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啟帝的身子沒能夠撐太久,將詔書寫下,在皇后的陪同下,見了幾位宰相就駕崩了。
昨夜下了場大雪,今早方才停歇。
枝頭樹梢積著厚厚一層,明明那樣冷的天氣,前幾日含羞帶怯的花苞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悄悄綻開,在雪中獨自綻放著清疏幽暗的香。
一場大雪掃去了所有的腐朽陰暗。
那些過往都被掩埋在時光里,再無人在意。
大周接連死了兩個皇帝,大臣們都在心里暗暗嘀咕前兩個皇帝的年號是不是不對,有點犯太歲,于是太子登基之后就將年號改成了啟新。
幼帝今年剛九歲,年紀還太小,難免犯糊涂,于是權力便避免不了地過渡到了太后的手中。
大臣們雖然擔心后宮攝政,卻也無可奈何。
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還能怎么辦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幼帝登基之后,太后召見了自己的一眾親人。
二夫人韋氏從前在府中有多討厭這兩個侄女,如今見到她們就恨不得繞道走,她還是不喜歡她們,只是勢不如人,便乖覺地不去惹她們。
天知道她曉得兩個侄女做的事有多害怕。
這可是弒君!
沒想到這兩個丫頭膽子大破天,真是了不得。
韋氏氣得牙癢癢,但到底不得不承認她們厲害,又難免拿這個去教訓崔萱,崔萱如今終于知道她們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雖然心里一早就已經原諒了崔窈寧,但還是傲嬌地不肯承認。
誰讓她不肯帶自己!
她是姐姐,當然要自己的臉面。
崔窈寧湊過去和她貼貼。
崔萱繃著的臉有一瞬的松懈,很快又板起來。
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她還在記仇!
還不準備原諒九娘!
除非…
除非九娘再跟她道歉一次,她就準備原諒她!
一定!
崔萱等了一會兒,卻沒見到她再來找自己,心里正躊躇著呢,忽然見到少女笑瞇瞇地端了一碟精致的糕點過來,興沖沖地喊了她一聲。
“七姐姐!”
崔萱的眼睛倏地亮起來,卻還是矜持不肯動,她不斷地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要輕易原諒她!
少女將糕點往她面前推了推,分外誠懇地和她道歉(×)撒嬌(?),“七姐姐你就原諒我嘛,我已經知道錯啦,我以后一定不會這樣了。”
少女撒嬌的嗓音又甜又軟,睜著那雙極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眼里滿是懇求可憐。
好可愛又好甜!
這樣的撒嬌誰能忍住不原諒啊!
崔萱抵抗不住,暈暈乎乎地點點頭答應了。
在之后,她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好說話,可見到少女親熱地摟著她的胳膊,那些原本剛想說出嘴的話,一瞬間就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那…那就原諒九娘吧。
她畢竟是姐姐,得有姐姐的度量才是。
崔萱很快自我催眠起了自己,不再計較那些小事,興沖沖地和她說起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
想了想,崔萱又偷摸地和她說,趙興找她了。
崔窈寧和裴宴書走后的一月,趙興去了洛陽。
崔萱開始聽到傳話的婢女說的話時還不相信,以為是幻聽,又或者是同名同姓,直到親眼見到,才知道他真的來了洛陽,心里有些動容。
若是沒認識盧五郎前,她應該會好高興,可是認識了盧五郎之后,她心里只有一點波瀾了。
崔萱直白地告訴了趙興。
她如今沒有很喜歡他了,還說了盧五郎的事。
說到這里,崔萱忍不住和崔窈寧小聲嘀咕:“他真的很奇怪,居然半點都不在意盧五郎。”
她想了想,補上自己的想法,“我覺得他沒有那么喜歡我,如果真的喜歡為什么會不在意?”
換成從前,崔窈寧興許也會這么覺得,可遇到了裴宴書之后,她才知道其實事情并非這樣。
有的人光是靠近你就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氣。
無論你的好壞,他都虔誠地接受。
不是因為不喜歡不在意,正是因為太過在意,所以得到這樣的機會才會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喜歡過盧五郎又有什么關系呢?
只是喜歡過而已,又不是如今還在喜歡他!
崔窈寧將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崔萱,但保不準趙興到底想的是什么,還是多了一句嘴:“如果七姐姐你真的想知道的話,不如去問他吧。”
少女笑嘻嘻地添油加醋,“你當時也是這么勸我的,總不能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敢了吧?”
崔萱被她激得當場答應下來,“去就去!”
韋氏在一旁瞧見崔萱沒出息的樣子,忍不住搖搖頭,真不該對七娘的話有半點信任,之前還在府中和自己哭訴,以后再也不要原諒九娘。
隔三差五的,就紅著眼睛說已經不會理她了。
可每回老夫人送信去長安,她總是跑得比誰都快,可真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又支支吾吾地站在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然后哭著跑回來。
如今九娘這才一句話就把她給哄好了。
這不值錢的樣子真讓韋氏沒眼看!
不過韋氏豎著耳朵偷聽的時候,聽到九娘勸崔萱的話,決定在心里對這個侄女稍微好一點。
經歷了盧五郎一事,韋氏實在嚇壞了,不敢再張羅崔萱的婚事,也不相信自己挑的那些人,甚至就連娘家那邊寫信來問,也被她打發了。
她說只要七娘現在開心就行,其他的她不管,不嫁人就不嫁人,反正她能養得起她一輩子。
可這時候,韋氏也避免不了想起趙興這個人。
韋氏無數次在日夜里后悔,若是一早答應下來,或許七娘就不會經歷這一遭,越是看見她慢慢地放下盧五郎,韋氏的心里就越覺得難受。
最令韋氏難過的是七娘本來不必經歷這些,她本來不必喜歡上盧五郎,又被他狠狠傷害。
一切都怨她!
若不是她去張羅,七娘就不必歷經這些事。
趙興來洛陽的時候,韋氏心里比誰都高興,希望崔萱能夠想通這件事,她倒不是盼著崔萱嫁人,只是人的一輩子就這樣長,她活著時還能保護崔萱,死了以后,還有誰會顧忌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