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江面上宋軍戰(zhàn)船如群星拱月，在旗艦周圍結(jié)成鐵桶陣勢。

弓弩手們默默地咬開火油罐，浸透松脂的箭簇與火把相觸，頓時在江面燃起一片星辰。

“放！”

隨著金軍令旗揮落，百余支丈余長的鐵翎箭破空而來。

宋軍前排戰(zhàn)船的牛皮擋箭牌被瞬間洞穿，碗口粗的桅桿在刺耳的斷裂聲中轟然倒下。

一艘走舸被巨箭貫穿船舷，江水頓時洶涌灌入。

“穩(wěn)住陣型！”

韓世忠登在旗艦高處，手中令旗翻飛如蝶。

“拍竿準備！”

宋軍艨艟上突然豎起數(shù)十根巨型拍竿，裹鐵的木桿帶著千鈞之力橫掃而出。

最前方的金軍走舸被拍得粉碎，木屑混著鮮血在江面炸開。

一艘金軍樓船試圖逼近，卻被三根拍竿同時擊中側(cè)舷，船體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緩緩傾覆。

江面突然沸騰，數(shù)十條赤馬舟從金軍陣中竄出。這些輕捷快船滿載火油干草，船頭鐵錐寒光閃閃。

“鉤拒手上前！神臂弓壓制！”

宋軍戰(zhàn)船上伸出長竿鐵鉤，將逼近的火船牢牢鉤住。弓弩手居高臨下，火箭如雨點般傾瀉。

三艘赤馬舟在江心炸成火球，燃燒的船板隨波漂流。

但仍有五條火船突破防線，其中一條直沖韓世忠旗艦而來。

混戰(zhàn)間，梁紅玉率領(lǐng)的后隊如蛟龍出水，十余艘車船破浪而來。

她身著輕甲立于船首，手中令旗翻飛如電：“連環(huán)舟，出擊！”

只見五艘特制快船首尾相連，以鐵索結(jié)成一體，迎著那五條火船直沖而去。

連環(huán)舟上士卒齊聲吶喊，在即將相撞的剎那突然解開鐵索。

五艘快船如扇面般展開，正好將火船盡數(shù)截住。

轟——

火船相撞爆出驚天巨響，烈焰騰空而起。

梁紅玉趁機率隊插入戰(zhàn)場，車船兩側(cè)的輪槳激起丈高水花，轉(zhuǎn)眼已突入金軍側(cè)翼。

她麾下的車船上，改良過的拍竿帶著鐵刺橫掃而出，將金軍一條樓船的舵板拍得粉碎。

那巨艦頓時如醉漢般在江面打轉(zhuǎn)，撞翻了鄰近的兩條走舸。

此刻，兩軍已攪作一團。

接舷戰(zhàn)中，狼牙拍、鐵鉤、長矛在船舷間往來交錯。

鮮血順著甲板排水孔汩汩流入江中，將水面染成暗紅。

梁紅玉遙見韓世忠面色蒼白，不由投來關(guān)切目光。

韓世忠挺直腰背，朝她擺了擺手，嘴角扯出一絲寬慰的笑意。

“戰(zhàn)！”

梁紅玉會意，知道此刻不是兒女情長之時。

她轉(zhuǎn)身厲聲喝道：“眾將士聽令！隨我直取金軍旗艦！”

話音未落，已率先躍上接舷的金軍戰(zhàn)船。手中雙刀如銀蛇狂舞，所過之處金兵紛紛倒地。

彼時，李進與吳泰寧的戰(zhàn)斗也愈發(fā)已至生死關(guān)頭。

兩人從甲板戰(zhàn)至桅桿，又自桅桿斗至船樓，所過之處木屑紛飛，血跡斑斑。

吳泰寧本以為李進勢大力沉的招式堅持不了多久，沒想到此子如此耐戰(zhàn)。

斗了半炷香時辰，對方反而愈發(fā)興奮，不禁有些心慌。

“小子，你一介白丁，連份賞銀都沒有，拼什么命吶？”

“要你管？小爺喜歡！”

“不若歸順于我，待老夫復國，封你個大將軍如何？”

“復國？”

吳泰寧身形暴退數(shù)步：“不錯。實話告訴你，我乃是南唐宗室后裔，李唐正統(tǒng)的天下繼承人！”

李進重劍一頓，隨即哈哈大笑：“南唐后裔？又他媽的是個慕容復！”

