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么?”
飛升臺上方,萬道劫雷正在云間游走,森冷威壓降下,令人呼吸艱難。
青陽帝君姿態(tài)狂傲。
南般若被他單手?jǐn)堅趹牙铮硪皇謭?zhí)劍,直指蒼天。
今日他要渡那飛升之劫。
獵獵狂風(fēng)掀起他玄黑繡金的帝袍,她身上的輕紗也隨之起舞,兩片衣角在風(fēng)中碰撞糾纏。
她抬眸凝視他。
這個男人生了一張野心勃勃的臉,眉眼漂亮,薄唇習(xí)慣地勾著一抹居高臨下的弧度。
她倚向他,溫溫軟軟地回道:“和你一起,死也不怕。”
“死不了!”聞言他放聲大笑,“且看我如何帶你破了這天!”
狂得刺眼。
她垂下眸子:“嗯。”
“般若。”他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命令她,“看著我。”
他用的是圈住她的這只手,帶著冰冷玉扳指的大手扣在她頸側(cè),是一個上位者強(qiáng)勢掌控的姿態(tài)。
她被迫望進(jìn)他眼底。
每一個潮濕熾熱的夜晚,他便是這樣逼她看著他,看著他在她身上留下獨屬于他的烙印,刻下徹底占有的宣言。
他眼尾狹長,眸色深黑,映著她一張舉世無雙的美人面。
南般若的眼睛里浮起習(xí)慣性的迷離,唇瓣無意識微微分開,嬌弱、依戀,不分場合地誘人采擷。
“般若啊般若。”他笑。
飛升的機(jī)會只有一次,他當(dāng)然要帶著她。
是生是死,他都會帶上她一起。
不然這副模樣叫別的男人看見,他做鬼也不甘心。
他視線灼熱,似要將她拆骨剝皮。
她身軀微顫,咬了咬唇,將臉頰依偎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嬌羞動人的模樣令他心情大好,他死死扣住她,放肆地笑,帝袍在身后飛揚。
第一波劫雷來到了!
南般若感覺到他手指一緊。
“轟隆!”
他單手執(zhí)劍劈開落雷,長身一縱,帶她拔地而起,非但不避,反倒直直沖著云間而去。
從來沒有人在天劫面前膽敢如此挑釁。
漫天雷龍發(fā)出狂怒的咆哮。
刺骨的“滋啦”聲中,一道道蜿蜒的雷霆聚成了水桶粗細(xì)的雷柱,朝著這兩個不自量力的小人當(dāng)頭轟下!
南般若聽見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又重又穩(wěn)。
他單手擎劍,接連破開雷龍,帶她扶搖直上。
“轟!轟!轟!”
震破耳膜的風(fēng)雷之聲在耳畔嘯叫。
她抬眼看他,見他狹長的黑眸稍微瞇起,臉上勾著一抹慣用的冷笑。
漸漸地,唇角滲出血來。
像他這種人,早已不懼疼痛,受傷只會讓他興奮。
“抱緊了。”
他嗓音微啞,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
南般若知道他要認(rèn)真了。
他一揮廣袖,本命神劍破空而上,先是一分為二,然后再化四象,四象又成八卦,八卦飛旋生生不息,晃眼之間,便見漫天密密麻麻俱是劍影。
“破!”
萬劍殺陣罡風(fēng)凜冽,直入云霄,與萬千雷劫轟然碰撞!
一瞬絕對寂靜之后,恐怖的沖擊波爆開千萬里,云層盡數(shù)震散,只見青天之下落雷滾滾,宛如末日景象。
劍光與雷電不斷廝殺湮滅,生生滅滅明明暗暗,不斷消耗彼此。
而在劫云最深處,一團(tuán)泛紅的雷光緩緩聚合。
那是最終的滅殺之劫。
它還沒有徹底成型,威壓便已降臨世間,帶著毀天滅地的勢能,鎖定了劍影下方的渡劫人。
忽然間,一道無形的沖擊力量轟鳴鎮(zhèn)下!
