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呆呆地看著滿臉得意的顏曜冰。

只覺得自己腦子一片混亂：

“等等！”

“我腦子有點亂！”

她是真的有些頭腦混亂。

第一部分計劃中，劉弘昌如何斗垮趙林，又如何讓劉玢指使趙林陷害他的事情傳播出去的，最后趙林又是怎么寫下那封血書。

這些，她都很清楚！

只是當初，她搞錯了重點。

甚至誤以為收攏人心，樹立賢王之名，將皇帝陷害他的事情傳播出去才是劉弘昌最重要的目標。

現在，她明白了！

劉弘昌潮州賑災的最大目的只有兩個：

一個是將顏曜冰送入皇宮。

而另一個，就是那封血書。

至于其他的，都只是劉弘昌這一整個大計劃中的增值收益。

但回到京都后的這第二部分計劃，她還沒理清楚。

沒辦法，要怪就怪顏曜冰太激動了，解釋起來也是東一句西一句的，完全沒有按順序來講。

蘇然于是正色道：“你說的第二部分計劃，從頭到尾給我好好講講！”

“包括他怎么讓劉思潮殺死劉玢，又怎么不用刻意收服陳道庠……”

顏曜冰笑了笑，道：“之前都是蘇大博士給我上課，如今我也有給蘇大博士你上課的時候啊，哈哈……”

蘇然有些不耐煩了：“少貧！”

“快說！”

“講清楚些……”

顏曜冰無奈地搖了搖頭，再次回頭看了看劉弘昌，眼里感動不已：

“這事要從我進宮開始說起！”

“起初我以為自己能輕松取得劉玢信任，可不曾想，劉玢疑心太重，直到你們回京，他都不相信我！”

“可我沒想到，劉弘昌竟然早就料到了這一點！”

蘇然愣了愣：“此話怎講？”

顏曜冰解釋道：“他之前就和我說過，他會假受傷來蒙騙劉玢和劉弘熙。”

“我當時信了，畢竟劉弘熙一直想暗殺他。”

“可到后來，我才知道，蒙騙劉弘熙與劉玢只是他故意受傷的次要目的。”

蘇然怔了怔：“次要目的？”

“什么意思？”

顏曜冰的語氣低沉了下來，充滿了愧疚：“你知道嗎？”

“他早就料到我不能輕易取得劉玢信任，所以故意讓劉思潮刺殺他，故意受了那么嚴重的傷！”

“好讓我這個巫師展現死而復生的能力，從而幫助我取得劉玢的信任！”

“這傻子，他真的以為我是萬能的巫師！”

“他太信任我了，甚至差點把他自己玩死！”

“你要知道，他被送回來時，傷口已經嚴重感染，我雖然制作出青霉素，但純度遠遠不達標，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能救活他！”

“好在他運氣好……”

“你說！”

“他傻不傻，為了幫我取得信任，竟然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不知道，劉玢就是從那之后，才真正信任我的……”

說著說著，顏曜冰竟再次落淚了。

蘇然卻不由地后背發涼，忍不住驚詫道：“什么？”

“他竟然能算計到劉玢不信任你，還用自己的性命幫你取得信任？”

“這、這怎么可能？”

“他這謀劃能力也太夸張了吧……”

然而，她想著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下暗道：只怕受傷的目的還不止于此！

讓劉思潮刺殺他，應該還有一層目的，會不會是保護劉思潮，進一步拉攏劉思潮……

顏曜冰并不知道蘇然內心的想法，她激動地點點頭，感動已然讓她顧不得其他，將心里話一股腦說了出來：

“還不止這些！”

“你知道嗎？”

“他甚至早就料到了劉玢會親自迎接他，會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戲碼！”

蘇然聞言，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這、這……”

見蘇然震驚地說不出話，顏曜冰又繼續道：“之后，他回府，我就搬進了這太微宮！”

“劉弘昌料到劉玢會派人去潮州城暗中查他，而且料定此人肯定是林延遇。”

“所以后面故意以死明志，要求退隱。”

“這樣一來，劉玢遇到問題肯定會來找我咨詢。”

