎng),法力之深厚,絕不差大神通者。
白象奔逃,乘著宇清玄光直直撞入這一片太虛消弭斷絕之地,如踏空一般,跌入現(xiàn)世,劫力面上顯出無邊圣慈之意,五尊金剛此時祭起琉璃寶塔,就要鎮(zhèn)壓。
宇清玄光一閃,奢尼險之又險地避走,此時到了生死關頭,也顧不得仙德,將太宇梭幾乎催動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遠方雷火金煞涌來,三儀火勢降下,平休見著這突然冒出的菩提大士,稍有幾分忌憚,催動手中丹爐,靈火蓄勢待發(fā)。
一旁的許玄和烏有也都催動神通,隱隱對峙,唯獨見濁真人仍是一片淡然,似有依仗。
黑灰滿布,三儀成火,此時暫時斷絕了奢尼遁入太虛的念想,將這白象囚于此海之上,對方便只能借虛實變化和宇清玄光逃竄,如困獸在籠。
“爾等.”
孔昭緩緩抬頭,神色倨傲,正要讓這一眾仙修退走,身旁的劫力卻是輕輕催動一道華光,讓這孔雀閉嘴。
他抬首,看向諸位神通,嘴角多出一分笑意。
“諸位道友,何不一道誅妖?至于靈器,待到這妖物死透了,再做定奪也不遲。”
“大士高義。”
平休眼神稍動,立即同眼前這位釋修達成共識。
火勢之中,奢尼的面色急變,眼下他真正感受到了性命之危,將所有仙德都齊齊祭出,交予靈梭,宇清玄光沖天而起。
太宇梭中,隱隱傳來一陣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