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個現(xiàn)實而緊迫的問題猛地沖入他混亂的腦海。他掙扎著抬起頭,望向鐘媚兒那籠罩在朦朧光暈中的身影,聲音因為虛弱和干澀而有些嘶?。骸澳莻€媚兒姑娘,我們在這里待了多久了?”
他猛地想起,從進(jìn)入這蘊靈池開始,經(jīng)歷了引氣、法則反噬、瀕死掙扎、再到這機關(guān)術(shù)的展示,感覺時間流逝如同經(jīng)年累月般漫長。外面天光甚至可能到了黃昏?鐘氏父母見若是見到鐘媚兒徹夜未歸,甚至白天也杳無音信,此刻恐怕早已心急如焚,說不定已經(jīng)發(fā)動人手在鎮(zhèn)內(nèi)鎮(zhèn)外瘋狂尋找了!
“我們得趕緊出去!府上人找不到你,會急瘋的!”
“慌什么?”鐘媚兒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在審視著機巧閣壁龕內(nèi)另一件不起眼的構(gòu)件,“你以為,這蘊靈池,僅僅是靈氣濃郁那么簡單?”
她終于轉(zhuǎn)過身,:“此地乃上古大能以無上偉力開辟,依托地脈靈樞,自成一格,甚至…扭曲了部分時空法則?!彼斐隼w長的手指,在氤氳的池水霧氣中輕輕一點,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蕩漾開來,帶著奇異的、仿佛時間被拉長的韻律。
“池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鐘馗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是他聽過的傳說。
“倒也沒那么夸張?!辩娒膬鹤旖俏⒐?,,“在此池中修煉、感悟,時間的流速與外界截然不同。外界一個時辰,池中或許已過數(shù)個時辰,甚至半日。反之亦然,這取決于池中靈樞的波動和修煉者引動的法則深淺。你方才經(jīng)歷反噬,引動的法則碎片擾亂了池中時空,更讓你覺得度日如年。實際上……”
她頓了頓,仿佛在計算著什么:“從我們?nèi)氤氐浆F(xiàn)在,外界…大概也就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吧?!?/p>
“一個…多時辰?”鐘馗愕然,感覺難以置信。他經(jīng)歷的那番痛苦折磨,感覺像過了幾天幾夜!這池子的時空特性,簡直匪夷所思!那豈不是意味著,在這里修煉,效果是外界的數(shù)倍乃至更多?因為時間被“拉長”了!
“可是…一個多時辰也不短了!”鐘馗并未完全放心,“若發(fā)現(xiàn)你不在……”后果不堪設(shè)想。
“所以,你以為我?guī)愠鰜?,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鐘媚兒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篤定。她抬手,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劃,一道微弱的、幾乎透明的流光閃過,如同水鏡般映照出兩個模糊的輪廓。
那輪廓迅速清晰——正是鐘馗和她自己的模樣!兩個“人”靜靜地在藏書閣上溫書!
“這…這是?”鐘馗目瞪口呆。
“一點小把戲?!辩娒膬菏栈厥种?,水鏡般的影像隨之消散,“兩道‘替身傀影’,由我一絲神念維持,模擬我們的血肉氣息、命理波動,足以瞞過他們了,甚至…一般的低階修士也難辨真?zhèn)??!?/p>
她看著鐘馗震驚的表情,補充道:“只要你不自己跑出去撞破,或者遇到真正精通卜算、洞察虛妄的大能,便萬無一失?!?/p>
鐘馗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手段…不僅詭異莫測,更透著一股令人脊背發(fā)涼的周密和算計。從時空扭曲的修煉圣地,到陰損致命的暗器,再到這以假亂真的替身傀影……
