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瑕六歲的最后一天，謝珩帶她放煙花，放河燈，包餃子。

電視機里放著春晚，孤兒院的小朋友都迷迷瞪瞪的去睡了。

小云瑕裹著棉襖，腦袋耷拉著隨時都能睡著，她聽見謝珩說：

“你不愿意離開梨花村，師兄就留下陪你，我給你買了新衣服，新的書柜，明年七歲了，準備上小學了，師兄都會一直陪著你。”

“還有你喜歡的兔子玩偶，師兄已經把它放在了你的床頭，回去就可以看見。”

“我們小瑕上回說想吃冰淇淋，師兄瞞著院長偷偷給你買了一個，今天想買到冰淇淋可不容易，師妹要不要謝謝師兄？”

小云瑕托著下巴，眼睛亮亮的：“真的嗎？禮物已經在我房間里了嗎？”

“對。”

謝珩是孤兒院最大的金主，他給云瑕隔出了一個小房間，那些新衣服和禮物全都在她房間里。

謝珩壓低聲音：“我把冰淇淋放在窗臺上，今天的氣溫不會融化，但你回去就要吃掉，免得被發現。”

小云瑕也做賊似的偷偷摸摸，用氣音說：“好，我知道了！不過師兄，我想和你守歲——”

謝珩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

“還有半個小時，你熬得住么？”

小云瑕表示自己可以，雖然很困，但還是強撐著眼皮，大聲宣布：“這是和師兄哥哥認識的第一個新年！我要和你一起過！”

“等過了零點，我還要回房收禮物，我今晚不想睡覺了！”

謝珩目光溫柔，也學著她說話的語氣：“好哦，我們小瑕今晚不睡覺了，師兄陪你熬夜到天明。”

梨花村的跨年不算熱鬧，臨近十二點，大家基本都睡了。

只有小云瑕和謝珩，躲在孤兒院的后院中，悄摸摸的數時間。

11:48分。

小云瑕躺在謝珩懷里看著天空的煙花：“是你準備的煙花嗎？你打算一直放到十二點？”

“嗯，放心，經過村長和大家同意的。”

小云瑕：“很貴吧？這些煙花花了多少錢啊？好漂亮，大家都出來看了。”

謝珩說：“只放十五分鐘而已，不貴，沒什么原因，只是突然很想讓你看煙花。”

小云瑕的眼瞳都被璀璨的煙花填滿：“好漂亮啊，我好喜歡，我以后也會賺很多錢，想買煙花就買煙花。”

謝珩勾了勾唇：“那可不成。”

小云瑕：“為什么？我賺錢還不能買嗎？”

謝珩慢悠悠：“因為以后城市里就不能放煙花了，知道嗎？在你長大，就只有特定時間才能放一會兒。”

小云瑕眼睛亮亮的，打量他：“你怎么知道以后的事，難道你真是修仙的人？”

“是啊，我是神仙，所以云瑕小朋友，有什么愿望，說來聽聽……”他頓了頓：“除了發財。”

小云瑕撇嘴：“那就沒有了。”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其實還是有的，我希望我能和父母團聚——不過聽你描述，我這對姓云的父母好像不是什么好東西，那就算了。”

“我還有愿望，就是以后能走出梨花村看看，但我希望是靠我自己走出去，無論是出去讀書還是出去工作，都要靠我自己。”

“我還希望以后變得很有錢，來回報院長爺爺。”

“還有……明年、后年、大后年，都能和你一起過，雖然我不太喜歡吃你包的餃子，但我希望明年我還能吃到。”

謝珩答應：“會的。”

11:55分。

小云瑕真的很困了：“我還不能回去睡，我要和你一起，師兄哥哥，我要過了零點再睡，你記得提醒我，千萬不能讓我睡著。”

謝珩讓她看煙花，而他卻在看她。

“好，不睡，師兄提醒你，對了，我給你準備了紅包。”

小云瑕困的不行，嘟囔著：“你今天不是給過了嗎？”

“今天給的是給所有人的，但我還單獨給你準備了一份，希望我們小瑕以后不用為錢發愁，快樂就好。”

小云瑕搓搓手：“嘿嘿，那我就收下了！”

11:58分。

小云瑕瞥向電視：“今年的春晚你看了嗎，有什么好看的節目嗎，剛剛一直在和你聊天，什么都沒看。”

謝珩搖頭：“我也沒看，沒關系，明天會有重播的。”

小云瑕呢喃了一句：“明天，可是總覺得明天……好遙遠啊……”

11:59分。

不知道為什么，謝珩心中忽然一顫。

原本平靜的內心仿佛山崩海嘯一般，他雙手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師妹……”

小云瑕依舊趴在他懷里：“你說你送我很多禮物，是我一個人有，還是大家都有？”

謝珩語氣很輕：“雖然我給大家都準備了禮物，但你房間里的，卻只有一個人有，其他人都沒有，那是留給你的，等著你去拆呢。”

小云瑕：“嗯，我想過了零點再去拆，因為說好了今年要和你守歲……零點到了嗎？”

謝珩眼眶發燙，好像有什么東西承載不住重量：“到了，快到了，師兄這就帶你去拆禮物，還有冰淇淋，你還沒吃呢，不想嘗嘗草莓味的冰淇淋嗎？”

“想……”小云瑕眨眨眼睛，似有預感：“但我好像堅持不到了。”

11:59分40秒。

“師兄哥哥，我們可以一起守歲，一起度過今年的，對吧？”

謝珩不知道哪里出錯了，他也根本無法思考，他活了這么多年，很少有這般無力的時刻，他只能憑借本能抱緊懷里的人：“會的，會的。”

11:59分47秒。

小云瑕笑了一下：“唉，好奇怪，你是不是哭了啊？我第一次見你哭哦。”

50秒。

“師兄，我總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呢。”

53秒。

“可惜禮物還沒拆，好想看看你都送了我什么啊。對不起，我好像不能陪你守歲了。”

58秒。

“你不要難過好不好？不然我也會難過的。”

59秒。

“再見啊……”

咔噠。

時間仿佛定格，謝珩眼中一切事物都在光速后退，寒冬臘月在瞬間變得炙熱無比。

太陽炙烤著大地，周圍人來來往往看著穿著羽絨服的謝珩，不免奇怪。

謝珩一眼就看見了現在的時間。

8月16日。

“十天前，孤兒院被人綁架了……努力了那么久，卻還是死了五個孩子……”院長哭得老淚縱橫：“他們，他們還那么小，他們回不來了……”

謝珩緩緩閉上眼睛。

他懷里還殘留著小云瑕的氣息，可是這個世界的她，卻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