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持續了整整三十七秒。
當周臨的視網膜重新捕捉到影像時,他發現自己跪在主控室的地板上,雙手死死抓著操作臺的邊緣。指縫間滲出的血珠在金屬表面凝結成細小的半球體,像一串散落的紅色瑪瑙。
"呼吸。"A-208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慢慢來,你的海馬體正在重建神經連接。"
周臨嘗試吞咽,喉管里泛起鐵銹味的血腥氣。實驗室的照明系統似乎損壞了,唯一的光源來自不斷閃爍的應急燈。在明滅交替的間隙里,他看見培養艙里的克隆體們——那些和他有著相同面孔的男人們——正安靜地注視著這邊,他們的瞳孔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淡藍色。
"格式化成功了?"周臨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
A-208沒有立即回答。他走向主控臺,手指在全息鍵盤上快速敲擊。隨著他的操作,墻面上的監控屏幕一個接一個亮起,顯示出城市各處的實時畫面:
中心廣場的噴泉旁,人群像雕像般靜止;
地鐵車廂里,乘客們集體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醫院急診室,醫護人員正撕下貼在病人太陽穴上的電極片。
"不完全成功。"A-208調出一組腦波圖譜,"記憶病毒確實刪除了植入性記憶,但..."他放大其中一段波形,"原型體沒預料到陸遠設置的防火墻——所有被清除的記憶都變成了白噪音。"
周臨勉強站起身,眩暈中抓住A-208的肩膀。監控畫面里,靜止的人群開始出現統一的動作——他們同時抬起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方,嘴唇蠕動說著相同的詞語。
"他們在說什么?"周臨瞇起眼睛。
A-208將音頻頻率調到最大。剎那間,主控室里回蕩著數百人同步的低語:
"...找...到...鏡...子..."
陸遠的笑聲突然從背后炸響。這個本該昏迷的老人不知何時掙脫了束縛,此刻正倚在門框上,左眼下方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漂亮的反抗,孩子們。"他鼓掌,血滴隨著動作飛濺在墻上,"但你們真的以為,記憶格式化就是最終答案?"他蹣跚著向前走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老式懷表,"知道為什么所有克隆體都保留著'照鏡子會不安'的潛意識嗎?"
懷表彈開的瞬間,周臨和A-208同時后退半步。表蓋內側不是鐘表機械,而是一面泛著珍珠光澤的微型顯示屏,上面滾動著令人眩暈的數學符號。
"因為鏡子..."陸遠咳出一口血,"才是真正的記憶接口。"
仿佛為了印證這句話,所有監控畫面突然扭曲,然后同步切換成同一個影像——無數面鏡子組成的迷宮中央,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男子。當他轉身時,周臨感到全身血液凝固:那是二十歲的原型體周臨,正對著鏡頭露出悲傷的微笑。
"這是......"A-208的聲音首次出現波動。
"實時影像。"陸遠擦掉嘴角的血,"你們一直在找的'原型體',其實從未離開過鏡面維度。"他按下懷表側面的按鈕,主控室的所有平面突然開始反射出那個白衣身影,"他把自己編碼進了光學反射定律,成為所有克隆體的集體潛意識。"
周臨感到耳后的植入體突然發燙。恍惚間,他看見鏡子里的原型體對自己伸出手指,在虛空中寫下一行發光的公式:
c=λν
當他想看清時,整座研究所的電力系統突然崩潰。在徹底降臨的黑暗中,他聽見陸遠最后的耳語:
"去找出他藏起的波長吧,孩子們。那才是...真正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