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金云的意識在黑暗里沉浮,像被浸在滾油中又突然投入冰潭。
胸口那道爪印疼得她骨頭都在發(fā)顫,鮮血順著鎖骨流進(jìn)衣領(lǐng),將貼身的鳳紋玉佩染得通紅。
可那玉佩卻似活物般,在她血肉里一下下跳動,像極了前世靈凰用喙啄她掌心的溫度。
“阿云,撐住。“有滾燙的溫度覆在她后頸,是南華的掌心。
他的聲音帶著裂帛般的沙啞,混著血沫噴在她耳側(cè),“我在。“
這句話像根銀針,猛地刺破混沌。
九金云睫毛劇烈顫動,終于掙開眼。
入目是南華蒼白的臉,他額角的銀發(fā)黏著血珠,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涌到嘴邊的黑血——慧娘的毒在他體內(nèi)翻江倒海,可他仍用雙臂將她護(hù)在身后,天雷引的雷光在他指尖明明滅滅,像隨時(shí)會熄滅的燭火。
洞外傳來玄霄的斷喝:“帝君!慧娘要引動陣眼!“
九金云順著聲音望去。
慧娘不知何時(shí)爬到了巖壁的凹處,指尖掐著半塊玉牌,眼底泛著青黑的魔光。
她腳邊的地面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黑霧正順著紋路往洞頂匯聚,在穹頂凝成張獠牙巨口的虛影——那是魔尊殘魂的輪廓。
“陣法......“九金云咬碎舌尖,血腥味炸開的剎那,神智陡然清明。
她望著洞頂翻涌的黑霧,忽然想起前世在鳳族古籍里見過的描述:“萬魔噬心陣“需以活人為引,將怨氣凝成鎖鏈,鎖柱的不是人,是天地間的生機(jī)。
而陣眼......
她強(qiáng)撐著坐起,掌心按在地面。
金焰順著指縫滲出,在石面上烙出金紅紋路。
那些紋路像活了般游走,最終在西南方的巖壁前驟然收縮成一點(diǎn)。“那里!“她喘著氣抓住南華的手腕,“巖壁第三塊青紋石下,是陣眼。
破了它,陣法就崩。“
南華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低頭對上九金云染血的眼睛,看見她眼底跳動的金焰——那是鳳族血脈燃燒本源的征兆。“你不要命了?“他喉間發(fā)緊,想將她按回懷里,可洞頂?shù)哪в耙呀?jīng)開始往下壓,玄霄的劍鳴聲越來越急。
“沒時(shí)間了。“九金云反手扣住他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他骨縫,“我能撐。“
南華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輕輕顫抖。
他突然低頭,吻了吻她額角的血珠,低啞道:“等我回來。“話音未落,他已握著天雷引沖了出去。
雷光劃破黑霧,在洞壁上劈出焦黑痕跡。
玄霄帶著幾名天族戰(zhàn)士緊隨其后,手中的劍與東華派來阻攔的翼族士兵撞出火星。
慧娘見狀尖笑,袖中甩出十二枚青銅釘,釘頭淬著幽藍(lán)毒霧:“東華大人說過,這天族帝君最是護(hù)短——“她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那就讓他看著心上人先死!“
青銅釘破空而來時(shí),九金云正掙扎著爬向洞壁。
她望著那十二道寒芒,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南淵谷,靈凰為她擋下刺客的箭時(shí),也是這樣的破空聲。“靈凰!“她本能地喊了一聲,腕間的紅繩突然泛起金光——那是靈凰用妖丹凝練的護(hù)腕。
金焰從護(hù)腕中噴薄而出,在她身周凝成蓮花形狀的光盾。
青銅釘撞在盾上,發(fā)出金鐵交鳴,卻連盾面都沒擦出痕跡。
九金云愣住,這才驚覺掌心的鳳紋玉佩正發(fā)燙,前世封印在玉佩里的靈凰殘魂,竟在關(guān)鍵時(shí)刻與她血脈共鳴。
“好個(gè)鳳族女君。“洞外忽然傳來陰惻惻的笑。
蒼翎裹著黑斗篷從陰影里走出,腰間半塊玉牌與慧娘的嚴(yán)絲合縫,“東華大人說你有鳳焰,今日倒要看看,是你的火烈,還是我的魔毒猛。“他抬手一揮,洞外的翼族士兵同時(shí)拋出淬毒的飛刃,刀刃上的黑氣在空氣中嘶嘶作響。
九金云的金焰盾開始晃動。
她能感覺到本源之力在瘋狂流逝,像被人拿勺子一勺勺舀走。
可更讓她心驚的是南華那邊——他與玄霄被東華的人纏住了。
東華手持鑲著魔晶的長槍,每刺出一槍都帶起黑風(fēng),竟將天雷引的雷光壓得節(jié)節(jié)敗退。
南華的步法開始踉蹌,嘴角的黑血越流越多,顯然是毒發(fā)更重了。
“南華!“九金云急得眼眶發(fā)紅。
她咬碎舌尖,將最后一縷本源注入金焰盾。
盾面突然暴漲三尺,將所有飛刃反彈回去。