青陽帝君法訣一變,只見漫天劍影聚向身前,橫一柄巨劍,抵住浩浩蕩蕩的沖擊波。
劍身金光飛濺,余波左右溢出,撞向底下飛升臺。
只聞一聲悶震,那百丈金臺竟然應(yīng)聲爆成了鐵水!金紅鐵汁汩汩奔涌,守在臺下的侍者四散奔逃。
“噗。”
重壓之下,南般若噴出一口血。
青陽帝君長眉微蹙,反手祭出一件神光流轉(zhuǎn)的淡紫法袍,罩到她身上。
東皇法衣,他的本命護(hù)身神器。
她倏地抬眸看他,語聲綿弱:“我不用。你要扛天雷,自己……”
他懶聲打斷:“渡劫,不要吵。”
這件本命法寶早已融入了她的真血,她可以隨心使用。
她眉眼怔怔,沒有聽話不吵他,嘴里反倒絮絮地提起舊事來:“從前,宮里好多人看不慣我。”
她無名無分,卻又寵冠后宮,可不是成了眾矢之的。
她說:“趁你不在,她們給我安了許多罪名,將我打入天牢冰獄。”
他把她抱出來時,她已經(jīng)奄奄一息。
“從那天起,你每次離宮,都要把東皇法衣留給我。”她撫著這件金湯不漏的法寶,輕聲嘆息,“你習(xí)慣了讓它保護(hù)我。”
“轟——”天劫之威亦不能傷她分毫。
他道:“般若,害你的人,我一個也沒有放過。”
此刻鋪天蓋地都是雷光,他看不清她的眼神。
她語氣感慨:“是啊,都被你攆出宮去了。”
他微微笑了下,笑容涼薄。
她天真良善,不忍心傷人性命,他只好瞞著她——那些人全都死了,所謂遣散出宮,其實都被砍死在路邊喂了野狗。
忽然之間,天地一靜。
漫天雷龍散盡,蒼穹上只余一只血紅的雷霆漩渦,仿佛天道睜開巨眼,凝視下方不自量力的螻蟻。
說話的功夫,誅滅之劫已然發(fā)動。
頃刻間,滿目只余血般的赤紅。
整個世界仿佛變成一雙怒火滔天的巨手,要將這二人碾壓、絞碎。
他放肆大笑,催動周身靈氣,以一身通天修為硬撼神雷。
“嗡——轟!”
劫光在本命神劍上炸響,血瀑般的驚雷無孔不入。
只晃眼之間,他的身上便多出了數(shù)道可怕的撕裂傷痕。
頭頂玄玉帝冠碎為兩半,亂發(fā)散落下來。
南般若第一次看見他如此“不修邊幅”的樣子,他這個人,即便是在最忘情的時候,也不會摘掉他的帝冠。
他低頭看她。
天劫針對的是他,她有東皇法衣防身,倒是暫時沒有受到傷害。
殺劫更加猛烈了。
本命神劍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錚鳴,南般若身上的法衣也隱隱不穩(wěn)。
他眸光一沉,果斷掐訣抵額,口中念念有聲。
到了這步他不再留手,一身修為盡數(shù)傾瀉,長袖一震,揮出磅礴靈力與天道爭鋒,如同兩堵滔天巨浪在半空轟撞。
天地色變,整個世界為之戰(zhàn)栗。
今日,便看究竟是天道之力成功滅殺渡劫人,還是渡劫人破了這天命的囚籠!
他神色冰冷,心中默算最后一張底牌——
這一劫,他必渡!
正是激烈僵持之際,南般若忽然痛苦地掩住小腹,噗一聲吐出血來。
他瞳孔縮緊,顧不上身后劫雷,匆忙低頭看她。
只見她面如金紙,生機(j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衰竭。
“般若!”
