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城。
沒有硝煙,沒有爆炸聲,只有死寂。
聯合部隊小心翼翼的向前推進,SAS的士兵們與基金會的守望者小隊交錯掩護,形成一個嚴密的戰術隊形。
一名SAS士兵死死攥著步槍,冷汗浸透了戰術手套。
他寧愿去面對槍林彈雨,也不想再在這里多待一秒。
那些雕像,就那么靜靜的站在那里,掩面哭泣。
但每一個士兵都覺得,有成百上千雙冰冷的、惡毒的眼睛,正從那石頭的指縫間,死死的盯著他們。
“保持移動,不要停。”
“視線交替,確保任何一個目標,都處在至少兩名隊員的視野里。”
無名通過戰術頻道,冷靜的下達著指令。
這是MOSS根據現有數據,給出的唯一有效應對方案。
只要看著它們,它們就只是一堆石頭。
道理很簡單。
可執行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人類的眼睛,會眨。
人類的注意力,會分散。
而死亡,只需要那不到十分之一秒的間隙。
“蜂醫,你左前方,十點鐘方向,抱孩子的那個雕像,有什么問題嗎?”
公爵上尉壓低聲音,在頻道里詢問。
他看到醫療兵羅伊·斯米,一直死死的盯著那個雕像,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眼球里已經布滿了血絲。
“……沒,長官。”
蜂醫的聲音有些干澀。
“只是……那個孩子的姿態,跟我女兒睡覺時一模一樣。”
公爵的心,沉了一下。
他知道,在這種鬼地方,任何形式的情感聯想,都是致命的。
“集中精神,士兵!”
“是,長官!”
就在這時,一只橘色的肥貓,邁著優雅的貓步,從一輛賓利車底懶洋洋的鉆了出來。
它喵的叫了一聲,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名跟在蜂醫身后的年輕SAS士兵,下意識的,僅僅是下意識的,將目光從他負責盯防的雕像上,移開了零點一秒。
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只貓身上。
咔噠。
蜂醫只感覺自己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石子落地的脆響。
他猛然回頭。
那個年輕的士兵,不見了。
原地,只剩下他掉落在地的L119A2步槍,和一尊全新的雕像。
雕像的手,幾乎要觸碰到蜂醫的后頸。
“不!”
蜂醫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
但這聲嘶吼,卻被更密集的咔噠聲所淹沒。
年輕士兵的消失,像一根被點燃的引線,瞬間引爆了整支SAS小隊的心理防線。
連鎖反應發生了。
好幾名士兵因為同伴的消失而驚駭回頭,他們的視線,離開了自己負責的目標。
“別回頭!”公爵目眥欲裂的咆哮。
但已經晚了。
咔噠。
咔噠。
咔噠。
清脆的聲音,在隊伍中接連響起。
短短幾秒,又有三名SAS士兵,從現實中被抹掉,變成了這座恐怖花園里新的藏品。
“穩住!穩住陣型!”
公爵上尉瘋狂的咆哮著,試圖用吼聲驅散士兵們心中的恐懼。
但他自己的心臟也在狂跳。
他看著那些突然出現在隊伍中的、屬于自己部下的雕像,一股冰冷到骨髓的寒意,席卷了全身。
這不是戰斗。
這不是他們熟悉的任何一種戰斗。
這是基于規則的單方面屠殺。
敵人不是血肉,是一條物理法則。
一條不講道理、只要你不看,它就殺你的法則。
“所有SAS單位!向我靠攏!背靠背,組成環形防御!”
公爵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幸存的SAS士兵連滾帶爬的聚攏,后背抵著后背,組成一個不斷哆嗦的圓圈,用視線死死鎖住周圍步步緊逼的石像。
他們的防線,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壓縮。
因為雕像的數量,太多了。
它們利用街道上的汽車、建筑的拐角、甚至彼此的身體制造視覺死角,以幾何級數瘋狂增殖。
“警告!異常實體復制速度遠超模型預估!”
MOSS的警報,在無名的頭盔里響起。
“根據熱成像與生命信號掃描,金融城最高建筑,金融大廈,內部存在大量平民信號,預估人數超過三千人!”
“所有異常實體,正在向金融大廈高速匯聚!”
無名的戰術平板上,代表著天使的紅點,已經密密麻麻,如同一片血色的潮水,涌向地圖中央那座最高的建筑。
那里,是一個三千多人的自助餐桌。
“必須進大廈!”
無名當機立斷。
“公爵,你們負責壓制,給我們開路!”
“壓制?!我們他媽的拿什么壓制?!”
公爵吼了出來。
“用你們的眼睛!”
無名的聲音冷酷無情。
“用你們的視線,把它們釘死在原地!只要你們一直看著它們,它們就只是一堆破石頭!”
