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昀！拿命來！”

楊雪意一回到自己房里，就把枕頭當成應昀暴捶了一頓。

發泄完，她掏出隨身筆記本，按照慣例記下這次應昀的劣跡——

這么多年，她寄人籬下住在應昀家里，沒法得罪他和他徹底翻臉，在媽媽面前還要和這討厭鬼虛與委蛇和平共處，憋得實在難受，于是便把不滿和憤怒都記錄到隨身筆記本，也就是“應昀罪行冊”里。

如今，應昀罄竹難書的罪行，已經寫到第七本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應昀在自己這里零存整取，早晚楊雪意都會連本帶利還給他。

只是自己不好受，沒道理應昀毫發無傷，楊雪意想想還是氣不過，掏出手機，給應昀轉了幾篇文章——

《真男人從不小雞肚腸》

《男人情感淡漠可能已罹患感情缺失癥！》

《男人不包容，沒有女人愛》

《男人性格冷淡和性冷淡的正相關性分析研究》

……

片刻后，楊雪意就收到了應昀油鹽不進厚顏無恥的回復——

【不是男的，拖把而已，不適用。】

“……”

**

不過雖然應昀垃圾，云南白藥卻不錯。

第二天，楊雪意用藥后扭傷的腳踝已經恢復大半，日常走路已經沒問題。

她看了眼房里電子鐘上的日期，由衷覺得，今天確實還是個好日子。

等看到茶幾上的東西后，楊雪意的心情就更明媚了。

喬倩倩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過，給她留了小蛋糕和紙條——

“小雪，生日快樂！今天婚禮，我先去忙跟拍了，你醒了來找我！”

楊雪意拿出手機，微笑著回了不少祝她生日快樂的信息。

只是這微笑在看到其中一條信息后，消失了——

“小楊，考慮好了嗎？什么時候回國？想對你這樣?！?/p>

這句話之后，緊跟著發來的是一段小視頻。

楊雪意都不用點開，就知道這八成又是哪個黃片里截下來的小片段。

給她發消息的是一個小號，但楊雪意心里很清楚這消息來自誰。

看來自己的“狐貍精計劃”真是得加快腳步了。

**

都說過了生日人才會轉運，但楊雪意覺得，自己生日當天已經開始轉運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沒料到，自己竟然在早餐餐廳里意外遇見了李君信。

他正和幾個狐朋狗友排隊取餐，身邊沒有應昀。

天大的好機會！

度假村內這間可以在全景落地窗內觀賞雪景同時用餐的自助餐廳從來擁擠，楊雪意非常自然地在取餐時“不小心”輕撞到了李君信。

楊雪意假裝下意識的“對不起”后，李君信看了眼她的臉，不出所料地驚訝道：“你是中國人？”

接著的一切就順理成章多了。

楊雪意趁勢澄清了自己的國籍，李君信態度立刻變得熱情，不僅馬上邀請楊雪意和他一起拼桌，還飛快和楊雪意交換了聯系方式。

等應昀出現在餐廳的時候，楊雪意搶占先機，大局已定。

她已經和李君信聊完十幾個回合，用她那和明艷長相完全不同的溫婉、柔情以及含情脈脈的雙眼，把李君信已經迷了個七葷八素。

不過看到應昀，李君信還是短暫清醒了一秒，起身朝應昀招手：“哥！我們這還有個空位！”

應昀見了他身邊的楊雪意，臉色果然沉了下來。

討厭鬼心情差，楊雪意就心情好，她趁李君信回頭，挑釁地朝應昀揚眉笑了笑。

果然，應昀一落座，李君信就迫不及待介紹起來：“哥，這是楊雪意，她是中國人，你之前是不是認錯人了？”

應昀瞥了一眼楊雪意，語氣淡淡的：“是嗎。那怎么說日語?！?/p>

楊雪意不理他，只徑自轉頭看李君信，柔情似水道：“是我先入為主的錯，前階段抗日片看多了，當時第一眼就覺得你哥長得特像那里面的日本人，還特別有氣勢，像是日本人里那種身居高位的。”

身居高位的日本太君。

“我正好略會幾句日語，想給日本人展現一下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讓日本人看看我們多有禮貌，所以就立刻用日語道歉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沒想到鬧了個烏龍弄錯了?！?/p>

