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雪嫣自打穿越以來,就沒見過她娘。如今心情好,就想著該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娘了。
韓雪嫣走在竹林小徑上。
繁密的竹葉青翠欲滴,彼此間相互交叉錯雜掩映,密密麻麻,遠眺便如綠色的海洋。
曲徑通幽處。
韓雪嫣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地邁動步伐,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踩了剛冒出的小竹筍。
走了一段路,韓雪嫣抬起素手拂去擋在眼前的枝丫,便看到綠竹所繞的小徑盡頭,一間典雅的小屋安然立著。在竹林深處恰如一副令人神往的山水墨畫。
韓雪嫣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向屋子走去。
她很想看看在那里住的人,也就是她的母親,是一個多么柳絮才高的女子。
韓雪嫣走近房子,門外只有寥寥幾個婢子安靜的干著自己的事。看到韓雪嫣,他們也沒有什么動作,專心地做著自己的事。
韓雪嫣把手覆在竹門,正欲推開,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里面傳來,韓雪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附耳傾聽。
聲音很小,聽不真切,但韓雪嫣從破碎的話語中,隱隱猜到了屋內人在商量的事。
女兒……宮……皇帝……仕途……分離……
韓雪嫣的臉上凝滿了沉重。她輕叩了叩門,屋內人的說話聲瞬間消失。
韓雪嫣抿了抿唇,但還是推門進去了。
屋內的兩人把目光移向了韓雪嫣,眉宇中的憂愁隱約可見。
屋中的兩人是韓雪嫣的父母。看著他們的神情,韓雪嫣咬唇,看著他們,什么也說不出。
前世自己的記憶里從沒有過父母的模樣,而今世她懷著滿滿的期待,卻送來一個分離的消息。
她的父母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兩人眼底的無奈,苦笑。
沉默良久。
“爹,娘,有什么就直說吧。”
韓雪嫣終于開口打破這份寧靜,語氣中的難過無法掩飾。
韓雪嫣的父親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眼神中有明顯的糾結。只見他闔上了眼,決然起身離開。
看著父親離開的身影,韓雪嫣是難過與欣慰交織。
難過是因為自己終究是無法享受親情,而欣慰是因為父親還是不舍得自己的。
又是一陣沉默。
韓雪嫣也不急,靜靜等著母親開口。
良久,母親終于開口了:“嫣兒,你也猜到了吧。皇宮選秀,凡是適齡女子都要去。爹娘也是沒辦法。”
說著,母親的眼淚已經簌簌地落下來。
她拿起手絹拭了拭淚,繼續說:“現在新皇登基,政局不穩,必有一番血洗,你爹站中立,如今家族榮寵全在皇上一念之間,爹娘都希望你能入選,保住韓家榮華。”
韓雪嫣強忍著淚水,幾度思忖,終只凝成四個字:“嫣兒明白。”
母親似乎有幾分詫異,以韓雪嫣的性格,不會這么淡定地接受現實,但是韓雪嫣真的這么平靜,沒有鬧沒有哭。
母親還想再多看看這是不是她的女兒,只是韓雪嫣已經轉身走了。
“長大了……也好。”
母親的喃喃自語破碎在風中。
離開房子,韓雪嫣淚如雨下,六神無主地在竹林里跑。韓雪嫣不知道該往哪去,她如一只無頭蒼蠅,迷失在竹林里。
韓雪嫣跑累了,倚在一顆較大的竹子上,放聲大哭,哭聲回蕩在竹林里,流轉難散。
“小姐,請放寬心。”
背后藏花的聲音柔柔傳來。
韓雪嫣廣袖猛地一揮,歇斯底里地喊:“你叫我怎么寬心!”夾雜著哭聲的吼,連竹葉都震動起來了。
藏花沒有繼續說話。
過了很久,韓雪嫣的哭聲漸漸弱了起來,心情也漸漸平復了。
這時藏花再度開口:“小姐,夫人也不想與你分開,人一生是在失去與得到中度過的。失去了,才能有得到。一味地沉浸在失去中,只會錯過更多。”
風吹竹葉發出的“沙沙”聲,遠處溪水“叮咚”聲,以及藏花如瓷的聲音疊和在一起,使得韓雪嫣內心平靜下來。
藏花折了一片竹葉,放在嘴邊“嗚嗚”地吹了起來。
如絲如縷,如煙如雨的婉柔聲音流泄出來,如黃鶯輕吟,又如流水潺潺,流在韓雪嫣的心間。
樂音時緩時急,韓雪嫣不經意間便陷入了樂音,隨樂音起伏。
聲音拂過竹林,惹起不知何處的鳥兒唱歌迎合著,清脆靈悅的聲音在竹林跳動,悠然飄渺,裊裊纏繞。
