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的辦公室內(nèi),鍵盤敲擊聲如同密集的鼓點。他正沉浸于《大宅門》劇本的世界里,手指翻飛,將腦海中那波瀾壯闊的家族史詩轉(zhuǎn)化為文字。
場景:白家老宅 前廳 日 (光緒年間)
人物:白萌堂 (白家老太爺,威嚴睿智),白文氏 (二奶奶,精明強干),白穎宇 (三爺,紈绔子弟)
【白萌堂端坐主位,手中把玩著兩個油亮的核桃,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白文氏垂手侍立一旁,神情恭謹。白穎宇吊兒郎當?shù)匦笨吭谝巫由希N著二郎腿。】
白萌堂 (眼瞼微抬,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穎宇,聽說你昨兒個又在南城賭坊泡了一宿?輸了多少?
白穎宇 (滿不在乎地): 爹,瞧您說的,就玩玩,小打小鬧,沒幾個錢。
白文氏 (適時插話,語氣溫婉卻暗藏鋒芒): 三弟,賬房那邊說,你上月支走的五百兩銀子,還沒填上呢。這‘小打小鬧’,手筆可不小啊。
白穎宇 (臉色一僵,梗著脖子): 二嫂!你…你管得也太寬了吧!我花我自家的錢!
白萌堂 (手中核桃猛地一頓,眼神銳利如刀): 自家的錢?白家的錢,是祖宗辛苦掙下的基業(yè)!是鋪子里伙計們一丸一丸藥搓出來的血汗!不是你拿來在賭桌上糟踐的!文氏管得好!這個家,就得有人看著!再讓我知道你進賭坊,打折你的腿!滾出去!
白穎宇 (嚇得一哆嗦,灰溜溜地站起來): 是…是,爹…
【白穎宇狼狽退下。白萌堂看著他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轉(zhuǎn)向白文氏時,眼中流露出贊許和倚重。】
白萌堂: 文氏啊,這個家,往后…怕是要多辛苦你了。穎園(大爺)性子軟,穎軒(二爺)醉心醫(yī)術不問俗務,老三又是個不成器的…難啊。
白文氏 (微微欠身,目光堅定): 爹,您放心。只要是為白家好,媳婦責無旁貸。這亂世之中,守住祖宗基業(yè),光大百草廳的門楣,才是正道。
王超停下敲擊,揉了揉酸脹的手指。白文氏這個角色在他筆下越來越鮮活,那種在封建禮教重壓下迸發(fā)出的驚人魄力和治家智慧,正是那個新舊思想激烈碰撞的時代縮影。他正沉浸在對這個人物命運走向的思考中,敲門聲打斷了思緒。
“進。”王超的聲音帶著被打斷的微啞。
韋峰推門進來,看到王超疲憊但專注的神情,以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下明了王總又在親自操刀那部據(jù)說分量極重的電視劇本《大宅門》。這種親力親為的態(tài)度,讓他這個副總都感到一絲壓力。
“王總,打擾了。”韋峰將打印好的《夏洛特煩惱》版權注冊文件放在桌上,“版權已經(jīng)辦妥了。另外……關于導演人選,有情況向您匯報。”
王超示意他坐下,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讓思緒從白家老宅抽離出來。
韋峰將來小剛那邊碰壁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包括對方輕慢的態(tài)度、對劇本小說體格式的鄙夷、對“小制作”的不屑一顧,以及最后輕描淡寫地推薦自己毫無經(jīng)驗的侄子。
王超聽完,臉上沒什么波瀾。來小剛這種地位超然的大導,有他的驕傲和選擇權,強求不來。他更關心的是陳朝陽推薦的那個名字。
“趙長風?”王超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這個世界,也有這樣一個名字?是巧合,還是冥冥中的某種呼應?他對韋峰道:“你去見見這個人。帶上本子,重點考察他對喜劇節(jié)奏的理解、對人物關系的把握,以及……他能不能拍出那種看似荒誕實則戳心的感覺。如果他真有陳導說的那份靈氣和潛力,可以交給他試。但是,”王超強調(diào),“一旦定下他,必須把他簽到星輝,合同年限要夠長。”
“明白!”韋峰點頭記下,“還有件事,王總。張紫瓊小姐那邊……關于新專輯和續(xù)約,她還沒明確表態(tài)。現(xiàn)在公司上下都等著開工,人心浮動。股價也……”
王超明白韋峰的潛臺詞——需要盡快拿出項目穩(wěn)定軍心。他沉吟片刻,決定向這位目前最倚重的副總透露一點底牌:“韋峰,跟你交個底。我并非要卡張紫瓊。恰恰相反,我是有心把她打造成星輝真正的天后級標桿。她之前準備的專輯,在我看來,格局小了,配不上她的潛質(zhì)。我手上有真正能讓她一飛沖天的作品。”
韋峰眼睛瞬間亮了:“王總,您是說……”
“嗯。”王超肯定地點點頭,“但是,資源只會傾斜給真正愿意和公司綁定、共進退的核心藝人。如果她定不下心,這些資源,只能給更值得培養(yǎng)的本公司藝人。” 他需要給韋峰信心,也需要讓他明白自己的用人原則。
韋峰心中大定,腳步輕快地離開了。王超的話像給他打了一針強心劑。王總手里果然有好牌!只要有好作品,就不怕沒藝人!
