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十來歲的時候就認識白京墨了,第一次見面,他就用銀針幫阿婆治好了舊疾。
也就是說,他十幾歲的時候,在這方面的造詣已經讓一般的醫者望塵莫及了。
這樣的本領,必然是童子功。
可白家醫館并沒有這樣的人才,也從未聽說白京墨去哪里潛心修習施針技法,他的這一身施針的本事,像是憑空出現的。
這怎么可能呢?
我猛然意識到,盧秋生提出的這一點,剛好填補了我之前怎么也想不通的漏洞。
我當即推測道:“你的意思是,白家背后還藏著一個厲害的、從未在人前出現過的狠角色?”
這個人,怕是比白老太更厲害!
盧秋生搖頭:“或許遠不止一個。”
他將裝著肉刺的盒子又往我面前推了推,說道:“而這,便是其中一個,我父親當年應該就是發現了它的存在,才慘遭毒手。”
這一次,我接過盒子,盯著里面躺著的幾根帶血的白色肉刺有些出神。
對啊,我怎么會把這一點給忽略了!
白老太的魂魄被鎖走之后,留在當鋪里的尸身,不是刺猬,而是人!
也就是說,白老太從始至終都只是一個傀儡。
白家供奉的仙兒,是刺猬修煉成精,那才是正主。
白老太算是白仙兒的弟馬。
而白京墨的施針手藝,應該就是傳承于白仙兒!
弟馬可以死。
白老太死后,白京墨還可以頂上去!
能夠得到白仙兒的真傳,可見白京墨才是那個更被白仙兒器重的人。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白老太的死是必然。
越想我就越心驚。
白家尚且如此,那黃家和灰家呢?
鎮長家供奉著的那只黃皮子,我見過了;可灰家出現的,一直都是一群一群的肥耗子,在五福鎮的供奉,也只剩下竇家的竇金鎖。
真正的灰仙……從未顯于人前過。
“小九掌柜,你怎么了?”
此刻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盧秋生也看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瞬間回過神來,定定地看向盧秋生,心中考量著這一單我到底該不該接。
躲,是躲不過去的。
我本就處于漩渦的中心。
而盧秋生此舉,無疑是將我直接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他是想通過我,通過五福鎮當鋪,將白家背后的人逼出來!
思慮良久,我用力握緊了那個盒子,問道:“盧警官,這兩樣東西你打算活當還是死當?”
盧秋生頓時面露喜色,斬釘截鐵道:“死當,就當16元錢。”
“好。”
我拿出當票,開始認真填寫。
當票一式兩份,盧秋生簽名、按手印。
兩份當票,一份存檔,一份交給盧秋生。
交易完成,盧秋生站起來,朝我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開門。
門打開的瞬間,外面無盡的黑暗一下子涌進眼簾,我下意識地叮囑了一句:“盧警官,當心。”
盧秋生一愣,隨即回頭沖我笑了笑:“我會的。”
他戴上鴨舌帽,低著頭,身影匆匆沒入了黑暗之中。
我在當鋪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這才悵悵然的回到了柜臺后面,整理當票。
就在這時候,黎青纓輕手輕腳地掩身進來,伸頭又朝外面看了兩眼,確定沒有人跟蹤,這才長吁一口氣。
隨即她關門上閂,來到我身邊,剛好看到了柜臺上的兩樣東西,問道:“這是什么?小九,你今晚做生意了?”
“是盧警官。”
我將盧秋生事件的來龍去脈,大致跟黎青纓講了一下。
黎青纓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戰友,絕大多數事情,我都是應該與她分享的。
只有足夠了解、信任對方,我們的伙伴關系才會更加牢固。
黎青纓聽完,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
我疑惑:“什么?”
“今天晚上,我跟蹤鎮長去了竇家棺材鋪。”黎青纓說道,“鎮長是大半夜過去的,鬼鬼祟祟,他進去之后,我就聽到了棺材鋪里激烈的爭吵聲,鎮長似乎在勸竇金鎖做什么事情,但竇金鎖不肯。”
果然!
我問:“后來呢?”
“后來越吵越激烈,眼看著兩人就要談崩了,我就聽到鎮長沖竇金鎖吼道,就連白家那小子都低頭了,金鎖,你還在堅持什么?!”
聽到這句話,我也愣住了。
白家那小子,指的當然是白京墨。
看來之前我與盧秋生一起理出來的線索脈絡是對的。
我問:“鎮長是不是讓竇金鎖做棺材?”
“做棺材?”黎青纓搖頭,“不是,他是讓竇金鎖跟他一起去見一個人,兩人最終約定好了,明天下午出發,我會盯著他們的。”
我當即決定道:“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
黎青纓否決了我的提議:“小九,現在咱們當鋪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你是頭號目標,你一動,我就暴露了,放心,我會注意安全的,人,還是我來跟。”
她說的沒錯,我只能點點頭:“那你千萬小心,安全第一。”
之后我將塑封的襯衫收起來,拿著裝著肉刺的盒子回了房間。
我在想,我該選個什么合適的時間,去好好會一會白京墨呢?
·
第二天下午三點后,我就沒見到黎青纓了。
她沒開車,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上竇金鎖他們的。
我坐在鋪子里扎紙馬,之前備用的紙人紙馬被來白家吊唁的人買光了,我手上也起了一層老繭,停了好幾天。
總得找點事情來讓自己忙碌起來,否則在等黎青纓的過程中,我會很焦慮。
不知不覺到了深夜,我看了一眼時間,估摸著不出意外的話,黎青纓差不多要回來了。
鍋里一直熱著飯菜。
在我不知道第幾次朝外面張望的時候,空寂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了響亮的甩鞭聲。
我對這鞭聲太熟悉了,是黎青纓!
她遭遇了什么?怎么忽然用上鞭子了?
我趕緊關了當鋪門,循著鞭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不多時,我便看到了拎著長鞭,渾身顫抖著站在陰暗處的黎青纓。
在她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個人。
那人倒在血泊里,不停地抽搐著,身形莫名有些熟悉。
我奔過去一看,失聲叫道:“盧……盧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