他一時無法探明她傷到了哪里。
“好痛,”她示意他看她的小腹,臉上浮起一抹恍惚,“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那個孩子。”
“……”
默然片刻,他沉聲開口:“般若,過去了。只要你想,我們往后會有很多孩子。”
虧欠的話,他從前已說過太多。這個時候翻舊賬實在不合時宜,但他并不作惱,只心口隱隱作痛。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宣姮,他曾經(jīng)的帝后。趁他離宮,宣姮竟然殺了自己的兒子嫁禍南般若,以闔宮性命,逼迫南般若喝下毒酒。
當(dāng)時南般若已懷有身孕,他救回了她,沒能救回她腹中的胎兒。
她太嬌弱,留下了病根。
此刻她命懸一線,青陽帝君來不及多想,當(dāng)機(jī)立斷召回本命神劍,化作一柄炎火短刀,遞到她手中,助她護(hù)持丹田。
兩大本命神器都離了身,天劫見他勢弱,立刻呼嘯著向他轟來。
他冰冷一笑,周身涌起威嚴(yán)的金紫氣息。
帝皇龍氣。
這便是他掌中底牌。
震天的劫雷壓不住金戈龍鳴之聲,龍氣沖天而起,以人道的終級硬撼天道!
他沒忘記護(hù)住南般若。
即便她身上已有了軒轅神劍與東皇法衣,他還是把她放置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他不會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天地之怒,何其駭人。
他戰(zhàn)得慘烈,身軀不斷裂開長痕,大捧鮮血向下拋落。
他放聲大笑,恣睢肆意。
他這一生,權(quán)傾天下,問鼎至尊,天道法則也終將被他踏于腳下。
登臨絕頂這一刻,身旁有她生死相隨……
忽一霎,他眸光僵滯,思緒凝固。
他蹙了蹙眉心,難以置信地低下頭,一身熱血瞬間涼透。
心口處,利刃沒體而入。
眼眶微微痙攣,他陡然盯向她的臉。
她抬眸與他對上視線,漫天雷光映著她眉眼冷酷。
“轟隆!”
他的本體遭遇重創(chuàng),金紫帝氣化出的金龍頓時仰頭哀鳴,一寸寸被雷霆擊碎。
嘴里大股大股涌出心脈真血,他仍然皺眉不信。
“般、若?”
可就是她那柔若無骨的雙手,緊握著他親手交給她的本命之刃,精準(zhǔn)無誤地刺入他的心臟。
他疑心她被天道操縱。
然而那雙春水瞳眸竟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她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訴他,是她要他死。
他不解,蹙眉,微微搖頭。
失去所有防御,幾道天雷立刻轟殺在他搖搖欲墜的軀殼上。
他感覺不到痛,只是死死盯著她,仿佛要用目光撕開她溫柔的美人面,盯進(jìn)她的骨血、魂魄里面去。
“轟!”
一聲雷響,擊碎了她身上的東皇法衣。
他本能抬手保護(hù)她,心口卻傳來了愈加劇烈的痛楚——鋒刃刺得更深了。
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她在用命換他死。
他雙眸沁血,想在她臉上找出一絲動容,可是并沒有。
“藺青陽。”她面無表情地告訴他,“其實你的后妃們沒怎么冤枉我。我故意招人恨,故意受傷,就是騙你憐惜保護(hù)。”
他眸光微震,失神的瞬間,她手中的鋒刃徹底穿透了他的心臟。
一瞬間襲來的空和冷,讓他晃了晃神。
她繼續(xù)說道:“宣姮的兒子確實是我殺的。我要借她的手,除掉我腹中的胎——我怎么可能生下你的孩子?”
他的瞳孔陡然收緊,眸中寒光束成了針。
她怎么敢?!!!
一瞬間,周身爆發(fā)的戾氣幾乎逼退劫雷。
他給了她一個冷血帝王的全部柔情,心甘情愿為她卸下鎧甲,她卻用他親手遞給她的本命劍,將他的真心剖成兩半。
涌進(jìn)喉嚨的血實在太多,多到溢出眼眶,似血淚滾滾而下,他一字一字叫她全名,如惡鬼癲狂:“南——般——若!”
漫天劫雷砸落,將二人轟殺成渣。
風(fēng)中散落她的笑。
“阿父、阿母、阿兄,般若今日手刃此獠,何其痛快!”
“般若報仇雪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