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無神論者在虔信教徒面前,應該怎么演戲?
路玥覺得是個難題。
手忙腳亂地將畫具藏好后,林思瑤進到書房,先是掃視一圈裝修,沒看到她認為的“違禁品”,才和路玥打了招呼。
她倒沒對路玥有什么意見,只是對季景禮說,今天是去禮拜的日子。
季景禮順從地應下。
幾人穿過花園和客廳,來到了西邊一角。
沒錯,在季家的別墅里,有一整層樓被改造成了教堂。
教堂莊嚴而潔白。
玻璃花紋自上而下蔓延至頂,最頂端的并非十字架,而是鋒銳的長角,中心鼓起金屬圓弧,銳利又詭異。
常人第一次來這時,總會被這氣勢震撼。
路玥卻覺得那玩意像她老家的避雷針。
這教信的不會是雷公電母吧?
那原著的作者寫的還真夠中西融合的。
走在前面的兩人并不知道她心里的吐槽。
季景禮從進入教堂開始,就陷入一種冷靜的沉默。
他眉眼垂著,原本優雅如天鵝的脖頸此刻繃得筆直。
身上舒適的休閑裝被換成了純白長衫,黑色碎發間被淺金色的藤蔓發飾纏繞,林思瑤為他裝飾額前的水滴吊墜。
如同西幻電影里總會出現的神子一角。
他站在神像前,林思瑤嘴里輕聲念著經文上的內容。
整個過程漫長而無趣。
直到將第三章念完,林思瑤才分出一絲注意力給路玥。
“主賜予我們生命,只有將這恩德傳承下去,我們才有進入天堂的機會。”
林思瑤微笑著。
狂熱的教徒總是熱衷于將信仰傳遞他人。
她看向路玥:“你覺得呢?”
路玥:“我覺得您說得對。”
林思瑤滿意點頭。
不管林思瑤說什么,路玥都全盤認可,堅決不反駁一個字。
她在高中經歷過各類心靈雞湯。
愧疚教育家熱衷于讓大家抬眼看看面前的父母,看他們滿頭白發和皺紋的手,再從他們兜里掏錢來買修習心靈的書籍。
成功學大師熱衷于讓他們鼓掌,邊跑圈邊對全校發誓我要考第一。
路玥早就練就了一顆金剛不壞之心。
所以,當林思瑤問到她有沒有想要向主懺悔的事,她愣住了。
她有什么好懺悔的?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那該懺悔的是神,因為神沒有讓她成為一個富二代。
路玥呃了聲。
“好像……沒有……?”
林思瑤語氣嚴厲:“你一定有做錯的事。在神面前,你無需偽裝。”
方才一直沉默的季景禮,也將目光投了過來。
路玥絞盡腦汁,也沒覺得自己有什么錯。
如果她是小人,那她怎么還沒得志?
如果她是賤人,那她怎么還沒來財?
但看林思瑤這個架勢,她不編一件事出來,今天肯定是不會放過她的。
路玥琢磨了下。
“小時候我擦屁股能擦出顏色,我以為自己是一只蠟筆。這算不算犯了無知之錯?”
這顯然是個很高端的屎尿屁笑話。
林思瑤滿意地點過頭后,才反應過來。
“你——你怎么能在主面前說這么不敬的話?”
路玥老實了:“那我走?”
她真得走。
林思瑤把她趕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不允許她享受神的洗禮。
路玥一邊遺憾于不能玩手機,一邊饒有興致的盯著季景禮發呆。
沉迷美色是人類天性。
季景禮俊秀溫和的臉搭配這身裝束,倒真有幾分普渡眾生的神性與疏離。
怎么說呢,特別適合玩高嶺之花走下神壇的play。
勁啊!
她看著看著,卻發現人離她近了。
“在想什么?”
季景禮在她旁邊落座,輕聲發問。
路玥:“我在想你每次禮拜的時候,一定很累吧。”
要誦經,要懺悔,要跪拜。
而這一切,只是為了滿足另一個人的要求。
季景禮明顯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怔愣片刻后,已經漠然的眉目又柔和起來。
“還好。沒有小時候累。”
小孩天性都是愛玩的,他那時候只要表露出對禮拜不滿,就會被林思瑤關小黑屋。
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無盡的寂寞與恐懼。
別人的母親看孩子滿是愛意。
林思瑤從未給他那樣的眼神。
到現在,季景禮已經能心如止水的接受這一切。
只是沒想到,有人不去問他母親,不問他們之間扭曲的關系,只是關心他累不累。
路玥覺得不行。
“肯定一直都是累的啊。”
就像上五休二和上四休三她都覺得累,只有上0休365她才滿意。
季景禮注視著她:“但我母親希望我這樣。”
路玥:“你不是為了滿足她的期望而活著的。”
季景禮:“我過去一直如此。”
路玥:“過去只是虛無縹緲的幽靈,只有未來才有力量。”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像是爭論。
季景禮語調放緩:“如果我不敢背叛過去呢?”
路玥搖頭。
“你會的,你只是缺少一個契機。”
她見過的季景禮,最終會從陰影里走出,找到真正的自我。
明明兩人并不算真正熟悉,但路玥眼中卻滿是篤定,比季景禮還更相信他自己。
季景禮忽然輕笑起來。
他額前水滴狀的流蘇微微晃動,襯著他眉目間有幾分惑人。
“他們說你很有趣。現在……”
“我也這么覺得。”
他似是不經意地碰了碰路玥的臉頰。
指尖是冷的。
但如過電般讓路玥一個激靈。
她只覺得季景禮眼中多出了些什么她看不懂的東西,讓她緊張到汗毛豎起。
侵略性?
還是……
她不確定,只是下意識往后退:“我只是有點小聰明而已。”
季景禮并不在意她的逃避。
“剛才我母親說,讓我不要和你來往,你怎么想?”
想個屁!
這肯定不行啊!
路玥剛拿到薪資翻倍的合同,讓她放棄這顆搖錢樹,簡直不可能!
路玥:“我會唱歌。”
季景禮不解:“唱歌?什么歌?”
路玥:“不能在你身邊的我心如刀割。”
季景禮:“……”
原本隱含曖昧的氛圍被一句話打散,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肩膀朝路玥輕輕靠過來。
“累了。讓我休息下吧。”
路玥提醒:“我比你矮,這樣脖子會不舒服吧?要不去臥室躺著?”
“也是,你提醒我了。”
季景禮認可地點點頭。
但他沒有起身去書房的打算,而是自然牽住路玥的手。
“來,坐到我腿上。”
路玥:“?”
等等,這不對吧?
她驚恐地看了一眼頭頂的避雷針。
你們信奉的這個主,他、他也會燒死同性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