果然，被攻擊像日本太君的應昀沉下臉，冷冷地看向楊雪意。

大約應昀常年這個死樣，李君信不疑有他，沒覺得氣氛有什么不對，仍舊熱情地為楊雪意引薦，他指著應昀：“小雪，你可真會開玩笑，日本哪里有他這種級別的帥哥？”

“這是我表哥應昀，他是個骨科醫生，滑雪的盡頭是骨科，和他一起滑雪特別有安全感，因為沒有后顧之憂！”

李君信例行拍完應昀馬屁，很快又把注意力轉移回了楊雪意：“對了，你滑雪滑得怎么樣？”

楊雪意嬌滴滴道：“還什么都不會呢，想找個厲害的人教我?！?/p>

應昀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楊雪意視若無睹。

李君信倒是熱情起來：“哥！我們帶小雪一起滑吧！正好教教她！”

可惜果然，只要應昀在，事情的發展就不會那么順利。這討厭鬼一開口就把原本大好的氣氛給破壞的一干二凈。

應昀的聲線涼薄，視線掠過楊雪意：“不會滑雪來滑雪度假村干什么。”

來干什么？

來給你添堵！

楊雪意迎上應昀的視線，抿唇笑了笑，語氣矯揉造作：“確實，不過我來北海道的初衷也不是為了滑雪?！彼首骼_地嘆了口氣，“是為了躲我的極品室友?！?/p>

“我的室友非常奇葩，脾氣差，人刻薄，性格陰晴不定，情緒不穩定，很難相處?！?/p>

楊雪意頓了頓，無畏應昀淬出冰雪般的殺人目光，徑自裝柔弱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處處針對我，本來還有幾個一起同住的人，但最近他們都不在，我不想和那個奇葩室友獨處，為了躲他才來的日本?！?/p>

漂亮女生示弱總是屢試不爽可以迅速引起異性的保護欲。

李君信當即表態：“這人肯定是心理變態！你知道的，現代人精神不健康的很多，不要和這種神經病一般見識。”

楊雪意一臉認同地點了點頭，又一次看向應昀，故意道：“應醫生，這種人醫院里應該很多吧？”

應昀的唇角很平，微微下掛，他冷冷看了楊雪意一眼：“醫院外面更多?！?/p>

李君信以為氣氛和緩下來，又安慰道：“別想你那個神經病室友了，既然來度假，就好好享受，我滑雪技術不錯，你不會，我教你就行。”

“你會滑雪啊！好厲害哦！”楊雪意懶得再理應昀，徑自專注又含羞帶怯般看向李君信，眼里包含真誠的崇拜，夾著嗓音含情脈脈道，“我一直覺得滑雪厲害的男生特別帥！真的好羨慕那種找了滑雪大神男朋友的人?！?/p>

這夾子音和迷妹眼神讓李君信很受用，他盯著楊雪意的臉，語氣曖昧：“不用羨慕別人，你有我呢。”

楊雪意扭傷的腳雖然走路無恙，可經不起再劇烈運動了。

夸完李君信，她就給自己找好了退路，遺憾道：“不過我昨天剛扭傷腳了，這次看來是和滑雪沒緣分了。之后回了國，你再教我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李君信說到這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轉頭看向應昀，“對了，哥，你不是隨身帶醫藥箱嗎？有云南白藥吧，我待會去你房里拿一下，給小雪用用?！?/p>

這倒大可不必，應昀的云南白藥已經被她拿走用上了。

應昀沒抬頭，只冷淡道：“沒帶?！?/p>

“沒帶?。俊崩罹旁朐跅钛┮饷媲氨憩F下自己，無奈沒成功，當即有點尷尬，努力轉移話題道，“哥，你那童養媳怎么回事？你來日本滑雪，連這都沒給你收拾進去?！?/p>

童養媳三個字一出，應昀那冷冷的眼刀就掃了過去。

李君信自知失言，立刻慌張解釋：“就你們家保姆那個女兒，之前不都給你洗衣服做飯整理房間嗎？和個童養媳似的，所以我才開個玩笑，哥，你別生氣?！?/p>

“這種玩笑別亂開?！?/p>

應昀臉色冷硬，看了一眼楊雪意，像是突然沒了胃口，沒吃多少，徑自走了。

他一走，氣氛反而活躍了起來。

李君信松了口氣：“我哥就這樣，比較難接近。”

他像是好心地為楊雪意解釋道：“他家那個住家保姆，還帶個拖油瓶女兒，蹭在我哥家住十來年了，我雖然沒見過，但我媽去我哥家做客看到過，說那女的明顯上趕著討好我哥，肯定做夢想麻雀變鳳凰呢，也不照照鏡子，她配嗎？”