公爵瞬間懂了。
用活人的視線,構筑一道防線。
一道用命來填的防線。
“SAS!聽我命令!”
公爵咬碎了后槽牙,雙目赤紅。
“視線鎖定所有能看到的雕像!一秒鐘都不準移開!”
“守望者!通道……交給你們了!”
SAS的士兵們強忍著崩潰的沖動,用視線鑄成一個脆弱的囚籠。
無名帶著隊員,端起造型科幻的武器,朝金融大廈的入口發起了沖鋒。
“守望者小隊,交替掩護,突進!”
基金會的士兵,展現出了遠超SAS的專業素養。
他們兩人一組,一人移動警戒,另一人倒著走,視線死鎖后方,動作行云流水,天衣無縫。
但即便是他們,也無法突破。
潮水。
真正的、由哭泣天使組成的石質潮水,從四面八方的寫字樓里、小巷中、廣場上涌出。
成百上千。
它們不再掩面哭泣。
它們全都伸出了手,臉上是貪婪扭曲的獰笑,用一種詭異同步的姿態,注視著這群不速之客。
那是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場景。
仿佛整個城市,都活了過來,要將他們碾碎、吞噬。
“無法突圍!我們被包圍了!”
一名守望者隊員的報告里,第一次帶上了焦急。
紐約,曼哈頓上東區。
古老的私人圖書館內。
壁爐里的火,燒得正旺。
主位上的老人,端著一杯紅酒,正饒有興致的欣賞著面前空氣中,那幅由光影構成的、清晰的直播畫面。
畫面里,正是倫敦金融城那如同地獄般的景象。
“真是……壯麗的藝術啊。”
戴金絲眼鏡的老者,發出由衷的贊嘆。
“比任何一位大師的作品,都更具沖擊力。”
就在這時,他們面前的空氣中,一團暗紅色的光影扭曲浮現,破碎之環大祭司那只巨大的、充滿惡意的獨眼,在漩渦中央緩緩睜開。
“呵呵呵呵……”
沙啞的、充滿了惡意的笑聲,在圖書館內回蕩。
“看到了嗎?我忠實的朋友們。”
“這,只是第一份開胃菜。”
“一份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禮物,送給那個自以為是的新王。”
“好好享受吧。”
“享受這個舊世界,最后的哀嚎。”
倫敦。
無名看著戰術平板上,那幾乎要將他們徹底淹沒的紅色光點,又看了看遠處被徹底封死的金融大廈。
他知道,情況,已經徹底失控。
僅憑他們一個前哨小隊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阻止這場災難。
【指令更新。】
MOSS的聲音在所有基金會成員的頻道里響起。
【守望者小隊。】
【當前首要任務:固守陣地,不惜一切代價,牽制異常實體集群,為平民爭取撤離時間。】
【支援,已在途。】
無名深吸一口氣,舉起了手中的高斯步槍。
“聽到了嗎,伙計們。”
他的聲音,通過頻道,傳給了每一個隊員。
“我們是墻,是盾。”
“死守,待援。”
大西洋上空。
一架沒有任何標識的、外形充滿科幻感的黑色運輸機,正以數倍于音速的速度,撕開云層,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射向歐洲大陸。
機艙內,燈光昏暗。
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
141特遣隊的指揮官,普萊斯,叼著他那標志性的雪茄,但沒有點燃。
他沉默的看著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少女。
人類潛能發展與監督委員會,最高負責人。
尼歐絲。
她穿著簡約的白襯衫和玫瑰紅色的長裙,烏黑的長發用幾枚麥穗狀的金飾束起,正捧著一本厚厚的、用古老羊皮紙裝訂的書,安靜的閱讀。
她就是這次行動的最高指揮官。
人類潛能發展與監督委員會的最高負責人。
MOSS在任務簡報里,給這個新成立的部門,標注了一個內部代號。
一個讓普萊斯這種見慣了尸山血海的老兵,都感到一絲寒意的代號。
審判庭。
普萊斯見過怪物,見過邪神,見過行走于人間的半神。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對任何事感到驚訝。
但這一次,他發現自己錯了。
監督者,竟然派了一位“牧師”,來處理一群能扭曲時空的石頭怪物。
這太瘋狂了。
就在這時,少女合上了書。
那雙溫柔的金色眼眸,抬了起來,望向普萊斯。
“普萊斯隊長。”
尼歐絲的聲音,清澈而柔和,像一股暖流,輕易的就撫平了機艙內那股無形的緊張感。
“你在擔心。”
普萊斯放下了手中的槍,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女士,我只是在想,我們該怎么對付一群不能眨眼去看的東西。”
“用常規武器,還是用……祈禱?”
尼歐絲微微一笑。
“都不需要。”
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要對付它們,很簡單。”
“只需要……一直看著它們,就可以了。”
“用一只,永遠不會眨眼,也永遠不會移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