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去,正值秋季。
許玄自受篆后就閉關,正在全力沖擊煉氣九重境界,門中事務多由王習微來主持。
蕩霞峰,候火堂。
堂內有四名招來的外門弟子忙碌著,神情輕松不少,畢竟今日是棲云師兄來此值守,比習微長老溫和得多,少有責人。
景陽烘爐旁,王棲云正專心看著爐中器胚變化,身旁站著一位兩眸明黃的瘦削青年,沉默不言。
白煞金】化作的銀白之液同血火精鐵】交匯,融為一體,逐漸延伸,隨心化作尺狀。
地煞火退卻,幽藍的辰流焰涌現,將器胚托舉至王棲云面前,他小心取出一柄紅玉小錘,微微摩挲錘柄,便開始鍛打起來。
很快這器胚成形,化作一長尺,通體為元黃色,無鋒,尺端為斜狀,僅有一鈍尖。
“法言師弟,可真要在上刻陣法?”
王棲云看向許法言,還是準備再確定一下。
這位小師弟是奉了掌門之命,來此請他打造法器,但對方要求提的怪,不求法劍,而要柄鈍尺,還要在上篆刻陣法。
門中修行的《從明一氣劍訣,還是以一爐成就的物器來使最合適,就是柳行芳,也是在有了柄法劍之后,才求王棲云幫他鍛造劍丸,篆刻陣法。
“按照師弟所言,在器胚上篆刻的都是堅固、增重的陣法,還未開鋒,恐怕會使劍招滯澀。”
王棲云輕聲提醒,雖然他同這位小師弟不熟悉,但他性子寬厚,還是多替他人著想。
許法言看了過來,低低說道。
“多謝師兄關心,我并不長于劍道,使些重器,才算趁手。”
王棲云覺得這位師弟似乎變了幾分,原本那對黃眸給人以妖異悚然之感,如今卻歸于平靜,顯得普通。
聞言,王棲云便不再勸說,畢竟對方有自己的考量。
他一連在這器胚上篆刻了三道陣法,都是煉氣級別,是他這些年苦心收集來的。
這些年他自青璃坊的古物市場內撿來不少破損、遺留的法器和殘片,一點點拆解,尋找能用的陣法,更是四處打探傳承,尋來些先人筆記觀摩。
這般鍥而不舍,也算是揣摩出了十二道煉氣級別的陣法。
這些陣法都是篆刻于器物上的小陣,不是以山河布局的大陣,即便如此,也是彌足珍貴。
小金剛陣】、磁重陣】和鈍金陣】,這便是他細心為這位師弟挑選的。
小金剛陣】是釋門流傳,本是篆刻于法師之身,堅牢法軀所用,叫仙修改良,用于法器,使之物性凝定,固若金剛不敢說,但至少能增上四成堅固之性。
磁重陣】是「元磁」一道的陣法,自朱家的坊市里大價錢得來的,本是篆刻在寶塔、巨鼎之上,引動地磁,鎮壓一方所用,十分不凡。
鈍金陣】則是王棲云拆解法器碎片,自行琢磨出來的,也不知是哪一道的,能夠化解金鐵銳氣,頓挫鋒刃,是他這些年發現最為神妙的一道小陣。
許玄交予法言兩道靈物,白煞金】和見陽枝】,王棲云這堂中靈物不少,血火精鐵】產的最多,自然幫著煉入,幫著提高這法器的品階。
‘這位法言師弟倒是客氣,還贈了我一疊符箓,也不知有何用。’
王棲云如今可不差資糧,他如今已突破煉氣三重,身為煉器師,這些年可攢下不少家底,但畢竟是師弟心意,也就收下了。
最后一道陣法也刻好,將見陽枝】雕成的尺柄安上,這件法器便正式出爐,竟有煉氣上品的品階。
通體為元黃,無鋒刃,僅在尺端有一鈍尖,其上陣紋閃爍,磁光蒙蒙,以法力激之,王棲云拿起都有些吃力。
‘莫不是陣法刻得過多了,這怎么用?’
王棲云正想說幾句,一旁的許法言已經接過這法器,穩穩拿住,隨手揮舞幾下,發出破空之聲。
“師兄手段高妙,這法器正趁手。”
許法言看向手中法器,忍不住贊嘆幾聲,一旁的王棲云則是叫他的氣力驚到。
‘未動用法力,僅憑肉身就拿起來了,果然不凡。’
“可想好叫這法器什么名字了?”
王棲云見這位師弟滿意,自己也稍稍松了口氣,算是完成掌門師叔所托了。
“就叫.岳峙】。”
‘名字起得比霄聞師弟好。’
王棲云早就想同霄聞師弟說道幾句了,火虎牙】是怎么想出來的?若是斗法,這名字喊出來,氣勢都先弱了三分。
“爹。”
童聲自外響起,走來一穿紅衣的男孩,已有八歲,生得清秀,眼睛頗大,忽閃忽閃,顯出十足的靈氣來。
王棲云聞言,面有笑意,只見這男孩跑了進來,一路上還不忘同忙活著的同門問好,頗為正式,小臉認真,引得眾人發笑。
“承言來了。”
王棲云見是自家親子,笑著應道。
王承言如今已有八歲,測過資質,靈根七寸,十分不錯,在煉器上的天賦更是了得,已經拜入王棲云門下,算是正式入門了。
這孩子如今還在引靈入體的階段,過上一兩年,恐怕就能突破胎息了。
‘門中這些年資糧充足,下一輩修行比我們寬裕多了,靈根七寸,筑基也不是奢望,到時’
王棲云自然在意這事,《冶父候火兵錄可是只有筑基才能完全領悟,他明白父親最在意的就是此時,可他王棲云怎能不想過完全傳承這煉法。若是他能突破筑基,自然會下定決心,鉆研祖傳的煉器術,可照他這個修行速度,筑基已是無望,還不若尋些陣器之法,最大限度為門中盡力。
‘如今承言修行、煉器的天賦都不錯,祖上傳承,必能在他手中發揚光大。’
王棲云和王習微都對承言寄托重望,只盼這孩子平安長大。
王承言見到父親,笑著跑來,到了進前,忽地見到一旁站著位黃眸的陌生人,便又站定,怯怯不語。
“承言,這位是你法言師叔,還不拜見?”
