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正堂,晨光透過精致的窗欞灑入,將堂內映照得一片亮堂。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與早膳的清甜香氣。
賈敬端坐于主位左側,一身深色常服,面容沉靜,正緩緩啜飲著手中的香茗。
他身旁,太夫人賈梁氏坐于主位右側,她穿著一身喜慶又不失莊重的絳紫色錦緞襖裙,發髻梳得一絲不茍,簪著幾支成色極好的赤金點翠簪子,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春風得意與期盼。
她時不時望向堂外庭院通往前院的月亮門,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輕輕點著。
伺候在一旁的大丫鬟白芷和小竹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自打她們進來伺候起,太夫人這已經是第五次探頭望向門外了。
賈梁氏終于忍不住,再次側身,壓低了聲音問旁邊的白芷:“白芷啊,你再去瞧瞧,玌兒和玉兒......可起身往這邊來了?”
白芷聞言,忍不住用帕子掩著嘴輕笑出聲,聲音清脆:
“太夫人,您這都問第三遍啦!奴婢方才去前頭問了,國公爺和夫人剛傳了水,估摸著還在梳洗呢。您且安心再等等,必不會誤了時辰的。”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奴婢瞧著,瑞雪她們端著夫人今日要穿的衣裳首飾,那料子顏色鮮亮得很,夫人穿著定是極美的!”
坐在下首、正小口吃著點心的惜春也抬起頭,小臉上滿是促狹的笑意,脆生生地接話道:
“母親,您這也太心急了!哥哥是國公爺,嫂子是國公夫人,新婚燕爾,多歇息會兒也是應當的。您不是總念叨著想讓哥哥嫂子早些為咱們家開枝散葉嘛?這起晚了,不正合您心意?”
賈梁氏被女兒和丫鬟這么一打趣,老臉微紅,但眼中的笑意卻更濃了,嗔怪地瞪了惜春一眼:
“你這丫頭,也學著打趣你母親了?”話雖這么說,她心里卻是極高興的,連連點頭:“是是是,沒起就好,沒起也好!玉兒身子骨弱,又折騰了那么些天,是該好生歇息,養足了精神才好。不急,不急,讓他們慢慢來,千萬別催!”
一直沉默品茶的賈敬,此刻也放下茶盞,威嚴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夫人說得是。玌兒辦事素來有分寸,玉兒也是知書達理的孩子,不會誤了禮數。你且放寬心,安心等著便是。”
賈梁氏得了丈夫的話,心里更踏實了,笑著應道:“老爺說的是,是我太心急了。”
她端起手邊的茶盞,也學著丈夫的樣子,試圖用喝茶來掩飾那份迫不及待。
就在這溫馨又帶著點焦灼期盼的氣氛中,堂外廊下傳來一陣輕快而有序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守門婆子刻意提高了些、帶著無比恭敬與喜氣的通稟聲:
“啟稟老爺、太夫人,國公爺、國公夫人到——!”
這一聲通稟,清晰地昭示了來人的尊貴身份。
賈梁氏眼睛一亮,幾乎是立刻放下茶盞,身體微微前傾,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連聲道:“快請!快請進來!”
賈敬也端正了坐姿,目光帶著欣慰投向門口。
只見門簾被丫鬟高高打起,一對璧人并肩而入,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遼國公賈玌依舊是一身玄色錦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眉宇間卻比往日少了幾分凌厲,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他步履沉穩,氣度雍容,屬于當朝超品國公的威儀自然流露。
而在他身側半步,正是今日的主角——新任遼國公夫人林黛玉。
只見她身著嶄新的正紅色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襖,下配同色系繡著纏枝蓮紋的八幅湘裙。烏黑如云的秀發梳成了端莊的婦人發髻,簪著幾支象征國公夫人品級的赤金鑲紅寶石步搖和珠釵,既彰顯著身份,又襯得她容顏絕麗,氣質清華。她薄施脂粉,更顯肌膚勝雪,眉眼如畫。只是那微微低垂的眼睫和臉頰上尚未完全褪去的淡淡紅暈,泄露了這位年輕尊貴的國公夫人此刻內心的些許羞赧與緊張。
兩人行至堂中站定。
林黛玉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悸動,按照早已演練過無數次的規矩,與賈玌一同,在早已準備好的蒲團上,恭恭敬敬地向主位上的老國公賈敬和太夫人賈梁氏行大禮叩拜。
“兒子(兒媳)給父親大人、母親大人請安!”
賈玌的聲音沉穩有力。
林黛玉的聲音清越婉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好!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賈梁氏早已按捺不住,不等他們完全拜下去,就連忙出聲,聲音里充滿了歡喜和慈愛。
賈敬也微微頷首:“快快起來。”
賈玌率先起身,隨即自然地伸手,輕輕扶了林黛玉一把。
林黛玉借著他的力道站起,只覺得手心被他溫熱的大掌握了一下,一股安定的力量傳來,讓她緊張的心緒稍稍平復。
“快過來,讓母親好好瞧瞧!” 賈梁氏笑容滿面,朝著林黛玉招手。
林黛玉依言,緩步上前,走到賈梁氏面前,再次福身行禮:“母親。”
賈梁氏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下仔細打量,越看越是滿意,笑得合不攏嘴:
“好,好!真真是神仙一般的人品!瞧瞧這小模樣,這端莊大方的氣度,與我們國公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她摩挲著林黛玉細膩的手背,關切地問,“昨夜歇息得可好?身子可有不適?那起子繁文縟節可累著你了?”