李君信的樣子恣意又隨便，評價未曾謀面的人像是在評判菜市場里的隔夜菜。

楊雪意沒忍住：“你媽媽會不會誤會了？”

“不會。我媽看人眼光特別準，不然也不能找到我爸這個遠近聞名的顧家好男人，他特別愛我媽！”

是嗎。

楊雪意在心里冷笑。

李君信還在繼續：“好在我哥眼光也比較毒，看穿那女的了，所以我開玩笑說那是他童養媳，他肯定會生氣，他才看不上那種女的?！?/p>

是，應昀是看不上自己，不過……

“人家也未必喜歡你哥呢。”楊雪意盯著李君信，專注又柔情道，“你哥性格那么冷，感覺脾氣也不怎么好，可能人家女生也更喜歡像你一樣溫柔紳士的男生呢?！?/p>

這話下去，李君信果然一臉找不著北，話題終于從應昀身上離開，又開始和楊雪意吹噓起自己的滑雪天賦來。

**

“怎么樣，小雪，你找到機會認識李君信了嗎？”

這天下午，楊雪意終于見到了在跟拍間歇得了空的喬倩倩。

楊雪意揚了揚手機：“搞定了，計劃順利！聊得熱絡，他已經邀請我去參加他表姐的婚禮了?！?/p>

“你可當心點，我剛聽別人聊，說李君信口碑不好。”

楊雪意撇了撇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能是什么好東西。你放心，我心里有數?！?/p>

“嗯！你今天生日呢，別想那些糟心事，就當去參觀了?；槎Y那個教堂非常美，特別出片，是直接原地取材用冰搭建成的，只在北海道的雪季存在一個月，超級夢幻！”

雖說喬倩倩已經劇透過教堂的美，然而等夜色降臨，楊雪意跟著李君信進了這冰之教堂，只覺得言語都無法形容這種純凈和澄澈的空靈。

淡雅的幽藍色冰磚搭建出了教堂的圓頂，祭壇、走道以及十字架，所有一切都由冰雪鑄造而成，冰晶透亮而唯美，在蠟燭搖曳的燭光里散發出淡雅圣潔的藍，深邃又平靜。

楊雪意不著痕跡地和姿態越發親昵的李君信保持好距離，決定就沖著眼前這夢幻的冬季教堂，短暫地原諒這得寸進尺的紈绔一秒。

不過唯美是有代價的，因為整間教堂由冰砌成，無法使用暖氣，又佇立于北海道的寒冬中，教堂內溫度寒冷，不少來賓都瑟瑟發抖，服務生正在為賓客提供熱可可和暖身酒水。

“我去給你拿杯熱身的飲料?！?/p>

李君信一走，楊雪意松了口氣，然后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應昀——

他換掉了滑雪服，很鄭重地參加這次的婚禮，不畏嚴寒地穿著黑色西裝，身高腿長，寬肩窄腰，面容冷峻，冷冽得和這冰雪建造的教堂渾然天成，站在新郎身邊，比新郎還像新郎，帶了一種和這冰雪之境同樣不似人間的夢幻感——單看他臉的話。

應昀周圍圍了很多試圖和他攀談的男男女女。而包圍圈外，還有不少雖沒上前但也關注著他的人，楊雪意聽到身邊有女生輕聲交頭接耳——

“那個就是應昀嗎？”

“是，太帥了！”

“如果這是我和他在這里結婚就好了?！?/p>

“你少做夢，他眼光很高，我聽說林家的小女兒林子嫻追過他，被他一點不留情面拒絕了?！?/p>

“她都被拒絕了??？那要多漂亮才能被應昀喜歡上？”

……

不出意外，所有年輕女生的關注點無一例外聚焦在應昀的臉和身材氣質上，只有楊雪意在看別的。

她盯著應昀左手拿著的一杯香檳，知道報復的機會來了。

**

父母都有事無法前來，應昀作為代表參加表姐婚禮，婚禮現場奢華又夢幻，然而冰雪建造出的教堂實在是冷，為此，應昀也拿了一杯侍者遞來的香檳。

只是酒還沒有喝，母親興師問罪的電話就來了——

“應昀！你怎么在喝酒！”

“都和你說了，你外公你小舅舅就是喝酒喝成肝硬化年紀輕輕就不在的，你絕對不能步他們后塵！一滴酒也不許沾！”

