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漿緊貼著半邊臉頰,**的草木氣息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鉆入鼻腔。神魂如同被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反復(fù)穿刺,每一次微弱的意識波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右肩尸化的麻木感如同沉重的鉛塊,死死壓著半邊身體。丹田處,被魙毒污染的道炁如同淤塞的泥潭,沉重、晦暗,每一次嘗試運(yùn)轉(zhuǎn)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冰冷怨恨。
但最令人心悸的,是懷中那冰冷的觸感。
油紙傘。
它停止了那狂暴混亂的震顫。傘面上那污濁的暗紅光芒與灼熱的暗金星火搏斗的景象也已消失。此刻,它重新恢復(fù)了徹底的“沉寂”。然而,這份沉寂,卻與之前的“虛弱”和“疲憊”截然不同。
這是一種……**空洞**的沉寂。一種仿佛內(nèi)在被徹底掏空、只剩下冰冷堅(jiān)硬外殼的……**死寂**。
傘骨依舊冰冷沉重,觸手如同握著一段剛從極寒深淵打撈上來的玄鐵。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不再僅僅是物理的溫度,更透著一股……**虛無**的冰冷。仿佛支撐它之前所有“靈性”和“異動”的內(nèi)在核心,在剛才那場失控的吞噬與內(nèi)部沖突中,被徹底消耗殆盡,或者……被某種更混沌、更原始的東西……**取代**了?
傘面上那道深邃的裂痕,此刻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沉色澤,不再是單純的幽暗,而像是凝固的、干涸的……**淤血**。裂痕邊緣,隱約可見極其細(xì)微、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的……**暗紅色紋路**?這紋路并非刻痕,更像是從傘骨內(nèi)部滲透出來,帶著一種不祥的、仿佛活物脈絡(luò)般的質(zhì)感。它們極其黯淡,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難以察覺,但指尖無意中拂過時,卻能感受到一絲極其微弱、卻又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搏動感**?如同沉睡巨獸緩慢的心跳。
更詭異的是它的溫度。傘骨依舊冰冷,但緊貼著胸膛的那部分,卻隱隱透出一股……極其微弱、極其反常的……**溫?zé)?*?這溫?zé)岵⒎桥猓且环N令人極度不安的、如同**緩慢發(fā)酵**般的微溫,混雜在冰冷的傘骨中,形成一種冰火交織的詭異觸感。仿佛傘的深處,有什么東西在消化、在醞釀……
我強(qiáng)忍著神魂的劇痛和身體的麻木,艱難地支撐起身體,靠在殘破神龕冰冷的磚壁上。目光死死盯著懷中這把陷入“死寂”的油紙傘,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從心底升起。
它剛才做了什么?它吞噬了那些污濁變質(zhì)的陳年香灰,引動了周文淵的暴怒反擊,又在內(nèi)部沖突中陰差陽錯地擾亂魙力沖擊救了我……而現(xiàn)在,它變成了這樣。是耗盡了力量?還是……被那污濁的香灰“愿力”殘?jiān)鼜氐孜廴尽惢耍磕遣珓拥陌导t紋路和詭異的微溫……到底是什么?
神魂深處,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書生魙周文淵那暴怒的咆哮消失了。血契鎖鏈不再瘋狂震顫。那股冰冷沉重、如同萬載玄冰壓在心頭的怨念束縛感依舊清晰,但那其中蘊(yùn)含的、屬于周文淵的狂暴意志和滔天恨意……似乎……**沉寂**了下去?
并非消失。更像是……一頭被重創(chuàng)的兇獸,暫時蟄伏在黑暗的巢穴深處,舔舐著傷口,積蓄著更恐怖的復(fù)仇怒火。
沒有意念沖擊,沒有魙力灌注,甚至沒有那冰冷的低語威脅。只有血契本身那冰冷的、無情的束縛,依舊牢牢鎖著神魂。
這種“平靜”,比之前的暴怒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它被傷到了?被油紙傘失控時那混亂的內(nèi)部沖突反噬所傷?還是……被那傘在失控狀態(tài)下,吞噬香灰時爆發(fā)出的、某種連它都忌憚的混亂力量所傷?
剛才油紙傘在失控吞噬香灰、內(nèi)部混亂沖突的巔峰時刻,似乎有一瞬間……傘尖曾無意識地、帶著狂暴的吸力……指向了我的胸口?指向了那張暗金血契?雖然只是極其短暫的失控偏轉(zhuǎn),但那一瞬間,血契深處似乎傳來過一聲極其尖銳、仿佛被毒蛇噬咬般的……**意念尖嘯**?
難道……這把失控的傘,在吞噬香灰的同時,無意識地……**反噬**了血契中屬于周文淵的一部分力量?!所以它現(xiàn)在傘骨上出現(xiàn)了搏動的暗紅紋路和詭異的微溫?所以周文淵才陷入了這詭異的沉寂?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心臟!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把傘……已經(jīng)不僅僅是“邪異”了……它開始……**噬主**了?甚至……**噬魙**了?!