王超重新坐回電腦前,但心思卻有些飄。屏幕上白文氏那堅韌的目光仿佛在注視著他。他甩甩頭,繼續(xù)投入創(chuàng)作,直到肖紅提醒下班。
“明天我不過來了,有事讓他們找韋總。”王超交代了一句,拿起外套離開。他需要時間,更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來完成《大宅門》。
開車回家的路上,王超給黃賢撥了個電話。
“喂?” 黃賢的聲音依舊清冷。
“黃小姐,是我。” 王超盡量讓語氣輕松點,“在哪兒呢?回公寓了?”
“嗯。” 對面應了一聲,停頓片刻,“有事?”
“也沒什么事,問問你在不在家,吃飯沒。” 王超頓了頓,“爸媽那邊……今天給我打電話了,我沒接到。你回去了?”
“我回的是公寓。” 黃賢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強調(diào)道,“還有,那是我爸媽,不是你的。掛了。”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王超無奈地笑了笑。他查了下通話記錄,果然有一個家里的未接來電。看來今天家里有事。他方向盤一轉(zhuǎn),決定回父母家。
剛進家門,就聽到客廳傳來一陣說笑聲。除了母親趙琴,沙發(fā)上還坐著一位與她面容有六七分相似、氣質(zhì)溫婉的婦人,旁邊還有個十五六歲、扎著馬尾、眼睛亮晶晶的少女。
王超的大腦飛速檢索著原主的記憶碎片。幾秒鐘后,他臉上露出得體的笑容:“小姨?您什么時候來的S海?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接您!” 這位正是母親的妹妹趙語,旁邊的少女自然是她的女兒,表妹譚青青。記憶中上次見面,還是原主入伍前,小姑娘才剛上小學。
“小超!”小姨趙語驚喜地站起身,走過來上下打量著他,“哎喲,真是好多年沒見了!當兵回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精神!結(jié)實了!”她眼中滿是感慨。
母親趙琴嗔怪道:“給你打電話也不接!你小姨特意過來,就是想看看你和賢賢。怎么就你一個人?賢賢呢?”
王超苦笑著解釋:“下午公司開會,手機靜音了沒聽見。賢賢……她回自己公寓了。” 他避開了“家”這個字眼。
小姨重新坐下,拉著王超的手:“聽你媽說,你結(jié)婚了,娶的還是大明星黃賢!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沒個動靜?小姨在盛京都替你高興,這不,趁著青青放暑假,趕緊過來看看新娘子!” 她語氣親熱,目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旁邊的譚青青立刻興奮地插話:“王超哥!嫂子真的是唱《容易受傷的女人》那個黃賢嗎?天啊!我超喜歡她那首歌!她真人是不是比電視上還漂亮?” 小姑娘滿臉都是追星族的激動。
王超笑著點點頭:“是她。真人……是挺好看的。” 他腦海中下意識閃過早上那驚鴻一瞥的畫面,趕緊驅(qū)散。
小姨趙語看著王超,帶著長輩特有的關切問道:“小超,賢賢她……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在外面演出拍戲?你們這剛結(jié)婚……”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豪門媳婦拋頭露面,合適嗎?
