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煙不知何時被雨水澆滅,他抬手抹了把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這才抬腳出去。
何堅成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走出來,身邊跟著個妙齡姑娘在撐傘,瞧見他一身狼狽,連忙吩咐那姑娘去給蕭縱遮雨。
蕭縱擺擺手,“今兒多謝你,海關(guān)押著的那批貨,我會打招呼的。”
“您太客氣了,”
何堅成連連擺手,滿臉堆笑,“能幫上少帥的忙,鄙人十分榮幸,您這衣服都濕了,不如換套衣裳再走?曼曼,快去給少帥準(zhǔn)備衣服……”
那姑娘連忙答應(yīng)著要走,蕭縱卻再次開口拒絕,“不用了,我有急事,替我和何太太帶個好。”
話音落下,他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何曼曼好奇地看著他的背影,“爸爸,剛才那姑娘是誰啊?我瞧著她怎么連個好臉色都沒給少帥,少帥竟然也不生氣,她來頭很大嗎?”
何堅成自然是見過蘇姚的,甚至那天蕭縱大鬧沈公館的時候,他就在現(xiàn)場。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戲子而已。”
何堅成語帶輕蔑,“仗著一點舊情和沈知聿的關(guān)系才敢放肆,你且等著吧,少帥這人睚眥必報,今天她這么下人面子,他們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蕭縱猛地打了個噴嚏,他抬手揉了下鼻梁,輕打方向盤繞開了地上的亂石。
海城亂,道路也被波及,連以往最熱鬧的上百盛也變得冷清了起來,他一踩剎車,停在了百樂門門口,經(jīng)理一年沒見他,愣了一下才迎上來,“少帥終于來了,徐大班前幾天還念叨您呢。”
他說著就招呼徐麗華過來,蕭縱的臉色卻拉了下去。
“別過來。”
他一直知道蘇姚不喜歡他和別人的人走得近,他知道那是在乎,是緊張,可卻不知道蘇姚是什么感覺,直到那天,他看見蘇姚靠在沈知聿懷里。
不同于知道蕭翼心思時的篤定和得意,他一直就覺得沈知聿這個人很危險,現(xiàn)在危險成真了。
他也終于明白了蘇姚的感受。
那種酸澀,無力,實在是讓人窒息,反而是憤怒最不值一提的,因為他清楚,如今的自己沒什么資格生氣,就像當(dāng)初的蘇姚一樣。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他以前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蘇姚曾經(jīng)的痛苦,可現(xiàn)在才明白,那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鈍刀子磨人,才是最疼的。
他緩緩?fù)铝丝跉猓惶ы鸵娊?jīng)理和徐麗華正僵在不遠(yuǎn)處,滿臉詫異地看著他。
“少帥?”
經(jīng)理猶豫著看他,“好歹先讓人伺候著換套衣裳啊,您這身上都濕了。”
蕭縱頭都沒回,徑直往前走,要坐上電梯的時候,又忽然想起來什么,“以后我過來,別讓人往我跟前湊。”
經(jīng)理呆在原地,這叫什么吩咐?
來百樂門,卻不要人陪,這……
蕭縱沒理會經(jīng)理的嘀咕,乘著電梯到了地下,一路穿過靶場和生產(chǎn)線,進了一道暗門,推開暗門的柜子,又一道暗門出現(xiàn)在眼前,等輸入密碼,暗門緩緩打開,穿著白褂子的唐黎出現(xiàn)在眼前。
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沈知聿也好,各方勢力也好,全都在找唐黎,可誰都沒想到,她竟然就被藏在百樂門,藏在了沈知聿的眼皮子底下。
似是聽見了開門的動靜,唐黎抬頭看了過來,她扶了扶眼睛,怔了幾秒才認(rèn)出來是蕭縱,她有點臉盲,又很久沒見蕭縱,一時有點記不清他的長相。
但等認(rèn)出來之后,她轉(zhuǎn)身就走,動作間,鐵鏈哐啷作響。
幾個研究員連忙來給蕭縱倒茶。
他擺擺手,扶著沙發(fā)慢慢坐下,這一路過來,他是真的有些吃不消,只是剛靠在椅子上,又立刻坐直了身體。
不留神壓到后背的傷口了。
他吸了口涼氣,等緩解了那份痛苦,他才開口,“之前給你的血液樣本,有看出什么來嗎?”
唐黎扶了扶眼鏡,卻完全沒理會蕭縱的話,“聽說你前兩天被炸了?”
蕭縱慢慢靠在了沙發(fā)上,又不敢靠得太結(jié)實,只能靠肩膀撐著,他低咳一聲,“收一收你話里的幸災(zāi)樂禍,再怎么著,我也抗住了壓力,沒把你送出去啊。”
唐黎頓了頓,“哦”了一聲,這才喊了個研究員,去她的辦公室拿了個文件夾過來,“我做了血液檢測,目前沒有成型的儀器,全靠人工操作,過程很漫長,可能性太多了,但初步推算,應(yīng)該是細(xì)菌或者微生物導(dǎo)致的。”
蕭縱一愣,細(xì)菌和微生物?
他下意識想到了哈城,身體驟然繃緊,“怎么會牽扯到這上頭來?能救嗎?她已經(jīng)好幾年了,會怎么樣?”
“總得見到人再說。”
唐黎蹙眉,“我難道能隔空看病嗎?”
蕭縱被噎了一下,沒再開口,臉色卻十分不好看,他只以為當(dāng)年的襲擊只是一場簡單的暗殺,可能是老宅的人,也可能是其他的敵對勢力,解決了就算了,怎么現(xiàn)在看來,好像沒有那么簡單呢?
他擰眉沉思,唐黎忽然走了過來,抽著鼻子在他身上嗅。
蕭縱被迫回神,看見她這副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對氣味十分靈敏,蕭縱還記得,兩人相識,就是因為她聞到了自己身上的硝煙味。
“你又聞見什么了?”
“臭烘烘的。”
唐黎甩了甩頭,站直了身體,蕭縱只當(dāng)她借機罵自己,沒和她計較,撐著沙發(fā)站了起來,“我會找機會帶她過來的,你盡量多做些準(zhǔn)備,需要什么密電告訴我。”
他起身要走,唐黎有些驚訝地看過來,“你,要帶她過來?”
蕭縱腳步一頓,唐黎的行蹤是絕密,也算是他的底牌,她的位置,甚至連陳施寧都不知道。
可,保蘇姚的命更重要。
“我會安排好的。”
“你轉(zhuǎn)性了?”
唐黎扶著眼鏡仔細(xì)打量他,隨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我的話,應(yīng)驗了?”
她當(dāng)初告訴過蕭縱,驕傲的人,容易犯錯,看起來蕭縱不光犯了錯,還因此跌了很大一個跟頭。
蕭縱面皮一緊,“做你的研究吧。”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等出了百樂門的大門,他才長出一口氣,和唐黎相處就是這樣,不留神就被她看出了心思。
他克制地咳了兩聲,眼前又有些模糊,他不敢多呆,他得回去換藥了。
“來個人,給我開車……”
他扶著門口的柱子喊了一聲,車童還沒過來,另一輛車卻緩緩在門口停了下來,隨即車門打開,蘇姚走了下來。
蕭縱眼睛一亮,又碰見了。
剛才還有些模糊的視野瞬間清晰了起來,他抬腳就走了過去,只是走到半路,就被沈知聿橫插進來,攔住了去路。
“少帥,好興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