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洛扯動了兩下嘴角,一眾莫名的感覺心頭升起,可又說不清道不明是什么。
“你明明可以在廣平王府過的很好,父親甚至為了你常年不在寧府,恨不得每天都陪著你,你在廣平王府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也受到了廣平王的庇護,為什么要同意父親來到寧府受罪?”
寧清洛依舊記得葉從斤喊晚娘叔母,那是寧尚書正妻才會有的稱呼,也清楚記得寧尚書在廣平王府喊晚娘夫人。
可到了寧府,晚娘就是一個妾室而已。
晚娘到底在圖什么?
晚娘的嘴唇微微顫抖,眼角泛起異樣的嫣紅:"因為......"她的尾音拖得很長,像是一根細線懸在萬丈深淵之上。
寧清洛有些急迫,像是鮮少這么沒有耐心的去追問一件事情,可她真的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因為什么?”
晚娘的眼睫劇烈顫抖起來,聲音輕得幾乎化在空氣里,像是害怕驚擾了什么。
“因為我想離你近一點,甚至奢求能天天見到你。”
話音剛落,又像被自己嚇到似的,急忙補上一句:“就算不能天天看到你,偶爾能見上一面也是好的。”
晚娘低下頭,淚水一滴一滴的落被子上,手指不自覺地撫上心口,那里似乎藏著某種無法言說的痛楚,指尖顫抖著想去觸碰寧清洛的衣袖,又在半途收回,聲音越來越輕,卻也越來越堅定。
“在至少你生病的時候,難過的時候,遇到事情的時候,我都能在你身邊隨時出現(xiàn),只要是你需要我,我就隨時都在,你不需要我或者嫌我煩不想見到我,我可以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只要知道跟你同住在一個宅子里,我就很開心了。”
寧清洛心臟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猛地站起身,衣袖帶翻了一旁桌幾上喝空了的藥碗。
"咣當"一聲脆響,藥碗連同藥勺一起在地上摔得粉碎。
寧清洛錯愕的盯著晚娘,眼底是掩不住的慌措。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真把我當做自己的孩子了?”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清兒……”
晚娘無助的落淚,想要拉寧清洛的手,被寧清洛毫不猶豫的躲開。
“我有母親,我的母親是你心愛男人的夫君,你若是想要搶奪她的孩子報復她,我并不覺得有什么,可你這是……你這是……”是有病,是病了。
最后的話寧清洛沒有忍心說出口,硬生生的吞咽了回去。
她不得不承認,自從在女德司待了兩年,她的情緒就很少這么外露了。
她甚至感覺晚娘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許病態(tài),讓她渾身上下不舒服。
晚娘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她頭顱低垂,墨色長發(fā)垂落如瀑,遮住了她整張臉龐,手指死死掐進掌心,指節(jié)泛著病態(tài)的青白色,卻一動不動。
整個房間安靜得可怕,安靜的寧清洛仿佛能聽見她倆的呼吸聲。
寧清洛寧清洛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你有過自己的孩子嗎?你跟我父親在一起生活這么多年,沒懷孕過嗎?”
她想著是不是晚娘被強迫吃過什么絕子的藥,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自己的孩子,又特別想要一個孩子。
正好寧尚書經(jīng)常在晚娘面前提起她,還哄騙晚娘說可以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才會讓晚娘認定了她對她這么執(zhí)著。
晚娘忽而抬頭,眼睛通紅,瘦削的肩膀劇烈顫抖著,淚水無聲地從她眼角滾落,一滴又一滴,打濕了前襟。
寧清洛想要寬慰兩句,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晚娘凝望著寧清洛,突然笑了,那笑容破碎得令人想要憐惜。“我有啊,你就是我的孩子啊。”
寧清洛聽到這個回答,深深的嘆了口氣,無奈道:“我指的不是我父親安排給你的,我指的不是我,是你親生的孩子,你生出來的那種。”
晚娘靜靜的看著寧清洛,抿著唇不再言語,唇也越抿越用力,直到唇上傷口崩裂鮮紅的血順流下都還一直抿著。
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無悲無喜,就那么靜靜地,帶著執(zhí)著的瘋感,看的寧清洛心里發(fā)慌厲害。
“我不問了,再也不問了,你不要這樣。”寧清洛連忙拿帕子輕輕按在晚娘的唇上吸掉血跡,又從布兜里翻找出止血藥。
寧清洛聲音輕柔像是在哄一個倔強的孩子。
“你嘴唇傷口總是崩裂,肯定會留下難看的疤痕,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趕緊躺下我給你止血。”
晚娘點了點頭,順著寧清洛攙扶的力道躺在了床上,仍舊一言不發(fā),直到寧清洛把藥粉撒在她唇上止住了血,晚娘還是沒說話,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看著寧清洛,很溫柔,還有一些復雜的情緒,寧清洛分辨不了也無法分辨,只覺得被看的心里很不舒服。
寧清洛沉默了一會,鄭重的跟晚娘道歉:“剛剛,對不住了。”
她覺得一定是她說的那些話刺激到了晚娘。
如果晚娘真的是因為在教坊司吃了絕子的藥物終身不能有孕,又是個很想要自己孩子的女人,那她方才直白的話確實太過殘忍了些。
“我沒事,你不用跟我道歉,永遠不用,該道歉的人是我。”晚娘似是才回過了神聽清楚寧清洛在講什么。
“聽你院里的嬤嬤說,你最喜歡吃核桃酥,恰好我做核桃酥做的很好,等我好一些了,我做好了派人給你送去嘗嘗,或者你若是不嫌棄,來我院里品嘗也行。”
晚娘眼中閃過一絲期待,瞬間又消失不見:“還是我派人給你送去吧,如果你不喜歡吃我做的也沒關系,扔了就行的。”
突然,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寧尚書腰間玉帶折射著刺目光芒,大步跨入內室,帶進一陣凜冽的沉水香。他的官靴踏在青磚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晚娘……”寧尚書見晚娘醒了過來,凌厲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三步并作兩步趕到床邊,粗糙的掌心覆上晚娘的額頭,聲音低啞,夾雜著難以察覺的顫抖。
“你好些了嗎?”
晚娘仰著臉,陽光映照著晚娘瓷器般易碎的肌膚,唇角微揚,露出一個溫軟的笑:“夫君,我好多了。”
寧尚書喉結滾動,繃緊的下頜終于舒展,寬厚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冷的手指,用力握了握。
“那就好,你醒了就好。”
寧清洛知情識趣的退到了一旁,垂著眼睫,聲音輕柔有度。“父親,母親那邊處理好了?”
寧尚書長長舒了口氣道,松開晚娘的手,揉搓著眉心,指腹按出深深的紅痕。
“我已下令將你娘親在主院禁足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