“后面又故意幾次拒絕圣旨，加深劉玢對我的信任。”

“劉弘昌暗中讓劉思潮將血書的事情告知劉弘熙，他甚至早就料到了劉弘熙會讓劉弘杲去……”

聽到劉弘杲的名字，她不由地頭皮一麻。

腦海里瞬間想起之前劉弘昌詢問自己“劉弘杲值不值得重用”的畫面……

這心思之深沉！

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顏曜冰繼續道：“你不是問為什么不用刻意收服劉思潮和陳道庠嗎？”

“拿劉思潮為例，用劉弘昌的話說就是他沒得選，劉弘昌甚至都不用逼迫他，他就會主動選擇幫劉弘昌！”

“因為一個是心狠手辣的劉弘熙，一個是賢王，傻子才會更相信劉弘熙……”

蘇然皺了皺眉，不由地再次看向劉弘昌，心中欽佩不已：這就是賢王的好處，這就是人性……

“那后來呢？”蘇然追問道。

顏曜冰緩緩道：“劉弘昌早就和我說過，他大概率會通過劉弘杲之手將血書送到劉弘熙手中。”

“而得到血書的劉弘熙，很有可能會故意把血書的事情散布出來，用來逼他站隊，也用來讓劉玢把注意力都放在劉弘昌身上。”

“果然！”

“劉玢在得知血書一事后就又來咨詢我。”

“我也按照他之前的安排應付劉玢，然后借占卜之名，讓劉玢懷疑劉弘熙。”

“這樣一來，劉弘熙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說到此，顏曜冰又笑了笑，感慨道：“這之后就沒有劉弘昌什么事了！”

“他只要老老實實在家里商討富國五策的事情就行了……”

說到此，顏曜冰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動地說道：“你知道嗎？”

“我是真的沒想到，我的富國五策竟然還有這樣的作用！”

蘇然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顏曜冰解釋道：“如果不是他把富國五策提前送到朝廷，引起朝堂的重視。”

“后面皇帝劉玢也不會讓他負責富國五策，就更不會封他天下兵馬大元帥，輔政大臣等名頭了。”

“當然，這其中也有我的功勞！”

“不過，這些都是他提前預想好的……”

蘇然深吸一口氣，張了張嘴，竟還是震驚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現在已經找不到用什么詞來形容這種謀劃能力了！

顏曜冰繼續道：“再后來，劉玢按照我們的計劃，借用籌辦壽辰為名試探劉弘熙。”

“我讓他同時宴請劉弘昌和劉弘熙。”

“劉弘昌自然不會來，因為這就是我們之前約好的信號！”

“他只要借富國五策的名義，差不多時間進宮，去親眼看看結果如何就行了！”

蘇然挑了挑眉，腦海里竟不由得浮現出出發前在越王府內，劉弘昌的那番言辭！

原來如此，劉弘昌啊劉弘昌，難怪你故意拖著富國五策至今，難怪你大義凜然地說要進宮勸諫陛下改革朝制。

原來你早就謀劃好了，要讓一眾官員與你一起驗收成果！

高！

實在是高……

“那你們怎么把控宴席上的事情？”

“你們都不在現場，就不怕出意外嗎？”

蘇然又問道。

顏曜冰嘆了口氣，道：“那就只能看天意了，不過還有劉思潮嘛！”

“而且你之前不是說劉弘熙會在劉玢壽辰這段時間動手嗎？”

“幸運的是，他真的在宴席上動手了！”

“而且結果一切順利……”

“當然，用劉弘昌的話說，劉弘熙也只能在這段時間動手，因為林延遇要是回京了，那劉弘熙動手的難度就大了。”

蘇然回頭看了看劉弘昌，心下暗道：厲害，連這一點都算計到了！

劉弘昌啊劉弘昌，你真的讓我徹底刷新了對你的認知……

“那陳道庠呢？”蘇然又追問道。

顏曜冰笑道：“我們也沒辦法知道宴席上的詳細經過。”

