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卻遮不住急促的喘息和凌亂的腳步聲。
這是剛剛被蕭縱打散的殘軍,他們倉皇撤離了瑞城,一路狼狽奔逃,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看似安全的地方,剛下令要原地休息,刺耳的槍聲就打破了這份安靜。
“てきしゅう”
有人尖銳地喊了一聲,殘軍瞬間戒備了起來,只是他們已經筋疲力竭,哪怕知道敵襲,也根本來不及反應,很多人甚至都沒來得及把槍架好,就被子彈爆了頭。
夜色里,槍口閃爍的火光仿佛催命的鬼火,不停地收割著人命。
殘軍們大叫起來,吵得人耳朵生疼。
似是意識到這里沒人能聽懂他們說話,對方再次開口的時候,用的是十分生硬的漢語,“和談期間,不能開戰。”
槍口的火光停了下來,殘軍心里一喜,以為自己逃過一劫了。
可下一瞬,子彈就狂風暴雨般射了過來。
“和你們和談的,又不是我們。”
等槍聲停下來,嘲諷聲才清晰地飄進了殘軍的耳朵,他們大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一只手伸過來,卻沒有合上他的眼睛,反而利落地將他掀翻了過去,開始在他身上搜找。
“妹子,你進步得真快,剛才打了多少?”
一個魁梧的漢子走過來,帶著滿臉憨厚的笑開口,夜色下,他眼睛里都是欣賞。
那姑娘輕笑一聲,頭揚起來的時候,露出了一雙十分漂亮的杏眼,“五個呢。”
“真厲害,我都沒搶過你,這里我來搜,你去撿槍吧。”
姑娘沒動,搖頭拒絕,“趙大哥,我翻得動。”
趙虎爽朗一笑,“知道你翻得動,這不是臟兮兮的,怕弄你一身血嗎,對了,我今天進城打探消息,發現了這個,這是你嗎?”
他遞了一張海報過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這點天光雖然不能完全將黑暗驅散,卻足以將那海報照亮。
那姑娘盯著海報看了很久,慢慢抬手,將帽子摘了下來,露出了一張和海報上一模一樣的臉。
正是一年前在海城消失不見的蘇姚。
“還真是你,我當時看著就覺得像,還以為我看錯了。”
趙虎撓了撓頭,臉上帶著困惑,“早就聽說這姓蕭的在找人,原來是你啊,他找你干什么?”
海報被慢慢撕碎,蘇姚搖頭輕笑,“誰知道呢,我們動作快些吧,天要亮了。”
趙虎沒再問,他雖然憨厚,但不傻,蘇姚雖然來歷不明,但她帶來的提煉方法救了他們太多人了,只憑這一點,她就算是他們的恩人。
眾人加快速度,很快將戰場打掃干凈,拿上所有能拿的東西,撤走了。
只是剛回到營地,就有人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蘇小姐,這是你吧?”
參謀長開口,將又一張海報遞了過來。
蘇姚輕嘆一聲,蕭縱這人,真是陰魂不散,離開了還能給她添亂。
真討人嫌。
“是我,參謀長,我可以解釋。”
參謀長抬抬手,“我們例行調查過你的身份,并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只是現在,有個十分要緊的任務,需要請你幫忙。”
蘇姚微微一愣,“任務?”
“進來說吧。”
參謀長將她請進了屋子,詳細和她介紹了情形,她聽得很不可思議,“你是說,要我去把唐黎,帶出來?”
“是,雙方交戰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我們得到了可靠消息,敵人會針對這種高端人才進行暗殺,我們并不相信總統能保護好她,你也看見了,這種提煉藥物的能力,對國家來說有多重要,他們不只是個人,更是國家的瑰寶。”
蘇姚早就聽說過唐黎的重要性,對組織如此看重她并不意外,但她對這個任務并沒有信心。
“恕我直言,唐小姐未必愿意跟我走。”
“她會的,”
參謀長十分篤定,他將蘇姚帶來的提煉方子平鋪在桌面上,輕點著幾個符號給蘇姚看,“這是她的求救信號,她或許不知道這張藥方會到誰的手里,但她一定是在求救,她被囚禁了。”
囚禁?
蘇姚心頭巨震,原來蕭縱口中的保護,竟然是囚禁。
這個人渣。
她忽然明白過來,為什么唐黎只見了秦芳年一次,就肯把方子給她。
因為她需要人把消息送出去,所以當時不管去的人是誰,她都會交給對方。
“我們知道這任務很危險,但你和姓蕭的有瓜葛,你回去是最合理的,而且我們還給你準備了幫手。”
參謀長再次開口,見蘇姚遲遲沒有回應,他臉色暗淡下去,勉強笑了一聲,“是我們強人所難了,你能把方子送過來,本就是大恩,我們不能再要求你,你回去休息吧,我們另外找人去辦……”
“不,”蘇姚回神,“還是我去吧,我最合適。”
參謀長很是驚喜,又有些猶豫,“你想好了嗎?真的很危險。”
“我知道。”
蘇姚點頭,側頭看向外升起來的朝陽,她還記得被帶到這里來的時候,學的第一堂課是什么,平等。
他們告訴她,人人生來平等。
那天,她和孩子們一起,一遍一遍地念著那兩個字,平等。
她活到這么大,頭一回有人告訴她這種話,她當時很久很久都回不過神來。
平等啊。
短短兩個字,卻振聾發聵,推翻了她原本所有的認知,原來出身不是原罪,性別不是原罪,從人格上來說,她和所有人一樣,都是平等的。
她不需要因為她出身不好,就自卑,就算低頭,她也可以仰起頭,挺起胸。
她并不低人一等。
人人平等的世道……
她只是想想,身體就止不住的戰栗,她真的很想看看,那樣的世道是什么樣的。
這是她現在唯一的念想。
“我會拼盡全力,完成任務的。”
她輕聲開口,又想起來另一件事,“你說我有幫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