王棲云笑著為自家孩子介紹,一旁的許法言神色柔和幾分,看了過來。
“見過法言師叔。”
王承言稚氣而認真的聲音響起,讓在場眾人笑起來。
“師兄還要照顧親子,我便不叨擾了,此次煉器,多謝師兄了。”
許法言告退,返回霜回峰去。
“無妨,我這本事,不用也就生銹了,你日后還有什么東西要煉的,盡管拿來就是。”
王棲云領著承言送走這位師弟,只見其架著一道黃色的煙塵離去。
‘法言師弟,修的是《落元蓄藏法?’
門中只有這一本土德相關的功法,王棲云自然這般猜測,本以為這位師弟會去修行雷火二道,不想選了土德。
“爹,我要看你煉器。。”
王承言脆生生地喊了一句,烏黑的大眼看了過來。
王棲云一笑,領著自家孩兒入了堂中,繼續動工。
——
霜回峰,許法言坐于院中,看著手中的岳峙】。
這一年時光,他已經煉化了元岳土,初步修成那道玄羊夷元定光】,至于那道俱沙身】,欠缺靈沙,如今還未修成。
幽元轉體】的修行是個水磨功夫,要日夜溫養,化解外邪,才能所有成就。
元岳土是他以篆文的代化之能直接煉化的,融于體內,這靈物是山根旁所出,煉化后使他氣血增長、體魄堅實些許,至于修為方面,大致抵過半月的苦修。
這增長雖然緩慢,但是實打實的全方面提升,他嘗試吞服過些胎息品階的靈土,但基本感受不到增益,恐怕只有煉氣級別的才能生效。
‘這倒是個極端耗費資糧的天賦。’
若是有足夠的土德靈物供應,便能不斷提高自身道行。
‘說起對修行速度的加持,劉霄聞的篆文才是最神異的,只需拜日,就可加快修為進度,如今他已是煉氣四重了。’
‘若論斗法,師父的篆文最為厲害,將他的雷道天賦提到極高境界,氣血法力若妖類。我受的篆文是個要日積月累,全面緩提的,恐怕要到筑基一境,才有大的功用。’
許法言認真思慮起了篆文之事,院外傳來敲門聲,暫時打斷他的沉思。
“請進。”
他淡淡開口,桌上還放著那柄岳峙】,散著元黃之光,壓得青石桌一沉,周圍放著些散亂的符紙、朱砂。
自院外走來一著青衣的,正是柳行芳,讓許法言稍稍皺眉,只是很快掩飾下,平平說道:
“原來是行芳師兄,我還當是霄聞師兄來了,還請入座。”
許法言未曾起身,黃眸看來,頗有壓力。
柳行芳上前,揮袖坐下,劍眉一挑,看向這位師弟,問道:
“橫虹峰和霧隱峰已經差人打理完畢,今日就可搬走,師弟可準備妥當了?”
許法言伸手壓住桌上的岳峙】,收斂了神異,笑道:
“哦,這倒是件喜事,當去尋霄聞師兄,聚上一聚,也在霜回峰待了這些年了。”
柳行芳只是嘆了一氣,沉聲道:
“霄聞師兄要主持采氣一事,還要兼顧修行,哪里有時間來。”
“倒是法言你,我今日有事要問你。”
許法言神色認真幾分,隱隱察覺到對方來意,低低道:
“師兄有何事,不妨直說。”
柳行芳面色平和,直直迎上這位師弟的目光,朗聲道:
“為何不選橫虹峰?這事情一年前我就問過你,你說是中意霧隱的風光,我卻知道你是個頂功利的人,哪里會看什么山水?”
“不必想著忍讓什么,今日說清,若是你有意橫虹峰,可商議一番,我亦可退讓,以免師兄弟之間,生出什么間隙。”
許法言起身,眼睛稍稍瞇起,打量起這位自小一道修行的師兄來。
他忽地笑出聲來,像是聽到什么笑話,轉而俯首,冷冷道:
“靈峰之事,是我自己選的,師兄不必多慮,我也有事要問師兄。”
柳行芳起身,兩人隱隱對峙,他神色如常,沉聲道:
“請說。”
許法言的黃眸大明,那種妖異之氣又充斥其中,他冷冷道:
“明年就是空劍門試劍大會,我觀要派兩位弟子前去,師父早早定下,是霄聞師兄和你。”
柳行芳面上動容,眼中有雷屑跳動,看向氣勢一變的師弟。
許法言自桌上攝來岳峙】,磁光蒙蒙,他低低道:
“我想知道,師兄是否能擔此重任?可莫墮了師父的威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