母親趙琴端起茶杯,神色平靜地接過了話頭,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寸感:“語妹,時代不同了。我們家說到底,也就是個經(jīng)商的人家,沒那么多老規(guī)矩。這門親事是老爺子當年定下的,孩子們能好好相處就行。賢賢有她的事業(yè),只要她喜歡,小超也支持,我們做長輩的,樂見其成。” 她這番話,既維護了黃賢,也點明了這樁婚姻的特殊背景(老爺子定下),更表明了開明的態(tài)度,巧妙地化解了小姨可能的質(zhì)疑。
王超聽著母親的話,心頭涌起一股暖流。這份理解和維護,讓他對這個家真正有了歸屬感。
小姨趙語聞言,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但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和復雜,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是是是,二姐說得對。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活法。小超,有機會一定帶賢賢來讓小姨看看啊!”
晚飯時,氣氛還算融洽。王超也從交談中得知,表妹譚青青在盛京一所重點高中讀書,是個活潑開朗的文藝少女,對娛樂圈充滿好奇。席間,話題不知怎么轉(zhuǎn)到了王超正在寫的劇本上。
“我聽二姐說,小超你現(xiàn)在在星輝當老總,還自己寫劇本?”小姨趙語饒有興致地問,“寫的什么故事啊?電視劇還是電影?”
“是一部電視劇,叫《大宅門》。”王超簡單介紹,“講的是清末到民國,京城一個醫(yī)藥世家?guī)状说呐d衰浮沉,官場、商場、情場上的恩怨情仇。”
“醫(yī)藥世家?百草廳?”小姨趙語眼睛一亮,“這聽著有點意思!我們盛京以前也有老字號藥鋪,規(guī)矩可大了。你寫的這個白家,當家的老太爺是不是特別厲害?”
王超點點頭:“嗯,白萌堂老爺子,白家的定海神針,眼光毒辣,治家極嚴。”
“那肯定得有敗家子吧?”譚青青也來了興趣,追問道,“電視劇里都這樣!”
王超笑了:“有個三爺白穎宇,前期就是個典型的紈绔子弟,吃喝嫖賭樣樣沾,沒少讓他爹操心。”
“那后來呢?改邪歸正了?”譚青青追問。
“后來啊,”王超想起劇中白穎宇復雜的轉(zhuǎn)變,從紈绔到漢奸再到最終的幡然醒悟,感慨道,“亂世之中,個人命運隨波逐流。他走過彎路,甚至當過漢奸,但骨子里那份屬于白家人的東西,終究沒丟。臨死前,也算做了件對得起祖宗的事。人性復雜,很難用單純的好壞來界定。”
王超這番關于“人性復雜”的感慨,無意中卻觸動了小姨趙語的心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王超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是啊,這人啊,有時候身不由己……特別是在那種年月。”
母親趙琴看了妹妹一眼,似乎明白她話中深意,拍了拍她的手背。
這時,父親王林回來了。晚餐在稍顯凝重的氣氛中結(jié)束。飯后,王林對王超道:“小超,來書房,陪我聊聊。”
書房里,彌漫著淡淡的雪茄味。王林靠在寬大的皮椅上,看著兒子:“星輝那邊,還順手?有難處就說。”
“還行,百廢待興,一步一步來吧。”王超回答得很務實。
王林點點頭,他對兒子這段時間的表現(xiàn)其實暗中關注,還算滿意。“你那個秘書肖紅,是張燕山的人,用著放心?要不要從集團給你調(diào)個可靠的過去?”
“暫時不用。”王超語氣平靜,“她能力不錯,目前也還安分。用人之道,無非恩威并施,我有分寸。” 他并非完全信任肖紅,但駕馭一個熟悉業(yè)務的“前朝舊臣”,有時比空降一個新人更有效率。
王林沒再堅持,轉(zhuǎn)而問道:“你知道你小姨這次來,主要是為了什么嗎?”
王超搖頭。他感覺沒那么簡單。
王林吐出一口煙圈,目光變得有些悠遠:“這些年,我們久居S海,和盛京那邊……聯(lián)系確實淡了。當年你爺爺堅持讓我們離京經(jīng)商,一是為了避嫌,二也是想遠離是非之地。但樹大根深,有些事,有些人,不是說斷就能斷干凈的。”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你小姨夫……在盛京那邊,遇到點麻煩。可能……需要些周轉(zhuǎn)。具體的,你小姨沒好意思直接開口。但看她們娘倆的神情,恐怕不是小事。”
王超眉頭微蹙。盛京的水有多深,他雖未親歷,但從原主記憶碎片和父親此刻凝重的語氣中,也能感受到一二。白家老宅里的風波詭譎,似乎正以一種微妙的方式,映入了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