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大臣全都是人精,紛紛附和。
右相也立刻說:“是啊,皇上清醒著,怎么可能會說出處死皇后娘娘的話呢?且不說,皇后的廢立事關國本,輕易不得提起,哪里是能隨便就能殺皇后的?更別說,皇上與皇后娘娘的感情甚篤,滿朝文武、天下百姓誰不知道?若不是皇上瘋魔了,怎么會說要處死皇后娘娘的話呢?”
后面的兵部尚書也說:“顧大人可是皇上養大的,深受隆恩多年,皇上連最要緊的神策軍和監察處都交給顧大人,飲食起居,實誠都與大人一起。之前大將軍王逼著皇上殺顧大人,百官上書,皇上都不肯,現在怎么可能忽然要殺顧大人?只怕皇上瘋了,認錯了人。”
左相摸著自己的白胡子,感嘆著:“皇上如今瘋魔至此,已經是犯了失德、亂政、危社稷三罪。如今天命已移,皇上已不能再管理朝政,不堪再奉宗廟。為今之計……”
左相看向眾位大臣。
大臣們互相交換著眼神,眾人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皇上應當禪位!
如今,皇上的身子真的好了,那對眾人是沒有半點好處的,只會加快叛軍入城。
皇上瘋了,反倒是大大的有好處。
只要皇上立刻禪位,就能安撫住叛軍,他們便能與叛軍和談,不用鬧得叛軍攻城、生靈涂炭。
大臣們交換了眼神,便都心知肚明。
左相便對還在流淚的香君說:“皇后娘娘,還請借一步說話。”
香君跟著諸位大臣們走了出去。
當香君聽到大臣們說,要讓皇帝禪位于璟王殿下的時候,立刻起身說:“絕不可以!皇上只是病了,皇上一定會好起來的!等皇上好起來了,天下不就有兩個君主了,哪里有這樣的道理?”
但大臣們跟香君講道理、擺事實,甚至都要威逼利誘了。
“娘娘豈不聞唐玄宗晚年屠子舊事?陛下如今神志昏聵,今日還只是認錯了皇后娘娘與顧大人,他日,若皇上要傷璟王,娘娘悔之晚矣!”
“皇后娘娘今若固守瘋君,史官必書妖后禍國!若允禪位,臣等立誓,陛下退居上陽宮為太上皇,錦衣玉食如常,娘娘仍可相伴皇上。此非保全陛下性命唯一之法乎?”
“娘娘,叛軍已至城下,若陛下仍居大位,城破之日必屠盡皇族,璟王殿下亦難逃一死!若璟王登基,娘娘亦可效宋仁宗曹太后垂簾安邦,豈不勝過玉石俱焚?”
聽到大臣們越說越過了,是真急了。
香君這才哭哭啼啼地說:“若是真如諸位大臣們所說,本宮也無法了,只是,此事,本宮不想參與,還請左相與大殿里的百官們商議吧,你們決定之后,本宮聽從便是了。如今,本宮只想好好陪著皇上。”
香君轉身入了寢殿。
諸位大臣又看向顧亭雪。
如今顧亭雪掌管禁軍十二衛,他不點頭,怕是此事也不成。
顧亭雪嘆息一聲道:“皇上養育我長大,我自是不愿意看到皇上如今的情狀。但我也知道,諸位大人,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此事,我不便多說什么。我只不反對便是了。”
“如此便好,多謝顧大人了。”
……
大臣們在前朝商議著讓皇上退位的事情。
香君卻悠悠然又重新回到了皇上的寢宮里。
香君就這么安安靜靜地守著皇帝,直到皇帝悠悠轉醒。
看到香君的那一剎那,皇帝就像是見了鬼一般。
香君卻只是笑盈盈地看著皇帝。
“皇上您看,就是本宮讓你說話,如今也沒有人愿意聽你的詔令了。皇上要殺臣妾,竟然也沒人敢動作,臣妾如今還是好好地坐在皇上面前呢。哎,皇上如今,哪里還有半分皇上的樣子?臣妾實在是為皇上難過……”
香君給皇帝掖了掖被角。
“不過皇上您放心,很快您就不是皇上了,外面的大臣們正在商量著讓皇上禪位的事情呢,只怕過了今日,皇上就不是皇上,而是太上皇了。”
皇帝聽到香君的這句話,眼里的那些個憤怒似乎一瞬間就沒了。
他像是忽的泄了氣,用力地呼吸了幾下,便頹然地轉過了頭去。
只一瞬間,皇帝就像是老了十歲。
這一刻,皇帝和當初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薛嬌嬌真的像極了。
香君忽的覺得實在是無趣極了,還有什么比對手放棄了,更讓人索然無味的事情呢?