吳泰寧冷哼一聲：“慕容氏怎能與我李唐相比，當年趙匡胤黃袍加身，欺負孤兒寡母不說，更以毒酒鴆殺我南唐后主！此等血仇，不共戴天！”

李進聞言，重劍在甲板上重重一頓：“放你娘的屁！南唐亡國都一百多年了，你他娘的現(xiàn)在才想起來報仇？早干嘛去了？”

吳泰寧臉色鐵青：“你……”

“你什么你！看看江上浮尸，都是你害死的同胞！還有林家莊的諸位豪杰……你這不叫復國，而是標準的賣國賊！你就不怕噩夢纏身么？”

李進爆喝一聲，重劍如泰山壓頂般劈下。

吳泰寧舉扇相迎，折扇被震得彎成弓形。

他借力后躍，落在船樓邊緣，獰笑道：“成王敗寇，老夫臥薪嘗膽，等來如此機會……”

“機會？你等來的不過是遺臭萬年的機會！”

李進重劍在甲板上拖出一串火星，猛然發(fā)力，重劍橫掃千軍。

吳泰寧倉促間竟被逼得半身懸空，險險掛在船樓邊緣。

“若這大宋江山無藥可救，我倒信你三分?？扇缃窆唇Y(jié)金賊，害死了那么多人，這就是你的復國大業(yè)！”

李進步步緊逼，每一劍都帶著雷霆之勢。

兩人劍來劍往，轉(zhuǎn)眼又過十余招。

旗艦已隨著宋軍水師，駛?cè)朦S天蕩，直撲金國水師中軍。

忽然一聲震天喊殺聲自岸邊涌起，只見數(shù)百金軍，簇擁幾十駕大型弓弩突然殺出，密集的箭雨如飛蝗般向宋軍戰(zhàn)船傾瀉而來！

“小心弩箭！”

金軍重型弩箭威力驚人，一支接著一支，數(shù)艘宋軍戰(zhàn)船很快釘成了刺猬。

韓世忠令旗揮動，待要避讓之時，旗艦劇烈震顫，五支鐵翎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貫穿船體。

旗艦立刻開始進水。

于此同時，一支巨箭擦著韓世忠肩頭飛過，將身后掌旗官釘在了桅桿上。

“保護將軍！”

親兵們舉盾結(jié)成鐵壁，卻見又是一支巨箭呼嘯而來，竟接連貫穿三層重盾。

最后一名宋兵被帶飛數(shù)丈，重重摔在甲板上。

韓世忠虎目凝視。遙見岸邊土坡上，一名身著花裙的嬌小丫頭，正笑嘻嘻地站在金軍弩陣中央，手中令旗輕揮，正是慕容瑤。

又是一輪箭雨襲來，旗艦甲板已千瘡百孔。江水洶涌灌入底艙，船身開始明顯傾斜。

慕容瑤見狀，竟拍手嬌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隔著江面?zhèn)鱽?，令人毛骨悚然?/p>

“將軍，棄船吧！”

韓世忠?guī)h然不動，奪過身旁士卒的長弓，張弓搭箭一氣呵成。

弓弦震響，利箭破空而去。

那箭竟在半空中被另一支金箭攔截，雙雙墜入江中。

只見少女身邊，一名帶著青銅面具的漢子緩緩放下長弓。

慕容瑤很是不滿地撇了撇嘴，接著對上韓世忠目光：“韓元帥，你的船要沉啦！要做王八，還是降將，得快些抉擇咯！”

金軍陣中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韓世忠面沉如水，正要回應(yīng)，忽聽身后傳來梁紅玉的冷笑：“黃毛丫頭，口出狂言！”

梁紅玉不知何時已駕輕舟逼近岸邊，手中長弓連珠箭發(fā)，瞬間射倒三名弩手。

慕容瑤咯咯笑道：“韓夫人，你這箭法，似乎不大準……”

話音未落，梁紅玉第四支箭已破空而至。

慕容瑤令旗輕揮，準備以巧勁卸去箭上力道。

不料那箭在空中劃出的軌跡十分飄逸，明明是沖她而來，卻在半道忽然一折，‘叮’的一聲定入金軍大纛旗桿。

咔嚓——

金軍大纛旗桿應(yīng)聲斷裂，繡著‘完顏’二字的軍旗緩緩飄落，正蓋在慕容瑤頭頂。

慕容瑤一把扯下軍旗，俏臉漲得通紅：“你……放箭！”

弩車齊齊轉(zhuǎn)向，對準了梁紅玉的輕舟。

韓世忠見狀，失聲喊道：“夫人，快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