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澤沖進正殿的時候,皇帝正被幾位美人圍著飲酒。
如今,所有入昭臨宮的美人,都是不能帶任何鋒利的釵環的,就是盤發也只能用不尖銳的木釵,身上穿的也清涼得很,根本藏不了東西。
美人們看到元澤沖進來,趕緊拉起衣服,紛紛退到一旁跪下,頭都不敢抬。
皇帝臉上陰沉看著元澤,“你怎么來了?皇后呢?”
香君這才匆匆跑進來,一來就給皇上請罪,“是臣妾不好,沒有攔住慎郡王。”
香君看幾個美人一眼,美人們立刻退了下去。
皇帝剛吃了藥,被人打斷,很是不悅。
“你來做什么?”
元澤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說:“父皇!您不要兒臣了么?”
香君看著元澤,他哭泣的神態有些像元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觀察元朗,模仿元朗……
只可惜,咱們皇上是什么人?
要在皇帝面前演戲,好歹得從頭演到尾,半路才開始演純孝,還是晚了些。
皇帝冷淡地看著元澤。
“朕將你過繼給大將軍王,是朕體恤功臣,你既然是皇室血脈,就應該盡自己的責任,如今,給大將軍王做兒子,就是你的責任。”
元澤見跟皇帝講父子之情已經無用了,立刻換了種說法。
“父皇我是您的兒子啊!皇家血脈,天家威嚴,若是過繼給旁人,豈不是有損天子血脈的神圣?父皇,您莫要聽信讒言!”
“讒言?”皇帝冷笑,“你覺得是誰的讒言?”
元澤知道這是自己最后的機會了,他下定決心,對皇帝說道:“父皇!若是您將兒臣過繼,這整個后宮就全都是皇后的孩子了!父皇,就算您不要兒子,也不能不防備后宮里的那些陰險手段!兒臣如今說這些,都是為了父皇!”
此言一出,皇上臉上的神色更加的陰鷙,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香君知道,皇帝這會兒是真的生氣了。
元澤以為自己這番話,能讓多疑的帝王對香君心生懷疑,說不準就會收回成命,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碰到了皇上的忌諱。
如今皇上夜夜做新郎,宮里卻許久沒有妃嬪肚子有動靜了,饒是皇上這樣的人,也總會多多少少的懷疑自己。
皇上才四十,如今元澤說,宮里的孩子都是香君的生的,不就是說,宮里再生不出孩子來了么?
香君立刻說道:“慎郡王此言差矣,大皇子、三皇子、七皇子可都不是我生的。而且皇上龍精虎猛,以后后宮里還不斷地會有孩子的,怎么就變成,所有的孩子,都是本宮的了?皇上,慎郡王年紀小,胡亂說話,您莫要與他計較。”
“朕知道。”
皇帝終于站起身來,他走到元澤面前,一動不動地看著元澤。
元澤北父皇的眼神,看得有些瑟縮。
饒是兩世為人,他對父皇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還是恐懼的。
每次父皇這樣看著自己,元澤腦海里就會回想起,從前父皇在太極殿里,當著眾多大臣和他的兄弟們的面,痛罵他的樣子。
看到元澤閃躲的眼神,皇帝的目光更加的冷厲。
他不喜歡元澤,不是因為元澤像他,而是因為元澤只有一半像他,心思深沉、充滿野心卻又太過窩囊。
他這副模樣,實在是讓皇帝看著就心煩。
“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真當朕不知道么?”皇上的聲音,冰冷至極,“你對薛氏心存怨懟,是不是也在心中怪朕,沒有偏愛于你?”
“兒臣絕無此心啊,父皇明鑒!”
“絕無此心?”皇帝冷笑道:“你對你的母親毫無憐憫之心,如今,連曾經疼過你的皇后,也這般言語重傷?皇后有哪里對不起你么?你要去東宮和元朗一起讀書,皇后都來為你求朕。你是什么心思,你真當朕不知道?你真以為,整個皇宮里,你是最聰明的么?”
元澤在父皇面前,總是畏懼的,他滿背的冷汗。
“父皇,兒臣沒有這么想!”
“朕如今就告訴你,你不是這皇宮里最聰明的人,你這樣的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樣子,比蠢人還叫朕厭惡。你當皇后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不過看你是個孩子,愿意給你機會,愿意多疼愛你一些。皇后這些年,怎么對宮中的孩子,朕都看在眼里。倒是你,從小到大,未曾受半點苦楚,卻怨天尤人,怪你的生母,怪皇后,怪朕!朕不想再見到你,若不是看在你已經過繼給大將軍王的份上,朕,一定會處置你。”
元澤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
“父皇……”
“朕已經不是你的父親了,來人,把慎郡王拖走。”
兩個侍衛上前就拽著元澤的胳膊,往外拖。
香君看著元澤的臉,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上輩子她生元澤一場,將他帶來這個人間,是她欠他的。
這輩子,生他的可不是香君,她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父皇!”
元澤還叫著他的父親,但無論他怎么叫,皇帝都懶得搭理他。
直到元澤快要被拖到殿門口的時候,皇帝忽然叫住了侍衛。
“等等。”
侍衛松開手,元澤臉上露出喜色,連滾帶爬地就要上前,卻聽到皇上冷酷的聲音傳來。
“既然你已經是大將軍王的兒子了,也不必住在東三所,你已經被封了郡王,就出宮去吧,朕會讓人連夜將你的東西收走,你與朕此生也不必再見了。”
元澤震驚跌坐,這回,連父皇都不叫了,就這么被皇帝的侍衛拉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了,香君這才走到皇帝身邊,扶住皇上的胳膊,柔聲地安慰皇帝。
“皇上,別生氣了,是臣妾不好,沒有安撫好慎郡王,才鬧得皇上生這樣一場氣。”
皇帝握著香君的手,“你不用自責,你對元澤已是極好了,若是朕小時候,宮里的皇后也和你這般善待孩子,朕也不會受那么多的磋磨,元澤實在是不知感恩。”
香君有些意外,皇上難道一直在暗中觀察她如何對待宮中的孩子么?
“你很意外?”
香君點點頭,“臣妾以為,皇上不怎么關心后宮的事情。”
皇帝笑了笑,“朕小時候,在后宮里受了多少磋磨。所以,朕有時候也會想看一看,是不是后宮的女人,都是如此。”
皇帝握住香君的手,緊了緊。
“但皇后,從未讓朕失望過。”
原來如此。
香君有些明白皇帝對元澤的厭惡了。
興許,是元澤和皇帝太像,甚至,皇帝有意無意地讓元澤落入和皇帝當年一樣的境地。
但是元澤并沒有受皇帝曾經受的那些磋磨,而是給了元澤走另一條路的機會,元澤卻沒有選擇走那條路,依舊將他冷漠的本性展露無遺。
這樣的人,皇帝怎么會喜歡呢?
畢竟,在皇帝心里,自己一步步變成冷心冷肺,都是因為從前受過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