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君心里一沉,收回手,柔聲喚著皇后。
“皇后娘娘,您是在叫誰?可是在叫甘露宮的哪位姑姑?”
皇后這才回神,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香君讓人拿了水喂給皇后喝了一些,皇后這才緩緩開口說話。
“不用叫人,我只是夢見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夢見了一個故人罷了……”
香君回頭看了夢梅一眼,夢梅便帶著宮人們先離開。
寢殿內(nèi),只剩下香君和薛嬌嬌。
香君這才問:“皇后娘娘方才叫的菱歌是誰的名字?”
皇后也沒有隱瞞,興許是她太想傾訴了,邊說:“菱歌是我的妹妹。”
香君一臉不解地問:“我記得,皇后娘娘您是獨女,沒有兄弟姐妹,可是堂妹?還是表妹?”
“都不是,雖然沒有血緣,卻是我的親妹。”
“沒有血緣,怎么會是親妹呢?”
“因為本宮曾經(jīng)在她親姐姐的墳前發(fā)過誓,要好好照料她,待她如親妹。”
皇后看著香君,眼眶有些濕潤,“我記得,你剛?cè)雽m不久的時候,我曾經(jīng)對你說過,你總讓我想起自己的妹妹來,我說的就是菱歌,只是她六歲就死了。若是她沒死,如今也是和你一般的年紀。”
香君沉默了半響,壓抑著胸中那激憤的情緒,用平靜地聲音說:“我記得娘娘是說過從前在民間的時候,有個妹妹。好像說,是養(yǎng)父母的孩子?”
皇后點點頭。
“娘娘哪來的養(yǎng)父母?您不是在京城長大的么?”
“是我家落難的時候發(fā)生的事情……那一年,我全家被皇帝陷害,只等秋后問斬,女眷也要沒入教坊司或沒位官奴。我的養(yǎng)父曾經(jīng)受過薛家的恩惠,又因著他的長女菱香與我長得有幾分相似,便用她的長女將我從天牢里換了出來。”
皇后緩緩講述著當(dāng)年的事情。
其實從天牢里換人是極難的,但是她的祖父多年行善積德,幫過不少人,有時候下面的這些人,雖然被貴人們瞧不起,但那些關(guān)鍵位置上的販夫走卒,聚集起來也是能做大事的。
靠著大家的幫助,這才讓養(yǎng)父和菱香順利地進了天牢換人。
薛嬌嬌最開始也不愿意,但養(yǎng)父說,因著他的長女菱香有些功夫在身上,體質(zhì)更好,能耐得住這天牢的陰寒,等到過一兩個月,結(jié)了案,女眷被發(fā)配之后,再來營救,菱香有身手,才更容易逃走。
她信了這話,便和菱香交換了衣服,跟著養(yǎng)父母出了天牢。
然而,從前薛嬌嬌在京城里眾星捧月,有數(shù)不清的人喜歡她,自然也有數(shù)不清的人厭惡、憎恨她。
一個一直嫉妒薛嬌嬌的貴族小姐,見薛家沒落,便要狠狠地報復(fù)薛嬌嬌。
便吩咐了人,直接將菱香帶走,充作了軍妓,還叮囑為她辦事的人,一定要好好折磨薛嬌嬌,要讓京城那高高在上的明月,徹底落入泥淖,永世不得翻身。
她要看看,等到那些喜歡過薛嬌嬌的人,看到她被數(shù)不清的軍痞糟蹋了,是否還能把她捧在手心。
菱香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身份,從頭到尾都沒有透露一個字,就這么被折磨了半個月,他們才找到菱香。
臨死前,菱香握著薛嬌嬌的手,只求她一件事情,那就是好好照顧她的妹妹。
皇后落著淚,哽咽地說:“菱香說,她的妹妹菱歌和別的小姑娘不同,是天下最聰慧漂亮的孩子,無論學(xué)什么,總是一學(xué)就會,只是命不好,托身在這個家里,又是女兒身,不然說不準,以后也能做個狀元。她擔(dān)心自己死后,父親對菱歌太嚴厲,母親又護不住妹妹,菱歌未來要受苦。長姐如母,她求我,替她做菱歌的姐姐,照料菱歌長大,將來為她擇一個好夫婿,別讓菱歌和她一樣,命不由己。”
想到姐姐,香君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雖然強忍著淚水,可她的眼眶也還是紅了。
幸好,皇后沉浸在回憶里,沒有察覺到香君的失態(tài),香君擦了擦眼角,問道:“后來呢?”
“我知道自己欠菱香一家,便拜了菱香的父母做養(yǎng)父母,做了菱歌的姐姐。只是,京城里薛家的敵人不少,因為害怕再出什么變故,怕被人認出,所有人的命都保不住,我的養(yǎng)父母便帶著我和妹妹隱姓埋名,回了他們的蘇州老家生活……”
回去蘇州之后,養(yǎng)父母用全部的積蓄買了一艘船,一家人就在船上生活。
妹妹菱歌真的就跟菱香說的一樣,聰明機敏、冰雪可愛,那時候,爹爹教她習(xí)武,薛嬌嬌教她讀書認字。
可菱歌太聰明了,薛嬌嬌把記得的都教了,很快便開始窘迫起來。
她想要買些書本給菱歌,養(yǎng)父卻覺得,一個小姑娘不必讀書,心讀大了,卻一輩子是個漁家女,將來只會落得一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下場。
薛嬌嬌也越來越覺得,菱香的擔(dān)心沒有錯,養(yǎng)父大概是不會好好教養(yǎng)菱歌的。
可雖然薛嬌嬌能教妹妹讀書寫字,但是若是還要學(xué)筆墨丹青,琴棋書畫,都需要花費不少的銀錢。
從前薛嬌嬌不覺得一本書算什么,等到了民間才知道,書竟然這么貴。
養(yǎng)父賣魚,一日能賺三十到五十文錢,一個月,一家子的支出去掉,也不過能攢一兩百文。
可一本最普通的書,就要三百文,有些好書竟然要幾兩銀子。更別說買琴、買筆墨紙硯了……
那時候,薛嬌嬌看到河上有不少賣唱的歌女,一些相貌平平地都能穿金戴銀。
薛嬌嬌自知欠菱香的,便去河上最大的船上自薦,做了那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
聽到這里,香君忍不住說道:“當(dāng)初菱香去天牢里換你,為的就是讓你不入教坊司,不做那官妓,到頭來娘娘卻自愿去了,娘娘未免太糊涂了些。”
薛嬌嬌垂淚,“是啊,是我糊涂,若不是我糊涂,又怎么會害死了養(yǎng)父一家,害死了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