我下意識地想將這把越來越詭異、越來越危險的傘丟開!但手指觸碰到冰冷傘骨的瞬間,右肩尸化的麻木感和胸口血契的冰冷束縛感便清晰地傳來。
不能丟!至少在擺脫血契之前,不能丟!它是唯一能壓制魙氣、能對周文淵造成威脅的東西!哪怕它現(xiàn)在變成了一個可能隨時反噬的怪物!
況且……這廢棄碼頭絕非久留之地。鎮(zhèn)水殘陣的余暉不知何時會徹底消散。水下的怨靈雖然被殘陣和剛才油紙傘失控的恐怖氣息暫時驚退,但那股冰冷的窺伺感,如同跗骨之蛆,從未真正遠(yuǎn)離。更遠(yuǎn)處渾濁的河面上,似乎有更多模糊的暗影在匯聚,被這里的異常所吸引。
必須離開!
我掙扎著,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死死抱住懷中冰冷死寂、卻又透著詭異搏動和微溫的油紙傘,將它當(dāng)作拐杖,支撐著身體,踉蹌著向水邊走去。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麻木的右腿如同拖著沉重的石柱。
渾濁的河水拍打著岸邊的青石板。那塊巨大的棺材板,在剛才油紙傘失控和周文淵暴怒的沖擊余波中,被推離了岸邊,此刻正半浮半沉地飄在離岸幾米遠(yuǎn)的渾濁水流中,隨著波浪起伏。
距離不遠(yuǎn),但對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來說,如同天塹。
水下,渾濁的泥漿中,幾縷慘白的、如同水草般搖曳的怨氣悄然浮現(xiàn),圍繞著漂浮的棺材板無聲地旋轉(zhuǎn)。它們在等待。
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肺葉。沒有選擇。我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前一撲!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全身!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眼前一黑!麻木的右半身幾乎失去所有浮力,身體不受控制地向水下沉去!水下,那幾縷慘白的怨氣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猛地向我纏繞過來!
就在冰冷的河水即將灌入口鼻、慘白怨氣即將觸及身體的瞬間——
嗡……!
懷中那死寂的油紙傘,傘骨深處極其微弱地震動了一下!幅度極小,卻帶著一種……仿佛沉睡中被冷水激醒的……**本能抗拒**?
隨著這微弱震動,一股極其稀薄、近乎無形的冰冷氣息,如同漣漪般從傘身擴(kuò)散開來!
嗤——!
那幾縷纏繞過來的慘白怨氣,在接觸到這股冰冷氣息的瞬間,如同被強(qiáng)酸潑中,發(fā)出一聲細(xì)微的、充滿痛苦的嘶嘶聲,瞬間扭曲、潰散,化作幾縷灰黑煙氣消失!
同時,身體下沉的勢頭也被這股微弱的氣息托了一下!雖然極其短暫,力量也微乎其微,卻讓我爭取到了寶貴的換氣時間!
“噗!”我猛地將頭探出水面,貪婪地吸進(jìn)一口空氣,同時用唯一能動的左臂拼命劃水,撲向近在咫尺的棺材板!
冰冷的河水不斷拍打著臉頰,麻木的右半身如同沉重的錨。求生的意志壓榨出最后一絲潛能。手指終于觸碰到了棺材板濕滑冰冷的邊緣!摳住!用盡全身力氣,連滾帶爬地翻了上去!
砰!身體重重砸在冰冷的木板上,震得五臟六腑都在**,右肩的麻木處傳來一陣鉆心的刺痛(或許是骨頭錯位了?),喉嚨里涌上濃重的血腥味。
趴在濕滑冰冷的棺材板上,如同瀕死的魚,劇烈地喘息著。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全身。懷中的油紙傘緊貼著心口,那詭異的微溫似乎更清晰了一點(diǎn),搏動的暗紅紋路在濕透的傘布下若隱若現(xiàn)。
棺材板再次被渾濁的激流裹挾著,順流而下。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鉛灰色的云層遮蔽了最后的天光,夜幕如同濃墨般潑灑下來。沒有星月,只有無盡的黑暗。兩岸被洪水蹂躪過的山林,在夜幕中化作起伏不定、如同匍匐巨獸般的漆黑剪影,散發(fā)著死寂和荒涼。河面上,濃重的黑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只有棺材板周圍幾米內(nèi)渾濁的水流,在手電筒(幸好剛才掙扎時沒丟)微弱昏黃的光柱下,泛著令人不安的、油膩般的粼光。
寒冷、黑暗、孤寂、傷痛……以及懷中那把死寂又詭異、如同定時炸彈般的油紙傘。
還有神魂深處,血契鎖鏈那冰冷的束縛,以及周文淵那令人窒息的、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黑暗航行中——
咕嚕嚕……咕嚕嚕……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水底冒泡的聲響,從棺材板下方……**緊貼著木板**的位置傳來。
緊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淤泥腥味、水藻**氣息和……**濃郁尸臭**的冰冷氣流,無聲無息地……從棺材板的縫隙中……**滲透了上來**!
這氣息……與之前水中那些普通水鬼的怨氣截然不同!更加陰冷!更加沉重!更加……**古老**!
仿佛……有什么被棺材板本身的陰沉死氣所吸引、或者說……**喚醒**的……**東西**……正緊貼著木板下方……**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