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雨勢終于稍稍停歇,天空依舊陰沉得如同一塊沉甸甸的鉛板。李志山的披風(fēng)還在不停地往下滴水,然而他卻已匆匆系緊腰帶,準(zhǔn)備奔赴下一個戰(zhàn)場。他與獨(dú)孤雪對視一眼,那眼神交匯的瞬間,無需言語,彼此便已心領(lǐng)神會,隨后各自轉(zhuǎn)身離去,腳步聲漸漸地消失在積水的回廊里,只留下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腳印,仿佛在訴說著他們的使命與擔(dān)當(dāng)。云逸獨(dú)自踩著水洼,緩緩走向書屋。廊下的燈籠在風(fēng)中無助地?fù)u晃著,昏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變形,時而拉長如利劍,仿佛要刺破這黑暗的夜幕;時而又破碎成齏粉,恰似他此刻復(fù)雜而凌亂的心情。
剛踏入書屋的門檻,書架后突然探出一顆腦袋。劉明杰發(fā)間沾著幾片書頁碎屑,像極了不小心闖入書堆的小松鼠,懷里還緊緊抱著本翻卷邊的《江湖異聞錄》,顯然是沉浸在書中的世界無法自拔。他的衣角不經(jīng)意間掃過書架,嘩啦啦帶下幾本線裝書,如同被驚擾的飛鳥。“師兄!”少年像只撒歡的小鹿般歡快地竄了過來,眼睛亮得驚人,仿佛藏著無數(shù)閃爍的星辰。“今天的比武是不是特別精彩?快給我講講綠蘿茶的軟鞭是不是真能拐彎!還有沈月影的劍,是不是真的能在月光下變成透明的?”他連珠炮似的追問著,那興奮的模樣,全然不知方才涼亭內(nèi)那場驚心動魄的謀劃,也絲毫未察覺云逸眼底尚未褪去的憂慮。
云逸微微彎腰,輕輕地拾起散落的書冊,指尖溫柔地拂過封面上斑駁的燙金紋路,那些紋路仿佛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承載著無數(shù)的故事。記憶突然如潮水般閃回到少年至尊榜的擂臺,綠蘿茶軟鞭卷起的腥風(fēng),仿佛還能感覺到那股撲面而來的凌厲氣勢;沈月影劍穗顫動的韻律,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如同奏響的戰(zhàn)歌。他緩緩抬頭,望向窗外依舊陰沉的天空,那厚重的云層仿佛隨時都會再次傾瀉下暴雨。忽然,他意識到,或許正是這些充滿朝氣的面孔,這些對江湖充滿好奇與憧憬的年輕一代,才是天刀門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江湖中對抗一切風(fēng)雨的堅(jiān)實(shí)底氣,是天刀門未來的希望與力量所在。
劉明杰的臉漲得通紅,像被爐火炙烤的晚霞,連耳尖都泛起了灼熱的紅意,那是激動與興奮交織的色彩。他手忙腳亂地在懷中摸索,好不容易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押注單,紙張的邊緣已經(jīng)起毛,顯然被他反復(fù)揉捏過無數(shù)次,可見他對這張押注單的珍視。“師兄,這真的不一樣!”他的聲音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急切與純真,押注單上“天刀門云逸必勝”的字跡雖然被汗水暈染,卻依然清晰可辨,如同他對云逸堅(jiān)定不移的信任。“整個青木山莊都盼著你能摘得桂冠,你的每一場比試,后廚的王伯都會多燒幾個好菜慶祝!”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自豪,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云逸在擂臺上凱旋而歸的場景。
說到這里,少年的聲音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猛地扼住,陡然低落下去,恰似那瞬間被烏云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遮住的太陽,光芒不再。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那兒有道深深的折痕,宛如被鋒利的刀刃狠狠劃過,顯得格外刺眼。“若不是我經(jīng)脈殘缺...”他的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吞咽著滿心的苦澀與不甘。搖曳的燭光溫柔地映照著他,卻也讓他眼底泛起了細(xì)碎的光,那光里藏著無奈、失落,還有對武道夢想的熾熱渴望。
“本該是我站在擂臺上,握著劍與那些天才一較高下的。”話音剛落,他便像只受驚的小鹿,慌忙別過頭去,動作迅速得仿佛晚一秒,云逸就會看穿他泛紅的眼眶,看穿他心底那不愿示人的脆弱。
