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求敗執劍而立,灰袍無風自動。
他手中那柄玄鐵重劍,此刻竟隱隱震動起來,劍身周圍空氣都開始扭曲波動。
“第一劍!”
他話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閃至呼良傲身前。重劍平平遞出,看似緩慢,實則快若閃電。
呼良傲急忙揮輪格擋,卻見劍鋒突然化作三點寒星。
‘鐺鐺鐺!’三聲脆響幾乎同時響起。
呼良傲雖勉強擋住,卻已驚出一身冷汗。日輪上的裂痕又延伸了數寸,幾乎要將輪身一分為二。月輪雖然好些,卻也暗布蛛絲。
“第二劍!”
重劍突然變得輕靈飄逸,如柳絮隨風,劍路飄忽不定。
呼良傲眼前一花,只覺四面八方都是劍影,根本分不清虛實。
獨孤求敗有意傳授李進劍術,這兩劍均為用出劍氣。
但偏偏這般樸實無華的劍招,卻令呼良傲疲于應對。
“第三劍!”
獨孤求敗手腕微沉,玄鐵重劍驟然由輕轉重,劍勢如山岳傾頹,直直劈下。
呼良傲咬牙橫輪硬接,不料日輪竟被這一劍生生劈成兩半!
他虎口迸裂,踉蹌后退數步,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涌上又強行咽下。
“第四劍!”
劍勢忽轉,重劍橫削,如大江奔流,浩浩蕩蕩。
呼良傲勉強以月輪格擋,卻覺一股綿長不絕的內勁順著輪身傳來,震得他經脈劇痛。
“第五……”
獨孤求敗一口氣連出九劍,每一劍均是平平無常,卻已將‘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八字真諦,展現得淋漓盡致。
李進目不轉睛,看得如癡如醉。
此刻的感悟,遠比獨孤求敗和黃裳聯手殺敵時更多。
畢竟劍魔有意為之,每一劍就像是演武一般祭出,將劍道至理層層剖開,展現在他眼前。
重劍無鋒,是因鋒芒內斂;大巧不工,是因返璞歸真。
再加上李清照之前帶著他耍出的幾式劍招,此刻一一浮現在眼前,循環、領悟、參透……
李進雙目微閉,手指不由隨著心中感悟緩緩舞動,竟不在關注場中戰況。
待到最后一劍時,獨孤求敗重劍高舉過頂,緊接著緩緩劈下。
這一劍,看似笨拙遲緩,卻在半途陡然加速。
呼良傲頓生出一種避無可避之感,只得運起十二成功力舉輪相迎。
鐺——
月輪應聲而碎。
重劍在距他天靈一寸處戛然而止,劍風卻已將他發髻震散,長發披散如瘋魔。
呼良傲心如死灰,忽然跪地拜倒:“前輩高義,但求饒我一命。”
他年紀比獨孤求敗大上一輪,為了活命卻舔著臉喊對方‘前輩’。
獨孤求敗面無表情,重劍隨著呼良傲身形下壓。
“你是如何找上茅山的?”
他這一生對待敵手,從無留情之念。與其結下仇怨,惶惶難安,不如當場了斷。
更何況,對方竟敢深入大宋腹地,對上清宮施加毒手。
此賊斷不可留!
但眼下,他必須先弄清楚,為什么呼良傲會在上清宮截殺他!
他心里其實已有答案,卻仍要親耳聽這賊子道出實情。
呼良傲怎能感受不到獨孤求敗攝魂般的殺氣,他更清楚獨孤求敗想要從他嘴里問些什么。
呼良傲跪伏于地,長發披散,佯裝顫聲道:“是……是教中探子挖出……”
話音未落,袖中驟然迸出三點寒芒。同時身形暴起,雙掌一錯,沖著獨孤求敗胸口狠狠拍下。
這一擊陰毒至極,暗器封退路,掌力取性命,就是要趁獨孤求敗問話之際一擊必殺!
然而——
獨孤求敗眼神一冷,重劍未動,左手并指如劍,凌空一劃。
劍氣破空,三枚透骨釘尚在半途便被斬成齏粉。
呼良傲的掌力勁剛猛無匹,卻在觸及獨孤求敗衣衫的剎那,如泥牛入海,消弭無形!
