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兩儀殿
德妃的消息是宮里最靈通的人之一。
知道皇后因?yàn)樗赣H官職的事情,生了皇帝的氣,一面嘲笑皇后出身低,果真是看不清形勢,所以才會癡心妄想。一面又覺得,這是自己的機(jī)會。
此事,她倒是可以幫一幫皇后。
皇后的父親是不方便調(diào)動的,但他那幾個哥哥,稍稍提拔一番,去些重要的位置,也引不起什么注意。
德妃的祖父是左相,在朝堂里耕耘了這么些年,在先帝和太后手下辦了這么久的事,做了這么久的左相,也不是一般的臣子。
所以,這點(diǎn)事情還是能辦的。
前些年,祖父和太后倒是相處得極為融洽,但左相是支持皇帝親政的。
兩年前,左相就一直在暗中做著準(zhǔn)備,若是太后不讓皇帝親政,便要率領(lǐng)百官彈劾太后。
雖說這些年,太后將大齊治理的極好,老百姓們也都喜歡這位太后娘娘,極為崇拜蟲娘娘。
但這禮制就是禮制,皇帝成年之前,皇帝的母親就是這天下最名正言順的管理者。
皇帝成年之后,就該還政于皇帝。
若是不愿意,那便就該被彈劾,
但沒想到,太后就那么從善如流的讓皇帝親政了,一副賢良的做派,竟然人挑不出一點(diǎn)錯來。
太后實(shí)在是善于以退為進(jìn)。
若是太后不愿意讓皇帝親政,大臣們還有理由鬧一鬧,讓太后交權(quán)。
太后讓皇帝親政了,但實(shí)際上,重要的事情,太后不同意,就辦不下去,財權(quán)、軍權(quán)都被太后捏在手里,她依舊是大齊唯一的話事人,只是退到了后面,大臣們想要攻擊她,都找不到抓手。
攻擊太后不交權(quán)么?
可皇帝都親政了。
但皇帝或者他們這些大臣,調(diào)得動京城的兵馬么?調(diào)得動大將軍王、周子都、袁好女、衛(wèi)知也么?
顧亭雪更是想都不要想,如今,還有誰不知道他與太后的關(guān)系?夜夜都與太后宿在一起,這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
不僅僅是調(diào)動不了軍隊,沒有太后首肯,官員們想加點(diǎn)俸祿都不可能。
又或者,他們要辦個什么大事兒,他們拿的出銀子么?戶部因?yàn)檫@些年推行新政,多了不少女官。
雖然這些女官都沒有上朝的資格,只負(fù)責(zé)實(shí)際的工作,但整個朝廷的稅收都掌握在太后身邊的女官陸令儀手中,她就是大齊的錢袋子。
文官們?nèi)缃裎ㄒ荒苷紦?jù)的,怕是只有道德的制高點(diǎn),幾千年來的禮教和規(guī)矩。
偏偏,太后在這一點(diǎn)上,也是滑不留手。
民間都說太后比從前的劉娥還要賢德,是古往今來最好的太后。
所以,只要太后不輕舉妄動,這種皇帝表面親政,太后實(shí)際做主的情況,怕是還要維持許久。
左相讓德妃入宮,自然也有左相的意圖。
如今,德妃看到皇后的野心,倒是覺得,興許改變朝局平衡的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今夜皇后娘娘怕是睡不著了,我晚膳用得多了些,你陪本宮去皇后娘娘那里走動走動,消消食吧。”
(五)昭臨宮
太后三十五歲這一年,前朝依舊風(fēng)云涌動。
那些文臣們在暗中,一直沒有放棄聯(lián)合,想要支持皇帝徹底掌握政權(quán)。
說到底,朝廷里的文臣和香君不是一條心。
香君身邊的顧亭雪,那宦官,宦官和文臣從大齊建朝以來,都一直是兩方勢力,此消彼長地斗了許多年。
香君支持的袁好女,當(dāng)年殺世家毫不留情,更是讓許多文臣清流們恨之入骨,不過是礙于對方手上的兵,所以當(dāng)年他們也做不了什么。
香君其實(shí)也知道這些文臣們希望她讓出手中的權(quán)力來。
只是,她如今反倒是沒有從前那般方便行事。
比如說袁好女,從前她可以養(yǎng)寇自重,是因?yàn)樵门退乃1粚儆诔ⅲ允强梢詾樗麨榈毓舫ⅰ?/p>