鐘媚兒展現(xiàn)出的能力,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他過往的認(rèn)知。她似乎早已將一切可能發(fā)生的意外和破綻都考慮在內(nèi),編織了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
“所以,”鐘媚兒的聲音將他從震驚中拉回,“收起你那無謂的擔(dān)憂。你唯一需要想的,是如何盡快掌握保命的手段,如何在下次引氣時,不再被法則撕成碎片?!彼哪抗饴浠冂娯甘种械姆鲏m木盒,“現(xiàn)在,凝神,用你的‘道眼’,仔細(xì)看這拂塵玉柄內(nèi)部的機括結(jié)構(gòu)。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鐘馗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他再次感受到,自己踏入的是一條何等光怪陸離又步步殺機的道路。
他將目光投向那看似溫潤的白玉拂塵柄,丹田處那微弱的玄黃光點再次搏動,眉心隱痛傳來,屬于“道眼”的奇異視角緩緩開啟,試圖穿透那溫潤的外表,窺視其內(nèi)里致命的玄機。
時間在這里被扭曲,替身在外界偽裝,他仿佛游離于現(xiàn)實之外,唯一真實的,便是眼前這柄暗藏殺機的拂塵,以及鐘媚兒那洞穿一切、冰冷而充滿壓迫感的目光。他必須盡快學(xué)會在這夾縫中生存下去。
他將目光投向那看似溫潤的白玉拂塵柄,丹田處那微弱的玄黃光點再次搏動,眉心隱痛傳來,屬于“道眼”的奇異視角緩緩開啟,試圖穿透那溫潤的外表,窺視其內(nèi)里的玄機。
視野瞬間變得不同。溫潤的白玉在他眼中失去了表面的光澤,仿佛變成了一塊半透明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異常復(fù)雜的晶體。道眼所及,纖毫畢現(xiàn)。
他首先“看”到的,是玉柄內(nèi)部并非實心,而是布滿了極其細(xì)微、如同蛛網(wǎng)般精密繁復(fù)的孔道。這些孔道并非隨意鑿刻,其走向、角度、深淺都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仿佛在模擬著某種法則的軌跡。
在玉柄的核心位置,鑲嵌著一枚米粒大小、散發(fā)著微弱幽光的深紫色晶體。晶體表面布滿了更細(xì)密的天然紋路,此刻正極其緩慢地吸收著周圍空間里稀薄的靈氣,如同一個微縮的、沉睡的心臟。
當(dāng)他的注意力集中到玉柄頂端那個發(fā)射孔洞附近時,景象更是驚人。那看似簡單的孔洞周圍,圍繞著三圈肉眼絕對無法察覺的、由近乎透明的絲線構(gòu)成的微型符陣!符陣線條流轉(zhuǎn)著極其黯淡的銀芒,以一種極其精妙的方式互相嵌套、牽引,形成了一種微縮的“力場”。
鐘馗能模糊地感知到,當(dāng)鐘媚兒旋動機關(guān)時,一絲微弱的道氣被激發(fā),如同鑰匙般精準(zhǔn)地激活了其中一個符陣節(jié)點,引發(fā)了連鎖反應(yīng),瞬間將那“力場”壓縮、引導(dǎo),如同無形的彈弓,將藏于其下的毒針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和悄無聲息的方式彈射出去!整個過程迅捷如電,道氣消耗微乎其微,卻精準(zhǔn)致命。
這精巧到極致的符陣嵌套、利用法則軌跡的孔道、以及那枚充當(dāng)能量核心的奇異晶體……這分明是極高深的煉器與機關(guān)術(shù)結(jié)合!其精妙程度,遠(yuǎn)超他想象中鐘家所能接觸的層面,甚至……可能遠(yuǎn)超這個小鎮(zhèn)、乃至這方地域的認(rèn)知!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繞上他的心臟。
她真的是鐘家的大小姐鐘媚兒嗎?
真正的鐘家大小姐,縱然天資聰穎,又怎么可能懂得如此匪夷所思的時空秘地、掌握如此精妙絕倫又陰狠毒辣的機關(guān)術(shù)、還能施展出連父母都難以識破的替身傀影?這些手段,哪一樣都透著一股不屬于凡俗、甚至不屬于普通修士的古老、詭異和強大!