“但劉弘昌之前說過，只要劉弘熙與劉玢都死了，陳道庠肯定會不知所措，而那時，他肯定會把如何自保放在第一位。”

“劉弘昌已經暗中交代了劉思潮如何勸說陳道庠，只要陳道庠不傻，肯定會第一時間逃離……”

蘇然長舒一口氣，像是看了一場集謀劃、運氣、人性于一場的大戲！

她再次回過頭，呆呆地看著榻上的劉弘昌，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她明白了！

從拒絕自污清名開始，劉弘昌就開始謀劃整個過程，包括所有的細節：

利用潮州賑災加固“賢王”之名，鞏固他的資本。

利用趙林的血書與顏曜冰，加劇劉玢與劉弘熙的爭斗。

之后，故意請辭隱退，讓劉玢與劉弘熙都忽視他，專心互相爭斗。

最后，同時進行兩手準備：讓顏曜冰借劉玢之手給劉弘熙下毒。

同時，讓劉思潮刺殺劉玢，嫁禍給劉弘熙。

至此，這個環環相扣的棋局已成！

劉玢與劉弘熙同歸于盡，這就是最完美的結局！

想到此，蘇然心中更加驚嘆：

他劉弘昌這真的是將所有能利用的到人和物都算計到了：

榮陽縣令、刺客劉思潮、趙林、血書、顏曜冰、劉弘熙、劉玢、劉弘杲、林延遇、甚至是富國五策、吳懷恩……

等等！

自己說不定也被他算計到了……

難怪！

難怪會用腦過度！

難怪會在成功之際，松了那口一直強頂在胸口的那口氣……

她知道，這其中當然有運氣的成分，而且不一定能成功！

但能謀劃到這個地步，確實很難有人做到！

至少，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想到此，不知為何，她突然又有種感覺：只怕到這里還不止劉弘昌這場大棋局的終點……

看著蘇然癡癡地盯著劉弘昌。

顏曜冰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心里酸酸的。

她連忙開口道：“怎么，蘇然，你也覺得我男人很厲害吧？”

“我告訴你，今日之后，他就會成為這南漢的皇帝！”

“畢竟他可是目前一眾親王中最年長的，而且又是鼎鼎大名的賢王，甚至還有天下兵馬大元帥、輔政大臣的投降，這皇位非他莫屬！”

“你不是總看不起他嗎？”

“你不是一心想著你的趙匡胤嗎？”

“可現在，他不動一兵一卒，也沒有想象中的血流成河，就可以名正言順甚至眾望所歸地當上皇帝！”

“而我！”

“很快就會成為大漢的皇后，成為他背后最有力的女人！”

“將來也肯定會實現我的夢想，誰也阻擋不了！”

蘇然皺了皺眉。

她能感覺到，顏曜冰這看似得意的發言，其實是在宣誓主權！

于是沒好氣地說道：“你就繼續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縱使他當上南漢皇帝又如何？”

“你別得意得太早！”

“你未必能成為皇后，就算他想立你為皇后，那些大臣也不可能同意！”

“你要知道，自古以來，有幾個皇帝立皇后不是出于政治聯姻？”

“你告訴我，你除了有巫師的身份，你背后有大家族嗎？”

“有能幫到皇帝的資源嗎？”

聞言，原本還無比得意的顏曜冰，此刻竟也不禁皺了皺眉。

她知道，蘇然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別說古代皇帝了，哪怕是上一世，作為家族連鎖醫療企業的繼承人，她都被安排過政治相親！

但她又怎是輕易氣餒的人，只是片刻，她便笑道：

“我自有我的辦法！”

“你放心，這皇后之位，我顏曜冰坐定了！”

“我不禁要坐穩皇后的位置，還要助他一統天下！”

“至于你，就老老實實去找你的趙匡胤吧……”

也許是多年斗嘴養成的習慣，蘇然也來了脾氣，不屑道：“我當然要去找趙匡胤！”

“可就算你家劉弘昌當了皇帝，就算他再厲害，就算有你輔佐，他也絕不可能一統天下……”

然而，她們并沒有注意到。

一直昏迷的劉弘昌，眉頭竟微微皺了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