香君起了身,走出了皇帝的寢殿。
宴離跟著香君走出來,低聲詢問香君:“皇后娘娘,如今,微臣應該如何做?”
“你不是說,七日皇上能說話,半個月,皇上能動么?你便該怎么治就怎么治便是。有人想最后再見皇上一面,好好與皇上說幾句話,本宮自然不能讓人失望。”
畢竟,人家配合著香君做了這么多事情,香君把皇上留給他們也沒什么。
……
大臣們已經商議好了皇帝退位的事情,就連詔書都已經擬好了。
香君看了那詔書,和罪己詔已經沒什么區別了。
大概文武百官們也是受夠了皇帝,如今既然已經要逼迫皇帝去當太上皇,便把自己想說的話都以皇帝自己的口吻說了出來。
什么“朕以薄德,忝承大統”,
什么“在位二十年,窮兵黷武,耗竭國本”。
什么“誅戮兄弟,悖逆人倫,違忤天理,致宗廟不安”。
什么“連年旱蝗,江河潰決,此皆朕失道之征”……
香君看著著退位詔書,心里感嘆著,皇帝最后又給香君上了一課,讓她見識到了這群大臣們多么的難纏。
方才那一瞬,左相和諸位大臣們就飛快地放棄了皇帝,甚至都無需提前商議,幾個眼神,就異口同聲的說皇帝瘋了。
一個個都是官場里的人精。
今日這般對付皇帝,以后就有可能這般對付香君。
只不過,如今香君與他們有共同利益,所以才能相安無事,以后香君要主政,和這群老臣們怕是還有的斗呢。
只怕,這文武百官,比皇上還要難纏多了。
香君繼續看著那詔書。
只見上面寫著:
今朕神思昏聵,難理萬機,若戀棧權位,必致神器傾覆,蒼生涂炭。茲決意遜位于璟王周元朗。
皇后許氏,溫恭淑慎,夙夜憂勤,可代朕監國。內外臣工,當戮力同心,匡扶社稷,勿以朕為念。
自即日起,朕退居南宮,閉門思過。愿新君敬天法祖,勤政愛民,毋蹈朕之覆轍。欽此。
看著這退位詔書,香君留下兩行淚來。
果然,這群狗官腦子聰明的很,這就把皇后監國寫在了詔書里,這是以利誘之,讓她閉嘴呢。
香君想著自己又是哭,又是喊著放不下皇上的,這些大臣們總該是信她賢良淑德。
倒是沒想到,諸位大臣是在陪著自己演戲呢。
香君對上左相那老謀深算的眼神。
“皇后娘娘,為了大齊的江山社稷,您就是再愛重皇上,也還請您允了這詔書,替皇上蓋上玉璽吧。”
香君長嘆一聲,“既然如此,為了天下百姓,本宮就依諸位大臣所言吧。”
香君喚道:“萬里春,把皇上的玉璽拿來吧。”
萬里春這才去取玉璽。
文武百官們看著萬里春取來玉璽,鄭重地交到了皇后手中。
香君拿起玉璽,蓋在了那退位詔書上。
延慶一朝,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