這一連串的關切問話,讓林黛玉心中暖流涌動,她輕輕搖頭,柔聲道:
“勞母親掛念,兒媳一切都好。國公爺......夫君他......很是體貼。”說到最后,聲音低了下去,臉頰又飛起紅霞。
“體貼就好!體貼就好!” 賈梁氏滿意地看了賈玌一眼,對林黛玉是越看越喜歡。
她拉著林黛玉的手并未松開,語氣慈愛卻帶著一絲正式道:“好孩子,按規矩,今日你該給我們老兩口獻上你的心意了。”
林黛玉聞言,立刻會意——獻贄禮。
她輕輕抽回手,后退一步,神色端莊恭謹。
早已侍立在旁的紫鵑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捧著一個覆蓋著紅綢的托盤。
林黛玉雙手接過紫鵑捧著的托盤,屈膝深深福禮,聲音清越而恭敬:
“兒媳林氏,拜見父親大人。兒媳不才,親手繡制一筆墨文具套,聊表孝心,懇請父親大人笑納。”
說著,她揭開紅綢一角,露出里面一個玄色云錦制成的文具套。
套子表面用金銀絲線繡著遒勁的松枝與展翅的仙鶴——以示松鶴延年之意,針腳細密,構圖雅致,既顯莊重又不失文氣。
內里分隔清晰,可放置毛筆、墨錠、小硯等物。
賈敬看著那繡工精湛、寓意深遠的文具套,眼中贊許之色更濃。
“嗯,玉兒有心了。針黹雅致,心思靈巧,孝心可嘉。起來吧。”
一旁的白芷立刻上前,恭敬地接過了托盤。
林黛玉再次福身謝過,轉向太夫人賈梁氏。紫鵑已捧著另一個紅綢托盤上前。
林黛玉同樣雙手接過,福禮道:“兒媳林氏,拜見母親大人。此乃兒媳一點心意,愿母親大人福壽康寧,請母親大人笑納。”
紅綢揭開,是一套包含抹額、暖耳、護膝的絳紫色妝花絨繡品,上面繡著精致的福壽雙全和纏枝蓮紋樣,既實用又華美,顯然是用了大心思的。
“哎呦喂!我的玉兒!”
賈梁氏一看就愛不釋手,親自接了過來,仔細摩挲著上面細密的繡工,眼眶都有些濕潤,
“這針線活計,真真是絕了!瞧瞧這針腳,這配色,這份心意比什么都貴重!母親太喜歡了!” 她拉著林黛玉的手讓她起身,連聲道:“快起來快起來!好孩子,你有這份心,母親就比什么都高興!”
獻禮完畢,林黛玉重新在賈梁氏面前站定,垂手恭立,準備聆聽訓示。
賈敬放下茶盞,看著林黛玉:
“玉兒,今日你入我賈氏之門,為遼國公夫人。望你謹記身份,克盡婦道。上則孝敬翁姑,和睦妯娌;中則襄助夫婿,持家有道;下則撫育子女,教養有方。
持身以正,待人以寬,為府中上下之表率。與玌兒同心同德,琴瑟和鳴,使我賈氏門楣更加光耀。此乃為父之訓,望你謹記。”
林黛玉神色肅然,恭敬地屈膝行禮:“兒媳謹遵父親大人教誨,必當銘記于心,身體力行,不敢懈怠。”
賈梁氏也笑著補充道:
“玉兒,你父親說的是正理。不過......咱們府里也沒那么多死規矩,你是個伶俐孩子,母親放一百個心。最重要的是和玌兒好好過日子,早些讓我抱上大胖孫子孫女!”
這后一句帶著促狹,讓林黛玉剛剛平復的臉又紅了。
“母親!” 林黛玉羞赧地低喚。
賈玌在一旁輕咳一聲。
賈梁氏白了一旁的賈玌一眼,而后呵呵笑著,拍了拍林黛玉的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按說新婦第一日該侍奉翁姑用膳(侍膳),不過……”
她看向賈敬,又看向兒子賈玌。
賈敬微微頷首:“一家人,不必拘泥俗禮。”
見此,賈玌也直接開口:“母親心疼你,便免了這規矩。一起坐下用膳便是。”
賈梁氏立刻接道:
“正是!玉兒,快,坐母親身邊來。想吃什么只管說,讓她們給你布菜,可千萬別累著自己。”
她親熱地拉著林黛玉,讓她在自己下首的位置坐下。
惜春在一旁瞧著,忍不住笑嘻嘻地插話道:“嫂嫂今日真好看!這國公夫人的氣派,比畫上的娘娘還尊貴呢!怪不得哥哥這般疼惜!”
她說話直接,卻道出了眾人的心聲。
林黛玉被小姑子這么一夸贊兼打趣,又想起方才公婆的訓示和體貼,心中暖融融的,那份羞意也化作了甜意,只低低柔柔地喚了一聲:“四妹妹……”
賈玌輕咳一聲,目光掃過惜春,惜春立刻抿嘴偷笑,不再多言。
賈敬看著眼前其樂融融、又圓滿完成了禮數的一幕,尤其是看到兒子與新婦之間那份自然流露的默契與維護,以及林黛玉應對進退的得體大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欣慰與滿意。
丫鬟們早已手腳麻利地布好了菜。林黛玉坐在賈梁氏身邊,看著眼前豐盛精致的早膳和滿堂和樂的氣氛,感受著婆婆毫不掩飾的喜愛、公公沉穩期許下的關懷,以及丈夫無聲卻堅實的支持,心中那份初入新環境的忐忑終于徹底消散,被濃濃的暖意、歸屬感以及作為遼國公夫人的責任感所充盈。
這遼國公府,有威嚴慈愛的翁姑,有活潑可愛的小姑,更有將她護在羽翼之下、給予她無限底氣的國公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