蒼翎沒想到她能反撲,慌忙閃避,卻被一枚飛刃劃開了左臉,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魔紋。
“你到底是人是魔?“九金云喘息著問。
蒼翎捂著傷口后退,眼底閃過慌亂:“東華大人說......說魔息能助翼族......“
“助你們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九金云撐著巖壁站起,金焰在她周身形成火環(huán),“鳳族的火,最能凈化這些腌臜東西!“她抬手一揚(yáng),火環(huán)如離弦之箭射向蒼翎。
那火觸及魔紋的瞬間,蒼翎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黑斗篷下的身體開始冒煙,竟生生被燒回了原形——一只遍體鱗傷的禿鷲。
“夠了!“慧娘的尖叫刺破洞頂。
她終于將玉牌按進(jìn)巖壁,洞頂?shù)哪в鞍l(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黑霧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將南華等人掀得撞在洞壁上。
玄霄的劍“當(dāng)啷“落地,他捂著胸口咳血,勉強(qiáng)抬頭看向帝君的方向。
南華被壓在碎石堆里,天雷引的雷光幾近熄滅。
他望著九金云的方向,見她正被黑霧纏住腳踝,金焰雖在燃燒,卻始終破不開那團(tuán)黑幕。
他喉頭一甜,又涌出一口黑血。
這毒是慧娘用三百年魔蟾的蟾毒混著天族禁藥煉的,本是要取他性命,此刻卻成了催命的鼓點(diǎn)。
“阿云......“他掙扎著爬起來,指尖在地面摳出血痕。
九金云被黑霧勒得幾乎喘不上氣。
她能感覺到那黑霧在腐蝕她的鳳焰,每一寸皮膚都像被撒了鹽。
可當(dāng)她的目光掃過南華時(shí),突然想起三生前在金蓮天池,他也是這樣,渾身是血卻仍朝她伸出手。
那時(shí)她說:“天族與鳳族有血仇,你我不該靠近。“他卻笑:“血仇是上一輩的,我只知,見你受傷,我比自己疼還難受。“
“騙子。“九金云忽然笑了,眼淚混著血珠砸在黑霧上。
那眼淚竟像滾油般,在黑霧上燙出個(gè)窟窿。
她趁勢抽出被纏住的腳,金焰與玉佩的力量同時(shí)爆發(fā),將周身黑霧燒得干干凈凈。
洞頂?shù)哪в巴蝗话l(fā)出尖嘯,黑霧開始瘋狂收縮,顯然是陣眼要成了。
九金云抬頭望去,正好看見南華搖搖晃晃地站在巖壁前,天雷引的雷光重新亮起,雖然微弱,卻像黑夜里的星子。
“九金云!“南華突然大喊,他的指尖正抵著巖壁上的青紋石,“這里的能量流動有破綻!
集中火力!“
九金云瞬間明白。
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本源、所有金焰、所有玉佩里的力量都聚在掌心。
那團(tuán)光起初只有螢火大小,卻越變越亮,最后成了一輪小太陽,將整個(gè)山洞照得亮如白晝。
慧娘抬手想攔,可那光太快了,快得像前世靈凰俯沖時(shí)的影子。
“轟!“
光團(tuán)精準(zhǔn)地撞在青紋石上。
巖壁劇烈震顫,青紋石裂開蛛網(wǎng)般的縫隙,黑霧從裂縫里瘋狂涌出,卻在接觸到金焰的瞬間被凈化成白煙。
南華趁機(jī)揮起天雷引,九重天雷順著劍刃劈下,將青紋石劈成齏粉。
“不——!“慧娘的尖叫被雷聲淹沒。
她望著徹底崩潰的陣法,望著洞頂魔影消散成碎片,突然踉蹌著撲向巖壁上的玉牌。
可還沒等她碰到,玄霄的劍已經(jīng)架在她頸間。
九金云脫力地跪在地上,看著南華一步步向她走來。
他的銀發(fā)上沾著碎石,嘴角還掛著黑血,可眼里的光卻比任何時(shí)候都亮。
他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想碰她的臉,又怕自己手上有血,便輕輕擦了擦她嘴角的血漬。
“沒事了。“他說,聲音輕得像怕驚飛蝴蝶。
九金云剛要說話,洞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她和南華同時(shí)抬頭,只見遠(yuǎn)處的山路上,數(shù)十盞紅燈籠正順著山道蜿蜒而來。
紅燈籠上的紋路,是東華宮的標(biāo)記。
慧娘突然笑了,她望著那些紅燈籠,笑聲里帶著癲狂:“東華大人說過......就算這陣破了......“她的目光掃過九金云和南華,“他要的東西,還在密庫里。“
九金云的心臟猛地一沉。
她看向南華,見他的臉色瞬間冷如霜雪。
洞外的紅燈籠越來越近,在月光下投出妖異的影子,像極了無數(shù)雙擇人而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