難道……鐘媚兒早就死了?現(xiàn)在占據(jù)著這具身體的,是某個不知名的、恐怖的存在?是為了某種目的潛伏在鐘家?那她的目的是什么?是自己?還是這蘊靈池?亦或是……其他?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鐘馗握著拂塵木盒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他下意識地想抬眼去看鐘媚兒,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破綻,一絲不屬于“鐘姑娘”的痕跡。
但他強行忍住了。
不能看!不能讓她察覺!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么此刻任何異常的舉動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對方能輕易捏死他這只剛踏入修煉門檻的螻蟻。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他想到了鐘氏夫妻。他們知道嗎?他們?nèi)找瓜嗵幍呐畠海赡茉缫巡皇窃瓉淼哪莻€人!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幾乎是本能地,他強忍著眉心的劇痛,將道眼的目光轉(zhuǎn)向了記憶中的鐘氏夫妻身影。他想“看”穿他們,看看他們身上是否也有隱藏的秘密,是否也籠罩在某種未知的危險之中。
然而,反饋回來的景象卻讓鐘馗更加迷茫和不安。
在他的道眼視角里,關(guān)于鐘氏夫妻的“畫面”極其模糊,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水霧。
他只能勉強“感知”到鐘山魁梧身軀下蘊含著一股如同沉睡火山般的、極其凝練磅礴的氣血之力,那力量充滿了陽剛和霸道,卻似乎被某種無形的東西死死鎖住、封印著,透著一絲沉重和……悲愴?
而柳含的身影則更加飄渺,如同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帶著血腥氣的迷霧之中,那迷霧似乎能扭曲感知,讓他無法看清其本源。
看不透!完全看不透!
他們身上籠罩的“謎”絲毫不亞于眼前的“鐘媚兒”!他們的強大遠(yuǎn)超他的想象,但他們身上那沉重的封印、那血色的迷霧……又昭示著巨大的秘密和可能的傷痛。
他們知道身邊這個“女兒”的異常嗎?他們是參與者?受害者?還是……也被蒙在鼓里?
鐘馗的心徹底亂了。巨大的恐懼、對父母安危的擔(dān)憂、以及被卷入未知漩渦的無力感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窒息。他感覺自己像掉進(jìn)了一個精心編織的巨大蛛網(wǎng),每一個節(jié)點都隱藏著致命的秘密和危險,而他自己,是網(wǎng)中最弱小的獵物。
“如何?可看清了?”鐘媚兒冰冷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鐘馗猛地驚醒,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和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質(zhì)問。他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驚濤駭浪,聲音因為強行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和干澀:“看……看清了些。那些孔道的走向……還有頂端的符陣……很……很復(fù)雜,像是某種引動和加速的法則……”
他不敢多說,只挑最表面的、關(guān)于機關(guān)術(shù)的部分回答。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偽裝,就是扮演好一個剛剛接觸修煉、對機關(guān)術(shù)感到驚奇又恐懼的懵懂少年。
“嗯,算你還有點悟性?!辩娒膬核坪醪⑽床煊X他更深層的恐懼,或者說,她并不在意,“記住這個感覺,記住道眼穿透表象、洞察核心的能力。這是你保命和領(lǐng)悟的根本?,F(xiàn)在,嘗試用你丹田的道氣,去觸碰玉柄內(nèi)部那個深紫色的晶體,感受它的律動,但不要試圖激發(fā)它,你現(xiàn)在還差得遠(yuǎn)。”
鐘馗依言,小心翼翼地調(diào)動丹田那簇微弱如風(fēng)中殘燭的玄黃光點,分出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道氣,緩緩探入拂塵玉柄。當(dāng)那絲微弱的道氣小心翼翼地靠近核心處那枚深紫色晶體時,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機的詭異氣息瞬間順著道氣的聯(lián)系反涌而來!
那氣息并非攻擊,更像是一種冰冷的警告和天然的排斥,讓鐘馗如墜冰窟,靈魂都為之顫栗!
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冷汗,那絲道氣如同受驚的小獸般猛地縮回丹田。
“感覺到了?”鐘媚兒的聲音帶著一絲嘲弄,“記住它的氣息,也記住它的危險。在你完全掌控它之前,它就是懸在你頭頂?shù)睦麆Γ貌缓?,先傷己。?/p>
鐘馗大口喘息著,心臟狂跳不止。剛才那冰冷死寂的氣息,與鐘媚兒身上偶爾流露出的某種特質(zhì)何其相似!這更加深了他心中的恐懼和猜疑。
他現(xiàn)在該怎么辦?如何通知父母?如何求證?在絕對的力量和未知的陰謀面前,他感覺自己渺小如塵埃。
看著鐘媚兒那平靜無波、仿佛洞悉一切卻又漠不關(guān)心的眼神,鐘馗只能將所有的恐懼和疑問壓在心底。
只有先活下去,變得更強,才有資格去尋找真相。
他必須小心翼翼地隱藏好自己,在這條布滿荊棘與陷阱的道途上,艱難地邁出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