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老小區(qū)干部樓,帶著明顯的前蘇印記,造型是那種典型的傻大黑粗。
樓子雖然老舊,規(guī)格卻不低,魯明在這里分到了一套四室兩廳的大套間,足有180平米。
不過比起地方的同級別規(guī)格,那就不夠看了。
魯明的夫人在國務(wù)院輕工業(yè)局工作,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自然不在家。
他自己也是因為要去國務(wù)院公干,提前下班,正好與從老領(lǐng)導(dǎo)家出來的林崢一聚。
只是沒想到,林崢不是一個人來的,同行的也是他們的同學,鐵道部部長許榮昌。
魯明很是高興,讓家里的保姆炒了幾個小菜。
工作時間不能飲酒,但那得分級別,到了他們幾個的級別,幾乎都是各自單位說一不二的存在,規(guī)定也就可以靈活處理了。
在魯明的提議下,三個人分了一瓶五糧液,每人三兩多點,這是魯明的家鄉(xiāng)酒,也是華夏名酒。
許榮昌在林崢上飛機前接到了他的電話,讓他幫一個忙,現(xiàn)在他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老林,你都去清江大半年了,還沒有掌控局面嗎?”
林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臉上浮現(xiàn)一絲苦澀:“一言難盡。我當初受中央委派去清江,以為只是解決個把人,沒想到,清江的局面,遠超我的預(yù)料之外。”
他放下酒杯,語氣沉重。
“可以說,從上到下都爛透了。”
魯明往杯里添了點酒,附和道:“老許你是不知道,他當時面臨的局面有多難,下面沒一個人可以信任,上面的支持也有限,對手還要使陰招,竟然向他家人下手,我一聽都怒了。”
許榮昌的筷子停在半空:“不會吧,他們這么沒底線?”
魯明哼了一聲:“難講。”
林崢擺擺手:“不難講,一定是魚死網(wǎng)破,我怕是很難全身而退。現(xiàn)在回想,還有些后怕,實在是運氣使然啊。”
許榮昌夾了口菜,慢慢咀嚼著:“難怪,你要借助鐵路公安。”
林崢舉杯敬他:“老許,我一個電話,你問都不問就幫了我,這份情,我記下了。”
許榮昌舉杯與他一碰,杯沿發(fā)出一聲輕響:“你以為我是傻大膽?”
林崢一愣。
“老領(lǐng)導(dǎo)發(fā)話了?”
許榮昌不答,自顧自喝了一小口酒,眼神里透著一股了然。
魯明打著圓場:“不管是誰發(fā)話,能幫忙就是情份。”
林崢感慨萬千:“我以為自己是單打獨斗,想不到組織上一直在關(guān)注我呀。”
三個人各自喝了一口,氣氛有些沉凝。
許榮昌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你們這個事啊,辦得有點冒險。中央現(xiàn)在還沒下決心,你這次主動推動,成了未必好,不成肯定要被批評,你想過沒有?”
林崢坦然地點頭:“嗯,我想到了。但我不能不這么做,如果清江能成為中央打開這道口子的一個契機,我的工作就算是失敗了,也沒有白做。”
許榮昌看著他,眼神復(fù)雜:“我就佩服老林你這一點。你說你,年紀比我還小,已經(jīng)到了這個高度,哪怕你什么也不做,日后入常也是很有可能的。我有這個條件,不一定敢冒險。”
魯明一拍大腿:“地方上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公安部也很著急,但地方上不急,我們急沒有用。不管怎么樣,我是肯定會支持老林到底的,最多就在副部這個位子上養(yǎng)老,條件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嘛。”
林崢的目光穿過窗戶,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不后悔。”
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我兒子質(zhì)問我,如果到了我這個高度,還要妥協(xié)退讓,這個國家還有什么希望?這話雖然沒有政治水平,但有思想水平,我無言以對。”
“剛才老領(lǐng)導(dǎo)也對我提出了嚴厲批評,我知道,他是出于愛護,希望我能走得順利。但仕途的順利,如果要用民族的苦難來換,我受之有愧。”
許榮昌嘆了口氣:“可惜,鐵路系統(tǒng)資源有限,現(xiàn)在也要找改革的路子,下面的那幫人,腦筋太死了,一點也不想改變。”
林崢嘴角一挑:“那你不考慮我的建議?走鐵地合作的路子,放下你們鐵老大的架子,想想那些曾經(jīng)風光無限的國企吧,他們的問題,鐵路上哪一點沒有?”
許榮昌橫了他一眼:“少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打什么主意。我要能做主,我直接把值錢的土地拿出來拍賣,可鐵路是國家命脈,牽一發(fā)動全身啊。”
林崢焉能不知,點到為止也就罷了,交情再好,也不能拿來做利益交換。
不過,他知道了許榮昌的態(tài)度,口子其實是有的。
想要推動,需要一個契機。
這事得云州自己上京來談。
三人邊吃邊聊,林崢的手機突然發(fā)出震動,他拿出來一看,上面是劉清明發(fā)來的信息。
魯明看他一眼:“怎么,要走了?”
林崢一邊回著信息,一邊將手機屏幕熄滅:“十點半的飛機,還有時間。”
魯明站起身:“到時候我親自送你去機場。”
三人又喝了一會兒,第二條信息來了。
林崢看完,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你看看,人家動作也很快嘛。“
魯明說:”看來,京城要不平靜了。”
許榮昌舉起杯:“那就祝你一帆風順。”
三人舉杯相碰,然后一飲而盡。
***
早上十點左右,清江省委專職副書記甘慶棠坐上省駐京辦的奔馳車,到達首都國際機場航站樓的VIP候機室。
他是從中央黨校請假回的清江,目的是參加即將召開的常委會。
這或許是他在清江任上的最后一次常委會,甘慶棠心里并不十分情愿。
不管結(jié)果如何,自己離開清江也是板上釘釘了,去西北某個省擔任省長。
對于林崢的到來,他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但他不像盧東升那么強勢,因為對組織上的任命不滿就搞三搞四,不符合他這個長期干黨群黨建工作的干部心理。
組織原則還是要講的,否則就會亂套了。
在候機室里坐下,駐京辦的工作人員會幫他去換登機牌。
甘慶棠拿了份當天的人民日報翻看,一個身影走近。
“慶棠同志,你好啊。”
甘慶棠驚訝地抬起頭,林崢正微笑著走過來,身邊還跟著一個高大帥氣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