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被掛斷的電話,蕭翼不死心地想要撥回去。
耳邊卻忽然響起腳步聲,他被驚動,側身瞥了一眼,卻愕然發現竟然是蘇姚,對方不知道什么時候下來的,已經快走到他身邊了。
他陡然想起剛才蕭縱的反應,連忙掛斷了電話。
這么近的距離,她是不是聽見了?
其實蕭縱對蘇姚一直都說不上用心,不管不顧的時候也有,他們都是習慣了的,從來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可這次他卻莫名覺得有些過分。
“你……剛才聽見了?”
他遲疑著開口,蘇姚似是沒想到他會和自己說話,愣了一下才開口,“我沒有偷聽你打電話。”
蕭翼心頭一堵,“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小姐別誤會。”
“沒有造成誤會就好。”
蘇姚笑笑,抬腳要走,她窩在被子里睡了一上午,卻根本沒敢合上眼睛,她想了很多,卻又像是什么都沒想,反正等思緒清晰的時候,她腦子里只剩了一個念頭,她攢錢買藥的動作要快一些了。
心情莫名急切起來,哪怕明知道身體現在需要休息,她也等不了了,她要立刻去當鋪。
但下樓的時機不巧,剛好聽到蕭翼和蕭縱打電話,好在蕭縱并沒有理會,也沒有要回來的意思。
“那個,少帥有些忙。”
蕭翼忽然再次開口,蘇姚有些意外他會和自己說這些,卻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剛才客廳里太過安靜,她其實都聽見了。
或許,這也是蕭翼開口的原因。
“我知道的,”她語氣平和,“你放心,我不會打擾的。”
她再次抬腳往外走,蕭翼卻被噎了一下,再次追上來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說著住了口,有些驚訝,“你這是要出門?”
他剛才一直以為蘇姚想開了,下來用飯,直到看見她的手包。
只有出門的時候,她才會拿包。
“嗯,天氣不錯,出去走走。”
蘇姚應了一聲,不自覺抓緊了包,里頭她放了幾件首飾,打算去當鋪變賣的,她不知道蕭翼攔住她,是不是察覺了什么,只能強自鎮定。
蕭翼卻越發驚訝,目光自她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上掃過,側了下頭才開口:“若是蘇小姐有什么要緊事,我可以代勞。”
你還是在府里休息吧。
蘇姚更緊地抓住了包,謹慎地打量他。
蕭翼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巴巴地咳了一聲才解釋,“我剛好要出門。”
原來是湊巧。
蘇姚放松了些,“多謝,但是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的。”
蕭翼一噎,他很少主動和蘇姚說話,此時被拒絕,竟不知道該怎么說服她,猶豫半晌,才硬著頭皮繼續,“那,你搭我的車吧。”
“不勞煩了,”
蘇姚再次搖頭,蕭翼有些著急,正要說府里的司機都在忙,蘇姚下半句就說了出來,“我就是隨便走走,坐黃包車就好。”
蕭翼再次被噎住,他不明白蘇姚以往出門都是坐車的,今天怎么忽然就想坐黃包車了。
他被堵得徹底沒了話頭,只好干巴巴道:“那好吧,我就自己出去了。”
他轉身出了門,蘇姚等著外頭沒了動靜,才邁出家門,去外頭喊黃包車。
耳邊忽然響起鳴笛聲,她心里凸了一下,連忙往路邊避讓,上回蕭翼的車蹭她那一下,雖然沒傷到她,卻讓她心有余悸。
好在這次車上的人,不是蕭翼。
“蘇小姐要出去?我送你吧。”
金錦從車窗里探出頭來,說著就要調轉方向。
“不用了,”蘇姚連忙搖頭,“我就是在附近走走,要是金副官得閑,能不能幫我個忙?”
蕭縱身邊的六個副官里,只有金錦脾氣好,或者說,對待她的時候沒有那么高高在上,所以明知道麻煩對方不應該,她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
金錦一聽就明白了,“止疼藥?”
蘇姚點點頭,打開手包拿錢,動作卻頓了一下,隨即洋鈔從兩張變成了五張,“能多幫我買一些嗎?”
她有些緊張,很怕金錦問為什么要買那么多。
比起旁人,金錦更清楚她止疼藥的用量,實在是有些多了,她怕她不肯。
“你也知道藥品管制,我只能說盡量。”
金錦接過錢,雖然沒有完全答應,但態度十分痛快。
蘇姚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氣,朝她感激一笑,“多謝。”
金錦沒有拖延,調轉車頭就走了。
蘇姚徹底放松下來,坐上黃包車出了帥府。
她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在典當首飾,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早早地就下了黃包車,自己沿著街走了好久才進了當鋪。
蕭縱雖然不用心,但送的東西都貨真價實,換來的銀圓放進手包里,沉甸甸的有些墜手。
她知道財不露白,走出去很遠才敢坐黃包車。
回到帥府的時候,管家正和秦芳年在聊天,說的是蕭茵學琴的進展,大概是因為蕭縱維護過秦芳年的緣故,再加上話題涉及到蕭茵,管家雖然仍舊看秦芳年不順眼,卻收斂了很多,至少偶爾能和現在似的這么說兩句話。
蘇姚也沒去打擾,自顧自上了樓。
管家的聲音還是飄了過來,“你說有些人,沒皮沒臉的,怎么攆都不走。”
蘇姚腳步頓了一下,還是沒有回頭,其實管家也不必著急,她應該很快就會走了。
她回了房,將銀圓都倒進箱子里,雖然洋鈔更好攜帶,但是很多地方的紙鈔都不一樣,還是銀圓更讓人放心一些。
她數了數,拿出小本子開始算賬。
那本子有些舊,一看就用了很久,而本子的前半部分鼓鼓囊囊的,里頭貼滿了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地理介紹。
她是沒有來處的人,以后也不能再登臺唱戲,沒有戲班子會收留,外頭又那么亂,她一個人,要盡量找個安穩的地方。
可她現在被困在帥府,關于外頭的消息,只能從報紙上知道。
所以她看見關于地理的描寫就會剪下來,盼著能從里頭找到一處能讓人安老的地方。
她算完賬,將本子合起來,開始翻看之前剪下來的那些報紙,她看得入神,仿佛在腦海里看見了完全不一樣的山和水。
等回神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她一抖,手忙腳亂地去開燈,不留神本子就摔在了地上。
她沒顧得上理會,用力去拽燈繩。
眼前瞬間亮了起來,可還是遲了一步,昨天夜里的記憶還是沖進了腦海,那深植于靈魂的恐懼,讓她再次僵硬了身體。
她幾乎是本能地捏住了包扎好的傷口,劇痛涌上來,理智也跟著回籠,她強行壓下了恐懼,抖著手將本子撿起來,鎖進了抽屜里,隨即脫力般伏在了桌案上。
再等等,等藥再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