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為她的女婿,又是文宣和明宣的父親,于情于理,都該由他來暫代掌管李家事務!
他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只要等北境的消息一來,確認謝家那群武夫再也回不來了,這李家,連同它背后的一切,就都是我們沈家的了!都是我們的了!”
沈翰林那副丑陋的嘴臉,讓沈文宣和沈明宣感到一陣陣的惡心。
原來這才是父親的真面目!
什么翰林學士,什么儒雅清流,撕開那層皮,里面不過是一個利欲熏心、毫無廉恥的無恥之徒!
為了李家的家產,他竟能對岳母的死拍手稱快!
他竟能贊許兒子弒親的滔天大罪!
沈文宣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他最后的希望,是為外祖母守住最后的尊嚴。
“父親,”他開口,聲音冷硬如鐵。
“就算您不追究這畜生的罪行,但外祖母尸骨未寒,她生前待我們沈家恩重如山!我們必須為她風光大葬,以慰她在天之靈!”
“發什么喪!”
沈翰林想也不想,一口回絕,他看白癡一樣地看著沈文宣。
“你是讀書讀傻了嗎?此事若是鬧大,引來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仔細查驗,萬一查出是景然做的怎么辦?為了一個死人,毀了我兒子的前程,搭上我們全家的性命和富貴,你覺得值嗎?”
他一揮手,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說道:
“就對外宣稱,老夫人是急病暴斃!喪事一切從簡,找個由頭,就說老夫人臨終遺言,不喜鋪張。明日便悄悄下葬,此事不許再有任何人聲張!”
“你!”
沈明宣氣得說不出話來。
而沈文宣,只是死死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看著他志得意滿的臉,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什么親情,道義,在這些人眼中,都不過是用來換取利益的籌碼。
這個家,從根子上,就已經爛透了。
夜,深沉如墨。
李府之內,白幡素縞在夜風中無聲飄蕩,像一只只招魂的鬼手。
沈文宣和沈明宣一身素衣,跪在靈堂前,燭火映著兩張同樣慘白而毫無睡意的臉。
“哥……”沈明宣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虛弱,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怯懦,“我們……我們真的要跟父親作對嗎?他……他可是我們的父親啊……”
他不敢去看兄長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著地面冰冷的地磚。
今天發生的一切,像一場荒誕的噩夢。
那個殺人兇手,在父親的庇護下,成了“有魄力”的英雄。
而他們這兩個想要為外祖母討回公道的人,卻成了蠢貨。
“父親?”
沈文宣緩緩抬起頭,燭火在他眼底跳躍,卻照不進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你看看外祖母,她尸體未寒,他就能說出那樣的話,還贊許一個弒親的畜生時起,他就已經不是我們的父親了?!?/p>
“他是一個為了錢財權勢,連人倫綱常都可以踐踏的瘋子!是一個魔鬼!”
沈文宣眼神悲傷的看著外祖母的棺木。
他記得,小時候他貪玩,從假山上摔下來,磕破了額頭。
母親斥責他頑劣,可只有外祖母一邊為他上藥,一邊哄著他,還會偷偷給他買蜜糖。
外祖母最疼的便是他。
那份不摻任何雜質的疼愛,是他過去十幾年人生里,最溫暖的光。
可現在,這束光,被沈景然那個畜生,被沈翰林那個瘋子,親手掐滅了!
他們甚至不愿讓她走得體面一點!
“我絕不能,讓外祖母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死后還要蒙受這等屈辱!”
“可是……哥……”沈明宣還是害怕。
“我們能怎么辦?父親下了封口令,李家的下人……他們不敢不聽。我們斗不過父親的……”
沈文宣轉過頭,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弟弟。
“斗不過,也要斗!”
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指望父親,是指望不上了。這個家里,也早就沒有公道可言?!?/p>
“既然家里沒有公道,那我就去外面尋一個公道!”
“既然無人為外祖母鳴冤,那這冤,我來鳴!”
這一夜,沈文宣徹夜未眠。
天邊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他便悄然起身,穿著一身素衣,悄無聲息地避開了府中的下人,溜出了李府的大門。
他一口氣跑到衙門的門口。
他站在鼓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讓他因一夜未眠而有些昏沉的頭腦,瞬間清醒無比。
眼前,是外祖母慈祥的笑臉。
耳邊,是父親癲狂的笑聲,是沈景然得意的炫耀。
所有的悲憤,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決心,在這一刻,盡數匯于他的雙臂之上。
他拿起那根沉重的鼓槌,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砸了下去!
“咚——!”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鼓聲,劃破了京城清晨的寧靜。
“咚!咚!咚——!”
他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地敲擊著,仿佛要將自己心中所有的冤屈與憤怒,都通過這鼓聲,昭告天下!
衙門里很快有了動靜。
“何人擊鼓鳴冤——!”
兩扇朱漆大門被猛地拉開,幾個睡眼惺忪的衙役沖了出來。
沈文宣扔下鼓槌,挺直了脊梁,朗聲道:
“學生沈文宣,狀告當朝翰林學士沈翰林之子沈景然,謀害人命!狀告沈翰林,罔顧人倫,包庇罪犯!”
“威——武——”
衙役的吆喝聲在莊嚴肅穆的公堂之上回蕩。
云州新任知縣姓王,四十出頭,一臉精明相。
他正端著茶碗,聽著下面的人匯報著城中瑣事,就被這驚堂的鼓聲攪了清凈。
當他聽清堂下跪著的那個一身素衣,報出的名號和狀告的對象時,他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翰林學士沈翰林?
那可是京城的官兒,怎么跑到這小小的云州了來了?
他身在云州,自然不知道沈翰林已經被停止罷免的事情。
還狀告他的兒子殺人,他本人包庇?
這案子,簡直是個燙手的山芋!
王知縣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他放下茶碗,官威十足地一拍驚堂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