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需從幾月前江南平叛說起。彼時,陛下于金陵城遭叛軍重兵圍困,情勢萬分危急!我奉命率軍星夜馳援。然叛軍占據(jù)地利,扼守要沖清流關(guān),大軍若強攻,必遷延時日,恐貽誤救駕之機!”
賈玌微微一頓,眼神中仿佛重現(xiàn)了當(dāng)時的兇險與抉擇:
“正當(dāng)侄孫憂心如焚,苦思破局之策時,天幸于清流關(guān)附近山林之中,偶遇一位避世清修的道長。這位道長……” 賈玌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敬意,“便是姑蘇名士甄士隱!”
“甄士隱?!” 這個名字一出,王夫人、邢夫人等年長一些、知曉舊事的臉上都露出了然與驚訝之色。
姑蘇甄家,當(dāng)年也是望族,只是后來聽說敗落了!
賈玌繼續(xù)道:
“甄道長雖已出家,然心懷忠義!對當(dāng)?shù)厣酱ǖ乩淼牧巳缰刚疲H自為我引路,得以繞過叛軍重兵布防的清流關(guān)險隘,尋得一條人跡罕至卻可直抵滁州城下的隱秘山道!”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無比的鄭重:
“若非甄道長仗義引路,我豈能如此神速、出其不意地兵臨城下?又豈能及時擊潰叛軍,解了滁州之圍,救陛下于水火之中?!”
賈玌的目光掃過眾人,帶著沉甸甸的份量:
“此乃救命之恩!更是匡扶社稷、力挽狂瀾之功!若無甄道長引路,陛下安危難料,江南局面或?qū)氐赘膶懀〈硕鞔说拢赜谔┥剑∥遥糟懜形鍍?nèi)!”
堂內(nèi)眾人聽得心神震動,這才明白其中竟有如此驚心動魄的內(nèi)情和天大恩義!
看向賈玌的目光更加敬畏。
薛蟠也聽得張大了嘴,忘了害怕。
賈玌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痛惜:
“江南平定后,侄孫曾派人尋訪甄道長,欲報大恩。奈何道長性情淡泊,功成之后便飄然隱去,只知在清流關(guān)附近清修。侄孫只能命人暗中照拂,不敢過多打擾道長清靜。”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復(fù)雜: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沉郁:
“然而,就在查訪道長過往時,得知一樁令人扼腕的舊事——當(dāng)年道長尚在姑蘇時,家中曾連遭大難!”
堂內(nèi)眾人屏息凝神,賈玌的聲音清晰而凝重:
“先是元宵佳節(jié),道長年方四歲的掌上明珠甄英蓮,因家仆疏忽被拐子擄走,下落不明!夫婦二人肝腸寸斷,遍尋無果。”
“禍不單行!短短兩月后,鄰近葫蘆廟一場大火驟起,火借風(fēng)勢,竟將甄家百年基業(yè)焚為焦土!昔日書香門第,頃刻間化作斷壁殘垣。”
“啊!”
“竟至如此?!”
“先失女,再焚家......”
幾聲壓抑的驚呼響起,帶著深切同情。
知曉姑蘇甄家昔年盛況的王夫人等人,更是唏噓搖頭。
屏風(fēng)后的林黛玉眸中含淚——她無母何恃,此刻更能體會那幼女飄零之痛!
薛姨媽身后的香菱(甄英蓮)渾身劇顫!
只覺頭疼欲裂,那些深埋心底、支離破碎的記憶——喧鬧的燈火、冰冷的門檻、陌生人的拖拽......
此刻被“元宵節(jié)”“拐子”“四歲”等字眼狠狠撕開!
她死死咬唇,淚水洶涌而出。
賈玌的敘述如刀鋒劃開真相:
“據(jù)密報,那場大火后,甄家僅存薄產(chǎn)。道長變賣田莊攜妻投奔岳家,卻又遭岳父封肅刻薄相待。接連打擊下,道長心灰意冷,最終看破紅塵,遁入空門。”
言至此處,他目光陡然銳利如炬,直射薛蟠,字字如雷:
“天道昭昭,恩義必償!侄孫既知此隱情,豈能坐視恩人骨血淪落風(fēng)塵?遂命錦衣衛(wèi)追查,終得確證——”
“當(dāng)年被拐子輾轉(zhuǎn)販賣至金陵,又被薛家表兄強買為婢的香菱,正是甄道長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甄家嫡女——
——甄——英——蓮!”
“啊......!”
“天爺啊!香菱……她……她是甄家的小姐?!”
榮禧堂眾人皆是忍不住驚呼出聲......這消息對她們來說不可謂不奇異!
林黛玉緊抿著唇,眼中淚光閃動,是震驚,更是深切的痛惜與了然。
她望向崩潰的香菱,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
可旋即,她也是松了口氣,心中疑慮徹底消散——原來如此!他是為了救她!
賈母心神劇震,扶著鴛鴦的手微顫。
對賈玌的擔(dān)憂煙消云散,她渾濁的老眼看向地上的香菱,又看向神色沉肅的賈玌,百感交集。
就在滿堂震驚,目光聚焦之時,賈玌霍然起身!
玄青色的身影更顯威嚴。
他沒理會眾人,目光穿透空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落在那個蜷縮在地、被悲慟淹沒的纖細身影上。
聲音不高,卻清晰壓過嗚咽,帶著奇異的安撫,傳入她耳中:
“甄英蓮。”
這三個字,像帶著魔力,讓香菱渾身劇震!
嗚咽聲卡在喉嚨。
她茫然地、淚眼婆娑地抬頭,對上賈玌那雙沉靜卻蘊含力量的眼眸。
“上前來。” 聲音溫和,帶著命令!
香菱身體還在劇顫,巨大的沖擊讓她幾乎無法思考。
但在那目光注視下,一絲微弱的信任和希望艱難燃起。
她用盡全力,搖搖晃晃地從冰冷的地面撐起虛軟的身體。
一步,兩步……腳步踉蹌,如同踩在棉花上。
淚水模糊視線,她死死咬唇,不讓自己倒下
周圍的目光如芒在背,讓她只想縮回去。但那道來自主位的目光,是她唯一的支撐。
終于,她顫抖著挪到堂中,距離賈玌幾步遠,雙膝一軟又要跪倒。
“站著聽。” 賈玌的聲音及時響起。
香菱渾身一顫,強撐著沒跪下去,深深垂著頭,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賈玌環(huán)視眾人,目光最終落回香菱身上,聲音清晰、一字一頓:
“你并非孤女。你的父親,甄士隱道長,尚在人間!如今正在清流關(guān)清修,我已派人前往迎接!”
香菱猛地抬頭,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洶涌而出。!
賈玌的聲音繼續(xù),如同宣告:
“你的母親,封氏夫人,亦尚在人間!她這些年……飽嘗艱辛。如今,亦已被我接出,正在前來京城的路上!”
“娘......娘也......” 香菱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巨大的驚喜和悲痛交織,讓她窒息!
賈玌的目光充滿力量:
“我已安排妥當(dāng),待你父母抵京,必讓你們骨肉團聚!甄家當(dāng)年所受的委屈,我賈玌在此立誓,必為你們討還公道!從今往后,你再不是薛家的婢女香菱,你是姑蘇甄家嫡女——甄英蓮!”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無上威嚴和承諾:
“我,遼國公賈玌,以國公之名擔(dān)保,必恢復(fù)你身份!讓你重歸門庭,再不受半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