書屋中那盞油燈,像是感受到了這壓抑的氣氛,突然爆出一朵燈花,“噼啪”一聲脆響,打破了如冰般凝滯的空氣。跳動的火苗歡快地跳躍著,照亮了少年倔強(qiáng)的側(cè)臉,投下的陰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像是一場無聲的掙扎與訴說。云逸靜靜地望著這個自幼便跟在自己身后的師弟,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初見之時。那時的劉明杰,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孩童,手里舉著一把小小的木劍,眼神中閃爍著堅(jiān)定的光芒,嘴里大聲喊著要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俠。可如今,卻因?yàn)榻?jīng)脈的問題,不得不無奈地與武道巔峰這條光明大道失之交臂。云逸的心中,如同被一把銳利的鉤子輕輕劃過,泛起一陣酸澀,心疼與惋惜交織在一起。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重重地揉了揉劉明杰的頭發(fā),那動作里帶著兄長般的親昵與安慰,將少年原本整齊的發(fā)髻瞬間弄得一團(tuán)糟。“傻小子,誰說你沒機(jī)會?”云逸的聲音堅(jiān)定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強(qiáng)大氣場,仿佛能驅(qū)散眼前所有的陰霾。“等你練成《青木心法》第九重,成功打通任督二脈,下次擂臺,我第一個給你讓出位置!”他一邊說著,一邊轉(zhuǎn)身望向窗外。不知何時,雨簾重新變得密集起來,豆大的雨滴爭先恐后地砸在窗欞上,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仿佛是大自然奏響的激昂戰(zhàn)歌。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自信的笑,那笑容里燃燒著熊熊的斗志,如同燃燒的火焰,照亮了整個書屋,也點(diǎn)燃了劉明杰心中那熄滅已久的希望之火。“不過這次,這至尊榜首的名號,我可不會讓給任何人。我要讓整個江湖都知道,天刀門的弟子,從來不會懼怕任何挑戰(zhàn)!”他的聲音堅(jiān)定而洪亮,仿佛要讓這聲音穿透風(fēng)雨,傳遍整個江湖。
劉明杰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猛地抬起頭來,眼中重新燃起了熾熱的光芒,那光芒比之前更加耀眼,仿佛是被壓抑已久的火焰瞬間爆發(fā)。他緊緊地握緊拳頭,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⑽⒎喊祝曇衾飵е还善浦竦匿J氣,如同出鞘的利劍,充滿了無畏的勇氣與決心:“師兄,你只管放心去戰(zhàn)!等你奪了榜首回來,我要讓全山莊的人都知道,這榮耀有我一半的功勞——畢竟我可是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你身上了!”說著,他興奮地?fù)]舞著手中的押注單,少年人的笑聲清脆響亮,混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在書屋里久久回蕩,仿佛在向世界宣告著他們的壯志豪情,也預(yù)示著天刀門那充滿希望與挑戰(zhàn)的未來。
細(xì)密的雨絲,宛如根根銀針,斜斜地劃過窗欞,帶著絲絲寒意,在油紙傘面上敲打出細(xì)碎而密集的聲響,仿佛在演奏一曲清冷的樂章。云逸輕輕擱下手中的狼毫,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案對面的劉明杰身上。只見少年的鬢角還沾著方才匆忙趕路時濺上的雨珠,在燭光的映照下,宛如晶瑩的玉珠,折射出微弱的光芒。然而,他眼底跳動著的熾熱光芒,卻比這燭光更為耀眼,那光芒中蘊(yùn)含的渴望,像極了多年前云逸在恒峪山脈深陷絕境時,于黑暗中看到遠(yuǎn)處篝火時的那般熱切與執(zhí)著。
“光盯著擂臺的熱鬧,可練不出真本事。”云逸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沉穩(wěn)與教誨。他伸手拿起銅簪,輕輕挑亮燭芯,剎那間,火苗驟然竄起,明亮的光芒在屋內(nèi)閃爍,將滿墻懸掛著的武學(xué)圖譜映照得忽明忽暗,那些圖譜上的線條與字跡,在光影的變幻中仿佛也有了生命,如同武林高手們在眼前演繹著神秘的招式。此時,狼毫筆尖懸在宣紙之上,一滴墨汁凝聚在筆尖,將落未落,仿佛在等待著某種契機(jī)。“就像這書法,看似瀟灑肆意的飛白,背后實(shí)則需要十年如一日地苦練腕力,才能成就那看似隨意卻蘊(yùn)含深厚功力的一筆一劃。”云逸的目光從圖譜上收回,重新落在劉明杰身上,眼神中透著對少年的期許。
劉明杰聽聞此言,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突然挺直了脊背,原本單薄的肩膀在搖曳的燭光下繃成了一條倔強(qiáng)的直線,宛如一把堅(jiān)韌的弓弦。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病態(tài)的潮紅,那是內(nèi)心激動與緊張交織的表現(xiàn)。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仿佛在吞咽著滿心的話語,終于,他鼓足勇氣說道:“師兄,我想加入天刀門。”話音剛落,云逸手中的狼毫猛地一顫,那滴懸而未落的墨汁瞬間落下,在《刀法心得》的批注處迅速暈開,宛如夜空中突然炸開的墨色煙花,在紙上綻放出一朵奇異而張揚(yáng)的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