可這么多年過去,她也成了朝廷里的一部分,便不得不守朝廷的規(guī)矩,不得不受朝廷的掣肘。
她也不想再讓顧亭雪弄那暗殺或是亂扣罪名的那一套。
文臣們越是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diǎn)上,用禮教和規(guī)矩約束她,她就越是不能讓他們抓到自己的把柄。
所以,兩方都在等待對方先犯錯。
……
深夜,一個宮女匆匆走在宮道上。
昭臨宮的門被打開,大內(nèi)總管劉公公見到來人,眼神示意,讓她進(jìn)來。
滿子跟著劉公公往里走。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昭臨宮,果真和傳說中的那般華麗奢靡。
穿過長長的走廊,劉公公引著滿子走到了內(nèi)殿里。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子時了,太后娘娘早已經(jīng)睡下。
劉公公小聲對門口站著的姑姑說:“喜姑姑,未央宮的滿子姑姑來見太后娘娘了。”
喜雨領(lǐng)著滿子走進(jìn)去。
滿子不敢抬頭,就這樣一直被喜雨領(lǐng)著到了太后娘娘的寢宮。
喜雨走到床邊,沖著那簾幔里輕聲喚了一句:“太后娘娘,未央宮的滿子姑姑來了。”
滿子跪在地上,因?yàn)榫o張而有些顫抖。
只見一只修長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從帷幔里伸了出來,輕輕地挑開了床邊的帷幔。
里面似乎坐著一個人。
轟隆一聲,外面響起一聲驚雷。
狂風(fēng)吹開了窗子,雷光一閃,滿子看到床上坐著是一個男子。
男人蒼白俊美,散發(fā)著陰柔矜貴的氣度,他穿著松松垮垮的寢衣,披散著頭發(fā),一條腿抬起跨坐在床上,正用一種陰冷而危險的眼神打量著滿子。
滿子嚇得猛地低下頭,匍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不敢抬頭。
她認(rèn)出,那是顧大人,從前先帝在時,就是第一權(quán)臣,如今更是太后娘娘的心腹。
“怎么了?也不怕吵著娘娘歇息。”那低沉又有些婉轉(zhuǎn)的聲音響起。
滿子慌張回復(fù):“他們要動手了,就在今夜,滿子特意來提醒太后娘娘。”
顧亭雪冷笑一聲,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退下吧。”
“事關(guān)重大,大人……”
顧亭雪打斷滿子的話,壓低聲音,卻不容置喙地說:“退下。”
滿子起身,惆悵準(zhǔn)備離開,卻聽到一聲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
“等等。”
滿子轉(zhuǎn)身,只見那帷幔后面,又一個身影坐了起來。
那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睡眼朦朧,似乎剛剛醒。
“喜雨,你帶著滿子去偏殿候著,今夜外面不安生,她這樣回去,會出事的。”
“是。”
喜雨帶著滿子離去。
等人走了,顧亭雪立刻給娘娘披上了衣服。
“娘娘何必如此,那滿子的消息對咱們也沒什么用處。”
這一年多,前朝后宮的動向,香君和顧亭雪怎么會不知道呢,滿子半年前的投誠,對于香君來說的確是毫無意義。
但是這宮里,任何一個小人物,都不能小瞧,誰都不知道,他們會在什么時候,起什么重要的作用。
“只要愿意做哀家的人,真心投靠,哀家都會收留,就會護(hù)著。”
看香君準(zhǔn)備起身,顧亭雪問:“娘娘不睡了么?外面的事情,也礙不著娘娘歇息。”
“罷了,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哀家哪里還睡得著,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