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洪荒初定，周山尚未崩塌，撐天拄地的山體如青玉雕琢，峰頂直刺混沌余靄，山腳處卻已有潺潺靈泉流淌——那是龍宇以源力牽引鴻蒙清氣，與洪荒濁氣交融而成的第一縷活水。泉邊生著一株先天梧桐，葉片上流轉著金紅色的火焰紋路，正是女媧常來悟道的地方。

這日清晨，龍宇踏著朝露而來時，正見女媧蹲在泉邊，指尖輕捻起一捧洪荒本土的黃土。土塊在她掌心流轉，卻總在凝聚成形的剎那潰散，碎成齏粉落入泉中，激起細碎的靈氣漣漪。她眉尖微蹙，素白的衣袖沾了些泥點，那雙曾映照過鴻蒙星辰的眸子，此刻正凝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似在琢磨什么。

“洪荒之土，缺了‘根’。”龍宇的聲音自梧桐樹蔭下傳來，帶著鴻蒙本源特有的溫潤質感。他一襲玄色道袍，衣擺繡著源盤紋路，行走時不見腳步聲，只讓周遭的靈氣自發為他分開一條通路。

女媧抬眸看來，眸中先是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溫和的笑意。她起身拂去裙擺的塵土，動作輕緩如拂過湖面的風：“龍宇道尊倒是稀客。這洪荒土脈雖厚，卻似少了些能承載‘靈’的東西。我試了百種法子，總難讓這土塊穩住靈智。”

龍宇走到泉邊，俯身拾起一塊女媧方才捏碎的土屑。指尖觸及的剎那，土屑便在他掌心化作一道信息流——那是洪荒土行法則的軌跡，剛硬、厚重，卻如一盤散沙，缺了能將“靈”牢牢鎖住的黏合劑。“洪荒法則初生，土行只重‘形’，不重‘魂’。”他指尖微凝，源力自指縫滲出，那土屑竟在他掌心重新聚合成一塊拇指大的土團，表面泛著淡淡的琉璃光澤，“你想要的，是能讓‘靈’扎根的‘源’。”

女媧的目光落在那土團上，呼吸微微一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土團里藏著一種比洪荒本源更古老的力量，像一顆沉睡的種子，只要給予一絲靈智，便能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這是……”

“鴻蒙源土。”龍宇將土團遞到她面前，指尖的源力仍在緩緩滋養著土團，“自鴻蒙世界誕生時便伴我而生，蘊含有‘無中生有’的本源。尋常土塊只能承‘形’，它卻能承‘魂’——哪怕是最微弱的靈智，落入其中，也能扎下根，慢慢生長。”

女媧小心翼翼地接過源土，入手溫涼，卻不似洪荒土塊那般滯澀。她將一絲神念探入其中，瞬間便看到無數細小的光絲在土團里流轉，那是源力構成的“靈絡”，正等待著被賦予具體的形態。她猛地抬頭看向龍宇，眸中滿是震驚：“道尊竟愿將此物贈予我？這可是……”

“非贈，是約。”龍宇打斷她，目光望向周山之外的洪荒大地。此刻的洪荒，巨獸嘶吼震徹云霄，先天神魔為爭奪靈脈大打出手，法則混亂，生靈雖多，卻多是憑本能行事的莽夫，鮮少有能稱之“智慧”的存在。“洪荒需要一種生靈，不似神魔那般恃力，不似巨獸那般憑本能，能悟‘情’，能明‘理’，能承‘道’。”

他轉頭看向女媧，眸中映著鴻蒙初開時的星辰：“你有慈悲心，能以心血蘊養萬物；這源土有承載力，能讓‘靈’安穩生長。我與你約定，你以源土造此生靈，我便以源力為他們護道。”

女媧握著源土的手微微收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聽懂了龍宇的話——這不是簡單的贈予，而是一場關乎洪荒未來的盟約。“此生靈當有何形？”她問，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龍宇抬手，指尖在空中勾勒出一個輪廓。那輪廓似神魔，卻無神魔的猙獰；似巨獸，卻無巨獸的龐大，身姿直立，雙手能握物，雙眼能望遠方，正是后世人類的雛形。“取你我之形，去其神性，存其靈性。”他指尖落在那輪廓的眉心處，一點源光融入其中，“讓他們有‘心’，能哭能笑，能愛能恨；讓他們有‘智’，能學能悟，能創能改。”

女媧望著那輪廓，眸中漸漸亮起光。她想起自己曾在周山巔看到的星辰軌跡，想起靈泉中自己的倒影，想起龍宇掌心那團溫潤的源土——這些碎片在她心中慢慢拼湊成一個清晰的模樣。“他們當居于何處？”

“洪荒大地，何處不能去？”龍宇笑了笑，指尖指向東方的平原、南方的雨林、西方的戈壁、北方的雪原，“讓他們走遍洪荒，適應每一寸土地，從自然中悟生存之道，從彼此間悟相處之理。他們不必生來便有大神通，卻要能一代比一代強；不必壽命綿長，卻要能以‘情’連接血脈，以‘文’傳承智慧。”

說到此處，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鄭重：“但我有三約。”

女媧斂衽一禮：“道尊請講。”

“一約，不偏不倚。”龍宇道，“此生靈當有善有惡，有強有弱，你不可因偏愛而抹去他們的‘惡’，亦不可因憐憫而剝奪他們的‘爭’。善惡相濟，強弱相衡，方是生機。”

女媧點頭：“我懂。若盡是善，便是癡；若盡是惡，便是滅。當留其本真。”

“二約，不護其短。”龍宇繼續道，“他們若行差踏錯，遭天譴，遇劫難，皆是歷練。我護他們的‘道’，不護他們的‘過’。你我身為引路人，不可替他們走每一步路。”

女媧想起自己曾見過的神魔因驕縱而隕落的景象，輕聲道：“道尊所言極是。溫室之花，難經風雨。當讓他們自己闖，自己悟。”

“三約，共擔其劫。”龍宇的目光落回女媧臉上，源力在兩人之間流轉，形成一道無形的契約，“此生靈因‘源’而生，未來必遭覬覦——神魔會妒其潛力，巨獸會懼其智慧，甚至天道也會因其擾動氣運而降劫。屆時，你我需共護他們渡過難關，不讓其斷了傳承。”

女媧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一縷本源神念注入那道契約：“我應下了。”

龍宇抬手，掌心浮現出一枚核桃大的源初珠，珠內流轉著五色光暈，正是能滋養萬物的源之精華。“這源初珠，你且收好。”他將珠子放在女媧手中，與源土并排，“造人時，以你的心血調和源珠之力，融入源土，可讓他們生來便帶一絲‘源’的印記，日后修煉，能更快觸碰到道的門檻。”

女媧握著源土與源初珠，只覺掌心沉甸甸的，仿佛握著整個洪荒的未來。她抬頭看向龍宇，忽然想起三生石上三人的名字，輕聲問：“這生靈，該喚什么名字？”

龍宇望向周山之外，仿佛已看到千萬年后，這些生靈在大地上繁衍生息，建城郭，定禮法，傳文脈。他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便叫‘人’吧。天地之性最貴者也。”

風拂過梧桐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泉水中倒映著兩人的身影，一玄一白，一靜一動，在洪荒初開的晨光里，定下了一場延續萬古的約定。女媧將源土與源初珠小心收好，指尖仍殘留著源力的余溫；龍宇則轉身望向混沌與洪荒的邊界，那里，一縷新的量劫氣息正在悄然凝聚——他知道，這場約定，注定會攪動整個洪荒的命運，但他并不后悔。

因為他在那源土中，看到了比法則更珍貴的東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