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

時代廣場的地下。

克里斯的戰術靴踩在一灘暗紅色的血肉上。

“左翼！三點鐘方向！”

一名守望者隊員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響起。

眾人猛的轉頭。

售票機后方，那個蜷縮發抖的白領男人，他的身體正在對折。

脊椎發出脆響，以非人的角度向后彎折，四肢被無形的力量拉長、擰成麻花。

他的皮膚整塊整塊地從骨頭上滑脫，露出底下布滿眼球、不住蠕動的筋膜。

隊友們手中的高斯步槍默契的噴吐出致命的子彈。

電磁加速的子彈射在那團爛肉上撕開一個個豁口。

可下一秒，那些豁口非但沒有流血，反而蠕動著愈合，甚至從創口里擠出了更多扭曲、尖叫的嘴。

這地方，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恐懼之鏡，將人心底的恐懼具象化。

具象化的怪物，制造更多的恐懼。

而新的恐懼，又通過鏡子，催生出更強大、更扭曲的怪物。

這是一個無解的、自我增殖的永動機。

一個以生命和理智為燃料的地獄引擎。

就在這時，克里斯的眼前，毫無征兆的一花。

周遭的一切瞬間褪色、剝離。

地鐵站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座被濃霧與鐵銹籠罩的、他永生難忘的小鎮。

寂靜嶺。

無數只扭曲的、看不清形態的怪物，從濃霧中涌出，發出令人牙酸的嘶鳴，將一個嬌小的身影團團圍住。

是克萊爾！

他的妹妹，正無助的跪在地上，懷里緊緊抱著一把沒有子彈的手槍，臉上掛著絕望的淚痕。

“哥……”

她抬起頭，看向克里斯的方向，聲音微弱而破碎。

“救我……”

“不！”

那股熟悉的無力感與保護欲，瞬間沖垮了他用鋼鐵意志筑起的堤壩。

他下意識的，就要沖過去。

“克里斯！”

里昂的一聲爆喝，將他從那致命的幻象中猛的拽了回來。

克里斯渾身一顫，眼前的景象恢復了正常。

沒有寂靜嶺，沒有被圍困的妹妹。

只有一只長著巨大口器的蠕蟲怪物，那布滿粘液的嘴，距離他的臉，已經不足半米。

“砰！”

里昂的一槍轟爆了那只怪物的頭。

腥臭的體液濺了克里斯一臉。

他沒有擦。

他只是死死的咬著牙，眼角因為極致的憤怒與后怕而劇烈抽搐。

“掩護我！”

克里斯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將步槍火力調至最高，變成一座人形炮臺，用密集的彈幕在怪物潮中清理出一片轉瞬即逝的真空地帶。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但那聲救我，卻像一根毒刺，扎進了他靈魂最深處。

而另一邊，里昂的處境，更加兇險。

物理層面的怪物，他可以應付。

但有些東西，是子彈無法觸及的。

“弗萊迪……”

一個沙啞的、帶著戲謔與惡意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里響起。

不是通過耳朵，是直接灌入了他的意識。

“來玩啊，里昂……”

“這次，沒有那些穿黑衣服的怪胎來救你了……”

“在我的鍋爐房里，沒人能聽到你的尖叫……”

里昂的瞳孔猛的收縮。

他看到，周圍那些銹跡斑斑的金屬管道，開始變得滾燙、發紅，空氣中彌漫開一股燒焦皮肉的味道。

墻壁上，浮現出四道平行的、深深的爪痕。

那個戴著破舊禮帽、穿著紅綠條紋毛衣、臉上是猙獰燒傷、右手是金屬利刃的夢中惡魔，正從一面光滑的廣告牌倒影里，緩緩浮現。

它沒有實體，卻又無處不在。

它在對他笑。

這是一場無法取勝的、純粹的心靈角力。

弗萊迪，是他最大的夢魘。

……

滬市。

國金中心。

威龍的戰術目鏡中，無數混亂的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刷過，干擾著他的判斷。

腳下的地面，時而堅硬如鐵，時而柔軟如泥。

左手邊的墻壁，突然變成了一面鏡子，映照出他童年時最害怕的京劇臉譜。

右手邊的承重柱，則扭曲成了一棵不斷生長、開出哀嚎人臉的怪樹。

這是一個被徹底顛覆了物理法則和邏輯常識的世界。

“保持推進！”

威龍的聲音，是這片混亂中唯一的錨點。

“相信你們的裝備！相信你們的訓練！認知穩定會過濾掉大部分污染！剩下的，用你們的意志去對抗！”

九尾狐的隊員們，像一把燒紅的、無堅不摧的利刃，硬生生的在那些陷入癲狂的金融精英中，在那些扭曲變幻的詭異場景里，開辟出了一條筆直的、屬于“理智”的通道。

他們與另一支從大樓底層向上推進的守望者小隊，在位于大樓中部的設備層，成功會合。

兩支隊伍，沒有一句多余的交流，只是一個眼神，一個戰術手勢，便瞬間完成了協同編組。

專業，高效，冷酷。

“鎖定源頭了。”

毒蛇的聲音在頻道里響起，他指著前方一扇厚重的、印著服務器核心機房字樣的金屬門。

“就在里面。”

“爆破。”威龍言簡意賅。

一名爆破手立刻上前，將一塊口香糖大小的定向聚能炸藥貼在門鎖上。

“轟！”

一聲悶響。

厚達十公分的合金門，被精準的撕開一個缺口。

門后，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數以萬計的服務器指示燈，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幽幽閃爍。

龐大的服務器陣列，像一座座冰冷的鋼鐵叢林。

而在叢林的最中央。

那個穿著保潔服的、枯槁的男人，正跪在那里。

他的面前，懸浮著那本由人皮縫制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囈語之書。

書頁，無風自動，翻得飛快。

每一個字符，都像一只活著的、扭曲的蟲子，從書頁上掙脫，融入空氣，化作最惡毒的信息病毒。

他就是污染的源頭。

“目標鎖定。”

威龍抬起了手中的高斯步槍，冰冷的槍口，對準了那個信徒的后腦。

然而，就在他即將扣下扳機的瞬間。

那個信徒，緩緩的，回過了頭。

他的臉上，不再有狂熱，不再有虔誠。

只有一片虛無的、神性的冷漠。

他的雙眼，已經變成了兩團由純粹數據流構成的、不斷旋轉的漩渦。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能量反應！】

【目標已覺醒超自然能力！】

“開……”

威龍的火字還沒出口。

他射出的那顆足以洞穿坦克的彈頭，在飛到一半時，突然詭異的、以一個九十度的直角，拐彎了。

它沒有擊中目標，而是射穿了一排昂貴的服務器，引發一連串絢爛的電火花。

威龍腳下的地面，突然液化，變成了一片吞噬一切的流沙，將他的雙腳牢牢吸住。

四周的墻壁，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四面由無窮無盡的數據流組成的、令人頭暈目眩的綠色瀑布。

他們，被拖進了一個由數據和邏輯構成的、數字化的牢籠。

那個信徒，或者說，那個被囈語之書附身的傀儡，緩緩站起身。

他沒有看任何人。

只是抬起手，輕輕的，撫摸著那本懸浮在空中的人皮書。

仿佛在撫摸自己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