宛如清晨的一縷亮透大地的陽光,亦好想夜晚驕傲閃爍著光芒的星星。仿若山谷中優雅綻放的蘭花,卻又如天空柔軟飄流的白云。
如書箋,訴說著女子的心事;如花香,洗滌韓雪嫣的心靈。
漸漸,聲停,余音繞著竹子向上攀登,回蕩在竹林里難以消散。
余音繞梁三尺不絕。
韓雪嫣認真地傾聽這首優柔纏綿,安靜悠遠卻全無悲哀之意的曲子。原本的愁腸百結瞬間全無,內心雖殘留悲傷卻多了安寧。
“謝謝。”韓雪嫣道。
藏花展開手,那片竹葉隨風飄舞落地。
韓雪嫣站了一會,隨便選了個方向走。
她在這片竹林里迷路了,但她知道,只要自己選擇一個方向一直走下去,一定會走出去的。
正當韓雪嫣準備往那邊走下去時,藏花的聲音再度傳來:“小姐,回去的路在這邊。”
韓雪嫣聞言一頓,隨后緊跟在藏花后面。
韓雪嫣看著藏花的背影,內心隱隱有點佩服。
佩服她心思細膩,能在自己為難時為自己解圍;佩服她細心謹慎,能在跟隨自己時不忘記路;以及佩服她能掌握情緒,能在那種情況下吹奏出安靜的歌聲。
韓雪嫣還在想,而藏花已經把她帶到了竹林外,不動聲色地站在韓雪嫣的身后。
韓雪嫣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藏花。
藏花低垂著頭,如往日一般,好像之前什么都沒發生過。
縱使心存疑惑,但韓雪嫣還是沒問。
韓雪嫣把目光移向了天空。
時至黃昏,暮色蒼茫。墜落的夕陽灼紅了蒼穹,紫紅的晚霞還有著余熱。最后的陽光給大地鋪上了一片金黃的紗衣,照在背后翠艷的竹子上,反射出光芒,閃爍著,使人睜不開眼。
漸漸地,太陽收斂了剩余的溫暖,隱在青山背后。月兒隱約可見,柔美的光芒漸可取代太陽。
此時韓雪嫣已經回到房間了。
餐桌的飯菜依舊可口,只是用餐人沒了食欲。草草地用了幾口,便在一旁捧書而閱,也不知道她是否讀進去。
染花本想勸韓雪嫣多吃點,但被藏花制止了。兩人安靜地收拾飯菜,隨后離開。
安靜的房間,只有韓雪嫣一人,獨自捧著書卷閱讀,卻也不過粗略瞥幾眼。
腦海中全是選秀,入宮之事。
宮深如海。
古有鄭袖得君心,一朝美人入失寵;古有阿嬌金屋藏,“惑于巫祝”獨守長門宮;光緒珍妃惹君垂憐,可惜太后不喜投身枯井。
那些入宮的人,似乎沒幾個有好下場。
韓雪嫣是不想入宮的,但是她想到母親的話。
為了韓家么?韓家與我何干?
也是,韓家與韓雪嫣再怎么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那也只是之前的韓雪嫣。如今的韓雪嫣,對韓家是沒有任何眷戀的。
只是……祖母的慈愛,母親的眼淚,以及父親的無奈,深深刺痛著她。
她想著,或許是原宿主的情感還有殘余。她想著,用了別人的身體,便幫別人做點事吧。
只是,想是這么想的,真要入宮,又豈會如此容易?
全國大選?
或許這不過幾萬女子,但是皇上也不過選幾位。是落選容易而入選難。韓雪嫣才不會覺得,自己這么幸運長的像皇上的某位故人。她能做的,就是在舉止,穿著,打扮上與眾不同,激起皇上的興趣。
但是這不同,又怎是說有就有的?
韓雪嫣想著,頭又有點疼了。
藏花和染花不知何時進來點燃的燭焰隱約昏暗下來,韓雪嫣的身影倒映在墻上,格外落寞。
韓雪嫣想的多,頭隱隱作痛起來。甩開了一切思緒,不經意抬頭,透窗看見暮色濃郁,估摸著已近亥時,困意也逐漸襲來。
喚來染花藏花準備沐浴。
暖氣騰騰,浴缸中玫瑰花瓣漂浮,韓雪嫣抬起素手隨意玩弄。陣陣暖意使她的心情稍微放松。玫瑰花香隱約,讓韓雪嫣沉醉其中,不由得闔上了雙眸,閉目養神,順便再整理一下這幾日發生的事。
她忽然發現,她一天之內哭了兩次。
而且有一次還是發自內心的。
前世,她很少哭,更別說在別人面前哭。甚至連裝都不屑。
韓雪嫣把頭靠在邊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疲倦。
沐浴過后,韓雪嫣躺在床上,懷中被她緊緊抱著的被子很軟很舒服,讓她不愿意放手。
透過帷幔,韓雪嫣看見藏花染花即將離開,她忽然開了口:“藏花,染花,我真的明白了很多事,所以我以后做事,可能會與往日不同。”
她看見兩人的身影忽然停頓一下,隨后離開。
她是告訴兩人聽,但主要還是告訴藏花。藏花過于細心,今天自己的行為,或許已經在她心中凝成了一個問號。而她又不可能把實情告訴她,所以便隨便編了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燭焰暗了,韓雪嫣亦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