“什么?”
呼良傲駭然失色,還未來得及變招,重劍已如泰山壓頂般轟然砸落!
砰——
呼良傲雙掌硬接,卻聽“咔嚓”一聲,臂骨寸斷!
他慘嚎一聲,身形倒飛而出,重重撞在假山之上,口中鮮血狂噴。
嶙峋山石被撞得粉碎,塵土飛揚間,他已嵌入石壁三分。
未等他掙扎起身,忽聽劍鳴疾響,三道雪亮劍光自不同方位刺來。
一劍穿肩而過,一劍透腹而入,另一劍則貫穿咽喉。
三劍氣貫長虹,直接將呼良傲釘死在假山上!
一行道士踏著滿地碎石緩步而來。當先三人正是方才出劍的道長,個個怒火中燒。
其后是一位紫袍老道,須發如雪,道袍下擺沾染著斑斑血跡,由幾名年輕道士攙扶。
在后面就是陳柚三人。
陳柚遙見李進渾身血污,卻如村頭的癡傻兒一般比劃著劍指,不禁心底一酸。
“糟了,看來他被打壞了腦子。”
陳柚正要上前查看,卻被獨孤求敗微笑攔下:“不要打擾他,這臭小子因禍得福,正在頓悟劍道!”
陳柚定睛看去,這才驚覺李進每一次比畫,都像是在重演方才獨孤求敗驚世劍招。指尖雖無劍鋒,卻隱隱有劍氣流轉,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若有若無的軌跡。
更奇特的是,四周落葉竟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顫動,仿佛被無形劍氣牽引。
陳柚這才心底稍安,瞬間喜笑顏開:“前輩,這就是你不對了,血都沒止住,就讓他……”
獨孤求敗拿她毫無辦法,拋來一個瓷瓶:“最后一瓶,省著點用!”
陳柚自然知道‘玉髓生肌散’有多珍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生怕灑落半分。
獨孤求敗隨后轉身,對著紫袍道長鄭重地行了個道家禮:“無量天尊,見過玄妙子道長!”
玄妙子連忙還禮,拂塵一甩搭在臂彎:“獨孤居士多禮了。此番若非道友及時趕到,我上清宮千年基業……”
獨孤求敗直起身來,沉聲道:“此事細究,實乃因我而起,在下實在汗顏。”
玄妙子白眉微皺,其中前因后果,他自不知詳情。聽獨孤求敗這么一說,只當是江湖客套話。
“獨孤居士此番上山,是否因十五年前的事?”
“正是?”
獨孤求敗環顧一周,不見玄微子,便問道:“玄微子道長何在?”
玄微子整了整衣袍:“三個月前,金人圍困臨安。掌教師兄便率領門下精英弟子,下山聯絡各路豪杰,渡江北上,以絕金兵糧道。前幾日得飛鴿傳書,如今掌教于各路義軍正匯聚濟南城。若非如此,怎能教這些賊人……唉!”
他嘆了口氣,接著從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存的信函:“臨行前,師兄特意囑咐,若居士上山,便將此信交付。”
陳柚三人聽到這里,不由肅然起敬。
自古皆說道家濟世,今日親眼所見,方知何為‘亂世下山救蒼生’。
那些平日里清靜無為的道長們,在國難當頭時竟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
王中孚若有所思,目光不由看向遠處的上清宮殿。
夕陽余暉下,那殿宇雖已返修,卻仍顯得格外蒼涼。
獨孤求敗拆開信函,粗略看了一眼,復又收好信箋:“道長心懷天下,教在下佩服。我曾說過,但凡經過茅山,必要親自跪拜玄誠子靈位,以贖當年之錯。”
玄微子又是輕嘆一聲:“當年居士已在大師兄靈前斷劍明志,掌教師兄也早說過非居士所錯。居士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懷!如今幸得居士及時援手,才保住了上清宮根基。這份恩情……”
獨孤求敗連忙打斷:“道長切勿言謝。所謂君子一言,自當恪守。還請道長引路,容我完成這個心愿。”
玄妙子見他態度堅決,只得點頭:“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