母親絮絮叨叨一堆，但重點應昀聽明白了——

“要不是小雪說偶遇你，拍了張照片給我，我根本沒機會發現你竟然在喝酒！”

掛斷電話后，母親就給應昀轉來了那張楊雪意“無心”拍下的“偶遇”照片。

照片毫無構圖可言，拍攝者的用心都著力于應昀手中的酒杯，甚至像是生怕別人不注意這酒杯一樣，這位貼心的拍攝者在酒杯上加深了對比色，確保但凡看這照片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酒杯。

真是十分“無心”了。

所以楊雪意也在教堂里？

應昀皺著眉，把香檳歸還到提供酒水的吧臺，沒找到楊雪意，但意外看到了李君信，他和他一個狐朋狗友正倚在吧臺邊等侍者調酒。

“日本梅酒酒精度數本來就不低，你還混果酒。真要給她喝??？”

李君信探過身壓低聲音說了句“女生都喜歡這個”，笑得很意味深長。

他的狐朋狗友耐人尋味地拍了下他的肩：“你這小子，真有你的?！?/p>

李君信一本正經道：“我這次是認真的。”

“是是，你每次都是認真的！”

……

接著的調侃，應昀沒再聽下去。

李君信確實每次都是認真的，他是那種認真的時候戀愛腦上頭到愿意為對方做任何事的類型，但他的認真只有三個月保質期，愛的時候情緒價值拉滿，恨不得為你死；不愛了，別說為你去死，只剩下你去死吧。

也是這時候，應昀終于在人群里看到了楊雪意。

她穿著深灰色羊絨大衣，系一條紅色圍巾，原本白皙的臉因為寒冷帶了股雪霜氣，嘴唇和圍巾一樣紅，明艷而張揚，身材高挑纖細，看著薄薄的一片。

這始作俑者正在無辜的東張西望，不斷有男人被她的皮相所騙上前交談，應昀看到楊雪意對他們露出她那極具欺騙性的甜美微笑。

“有興趣？”身邊應昀表哥撞了撞他的肩膀，“是挺漂亮的，不知道是不是新郎那邊的賓客。你要去認識一下嗎？”

“沒興趣。”應昀移開了視線，冷冷道，“金玉其外，虛偽至極，也就臉能看。”

**

楊雪意給應太太發完照片，沒幾分鐘后就看到應昀表情不太好看地接起了電話。

以為就只有他會在自己媽面前添油加醋嗎！

自己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活該！

解決了應昀，趁著李君信還沒回來，楊雪意本想一個人安靜地欣賞下冰之教堂，結果接二連三來了不少搭訕的人，好在喬倩倩關鍵時刻出現，救了楊雪意一命。

然而楊雪意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有服務員上前，對楊雪意委婉地下了驅逐令——

“這位女士，您不在婚禮邀請賓客名單上，這里是私人婚禮現場，請您離開?！?/p>

不出意料，楊雪意朝四周一掃，就在不遠處看到了應昀這討厭鬼。

他正隔著人群，冷淡地看著自己。

又是他！

好在關鍵時刻，李君信終于端著酒杯回來了：“這是我請來的客人！我朋友！自己人！”

他說完，就把酒杯塞進了楊雪意手里：“來，喝點果酒暖一暖?！?/p>

有李君信背書，服務員沒再堅持，有些為難地回頭看了一眼。

應昀這討厭鬼借刀殺人失敗，終于只能自己站出來作惡——

“李君信，你和她在外面想干什么我不管，但今天婚禮有**保密要求，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隨便都能來。”

應昀本來就是焦點，他這番不客氣的話，周圍不少人眼光都看向了楊雪意，仿佛她是個卑劣的來蹭婚禮的不法之徒。

應昀一開口，李君信根本不敢反駁。

喬倩倩顯然也被應昀如此不留情面的話震驚到，正在猶豫如何幫楊雪意解圍。

她是來工作的，楊雪意不想她為難或為了自己得罪人。

走就走！

多了不起似的！又不是缺了這次機會，楊雪意就搞不定李君信了。

然而她剛轉身，應昀就叫住了她——

“等等?！?/p>

這是良心發現覺得有點太過分想喊自己留下了？呵，這個仇是結定了！

應昀現在就是求她留下，楊雪意也不會留！

然而楊雪意內心的豪情壯志還沒發酵完，就聽應昀不近人情道：“把你手里那杯酒留下，這里飲品只向獲邀賓客提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