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舟微微愕然,很快笑了起來,“三娘——”
他在心里低低地嘆息了一聲。
這就是三娘,一個既實誠心腸又柔軟的好姑娘,到底還是不忍心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兩儀殿 。
王蘭舟只喚了句‘三娘’,便不再出聲。
因為一道進來的還有太醫。
他不愿因為自己讓三娘的名聲受到絲毫損礙。
現如今大周的市井中已經流傳了不少謠言。
那些人私下議論,說當今太后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接連兩位皇帝的死怕是都和她脫不了干系。
又說當今天子尚且年幼,朝政大半都把持在太后手中,說她牝雞司晨,說她不安現狀等等。
只要能夠想得到的臟水——
這些人全部都一窩蜂的往太后的身上潑去。
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大概只是因為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而幼帝又是個極孝順的人而已。
有關于那兩個皇帝的死,其實太原王氏這邊也暗中猜測,說他們的死怕是真的跟三娘有關。
因為崔家那邊曾經傳來模棱兩可的消息,說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先帝似乎對世家有點想法。
出于這個緣由,三娘會選擇先發制人也是正常的事。
這個猜測出來之后,不光祖母,甚至于父親母親等人都對三娘刮目相看,說從前只覺得這孩子分外安靜端莊,是個當家主母的好料子,如今才發現她真是非同凡響,又可惜他倆的事。
可在王蘭舟心中,三娘只是個心腸軟的姑娘。
她是個花澆多了水都要擔心得睡不著,半夜偷偷爬起來看,見花好好的才能睡得著的好姑娘。
這樣實誠的姑娘,若不是被人逼到一定程度,怎么會選擇做出這樣有一定危險性的事情呢?
她只是被逼迫,不得不如此罷了。
王蘭舟聽了那些傳言,更加心疼三娘。
太原王氏,家風最是清正。
王蘭舟的祖父是名士,父親也是名士。
王蘭舟從小跟隨祖父,耳濡目染也學了不少,他只是不通詩詞,不代表他不會經義策論等。
文人的筆也是刀劍。
王蘭舟找人調查了散播謠言的人,可剛找到,卻發現他們早已經被人收拾過了,老實得不行。
王蘭舟覺得這樣的懲罰太過輕飄飄,也不允許事情就這樣輕易地結束。
他沒有做什么,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那些人做的事情全部加之在他們自己身上。
可光是如此,他們就覺得受不了。
因為相比那些身體上的傷害,他們更怕的是自己名聲臭了。
可王蘭舟要的就是他們的名聲臭不可言。
他們越怕什么,王蘭舟就越要讓他們失去什么。
王蘭舟聽著匯報上來的信中描述那些人的慘狀,冷眼旁觀那些人作繭自縛,慢慢到人人喊打。
最慘的那一家甚至鬧到了妻離子散的地步。
王蘭舟沒有絲毫動容,若非三娘是清河崔氏女,若非她是太后,若非幼帝是個孝順孩子,那些所謂的謠言輕易就可以將她逼死在深宮,那些人不是不明白這些話里面蘊含的惡意,只是刀不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知道疼罷了。
三娘是個好性子的人,打了板子,去了官職就將此事輕易揭過。
可王蘭舟覺得不夠。
他非要持刀傷人者的刀落在自己身上,才肯善罷甘休。
王蘭舟垂下眼,壓住眼底浮動的戾色,再出聲仍然是那副清朗閑適的好嗓子,“多謝娘娘掛勞,只是某這雙腿是陳年舊疾,請了不少大夫,無一不說是藥石無醫,不必再麻煩太醫了。”
他知道三娘是好心,可這雙腿的狀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斷的不是腿,是自己的念想。
崔安寧充耳不聞,懇切地看向黃太醫,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他,又問他能不能想想法子。
黃太醫,準確來說,如今應該稱呼為太醫令。
他能夠一躍成太醫令自然越不開自己站隊站得好,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太后娘娘的支持。
且看看那些一心一意對前面那兩個皇帝的太醫都是什么下場吧。
不是被抄家滅口,就是被削了官職,挨了板子等等,而他,因為站隊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一躍成了太醫令,說起來誰不羨慕?
此番太后娘娘身邊的宮人過來傳話,黃太醫二話不說,立刻就拎著藥箱一路小跑了過來,為的就是要讓太后娘娘看到他的一片忠誠。
果不其然,太后娘娘見到他額頭冒出的熱汗,很是動容,直說這次的事情要勞煩他費心了。
黃太醫連說不敢。
黃太醫一路跟著太后娘娘,越走,越迷糊。
這去的方向是兩儀殿啊!
難道病的是陛下,又或是中書侍郎裴大人?
黃太醫懷揣著滿肚子的疑惑,到了兩儀殿,不僅沒有見到陛下和裴大人,反而見到了一位坐在木輪車上,氣度姿容都格外出眾的男子。
聽著太后娘娘的話,黃太醫頓時明悟了一切。
這人對太后娘娘而言絕對十分重要。
至于更多的,他就不敢再胡亂揣測什么了。
畢竟在宮中做事,最要緊的便是謹言慎行,那些不該問的,不能問的事,裝傻充愣就行。
他能從兩個性子都陰晴不定的皇帝手中活到現在,還升職加薪,不正是因為他懂得站隊嗎?
這個男子是誰不重要。
他跟太后娘娘有什么關系也不重要。
他只負責要醫治好這人就行,其余的他不管。
只是瘸了腿——
黃太醫想到太后娘娘說的話,不免又開始躊躇起來,已經瘸了十幾年,哪那么容易就好呢?
真要是那么容易,這人就不會瘸了十幾年。
黃太醫還沒有開始瞧王蘭舟的腿,已經在思考該怎么跟太后娘娘說,又不惹得她大動肝火。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沒待黃太醫開口說什么,崔安寧便已經將他的顧慮率先說了出來,“黃太醫,你盡管去治,不必有任何的負擔,無論能夠治好,還是治不好,本宮都承你這份情。”
黃太醫眼睛一亮,立刻說好。
王蘭舟嘴唇囁嚅了下,似乎想說點什么話。
崔安寧立刻一個眼刀子掃過去,冷下臉道:“王蘭舟,治不治是本宮的事,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