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敲得人心頭發顫,未央宮寢殿內,東方毓寧像只被強行從冬眠里挖出來的小獸,把臉死死埋在云錦被子里,試圖悶死那穿透力極強的傳喚聲。
“郡主殿下,該起身了——”
那聲音又長又黏,帶著宮廷特有的不容置疑,像冰冷的蛛絲纏上來,甩都甩不掉。
“命苦啊……”
一聲裹著濃濃睡意的哀嚎從被子里悶悶地透出來,帶著生無可戀的悲愴,
【東方毓寧,你就是那拉磨的驢!天生的勞碌命!上輩子毀滅了銀河系,這輩子才攤上天天寅時起床的福報!認了吧!認命吧!】
她認命地掀開被子坐起身,動作帶著一股子被生活蹂躪后的滯澀感。值夜的宮女們如同設定好程序的精密儀器,捧著全套繁復得令人眼暈的朝服和洗漱用具魚貫而入,動作輕巧迅捷,訓練有素。
冰冷的濕帕子糊到臉上,激得她一個哆嗦,最后那點負隅頑抗的瞌睡蟲才尖叫著被徹底驅逐出境。
銅鏡里映出一張尚帶稚氣卻被朝服珠翠襯得格外莊重的小臉,她扯了扯嘴角,鏡中人也回以一個苦大仇深的弧度。
【這身行頭,沉得能壓死一頭牛!】
她在心里瘋狂吐槽,
【我要是那頭驢,朝堂上那些老家伙就是磨盤上的陳年豆子,又硬又硌牙,天天磨,天天磨,磨不出二兩香噴噴的豆漿,凈出些噎死人的餿主意豆渣!】
東方毓寧幾乎是半閉著眼睛,被宮女們半扶半架地“搬”出了未央宮。天幕是沉沉的墨藍,啟明星孤懸,清冽的空氣帶著露水的濕意,鉆進鼻腔,非但沒有提神,反而讓她更想念溫暖的被窩。
那架屬于福星郡主殿下的華麗轎輦,像個鑲金嵌玉的牢籠,早已靜候階下。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了進去,厚重的轎簾“嘩啦”一聲放下,瞬間隔絕了外面熹微的晨光和宮人恭敬卻無形的壓力。
世界陡然安靜下來。她立刻像一攤沒了骨頭的軟泥,毫無形象地歪倒在鋪著厚厚軟墊的座位上,長長地、夸張地舒出一口濁氣,要把寅時起床的怨氣都吐干凈。
轎輦被穩穩抬起,在空曠寂靜的宮道上行進,只有抬轎太監們規律而輕微的腳步聲,以及轎身細微的吱呀聲。
這條通往太極殿的宮道,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必經之路。往日里,當這頂象征著“移動瓜田”的華麗轎輦行經此處,便是朝臣們一天之中“心潮澎湃”、“血壓飆升”的開始。
他們總能“聽”到轎輦里那位小祖宗與某個神秘存在的對話——那些對話,內容之勁爆,用詞之犀利,角度之刁鉆,足以讓最老成持重的閣老都面紅耳赤,冷汗涔涔,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或者原地失聰。
比如前日,吏部侍郎趙大人新納了一房年方二八、嬌艷欲滴的美妾,正春風得意馬蹄疾。福星郡主轎輦不緊不慢地晃過,清晰無比的心聲就如同無形的驚雷,精準地砸在所有豎著耳朵的朝臣心上:
【喲!統子快看!就前面那個捋著山羊胡、美得冒鼻涕泡的老頭兒!看見沒?嘖嘖嘖,新納的那個小美人兒,是他遠房表侄女吧?
論輩分得叫他一聲表叔公?老牛啃嫩草不算啥,關鍵啃的還是自家窩邊沾親帶故的草?這操作,騷斷腿啊!
他家里那位母老虎夫人知道嗎?哦豁!統子快查查他夫人動態!……哈!查到了!
他夫人昨兒個剛去城外大佛寺,咬牙切齒地捐了三百兩香油錢!求菩薩顯靈,趕緊收了他這個為老不尊的老色胚!
哈哈哈!笑死!菩薩業務繁忙,估計正處理隔壁村求子的業務呢,沒空搭理她這茬!趙夫人,您的銀子怕是要打水漂咯!】
趙侍郎當時正捋著寶貝胡子,聞言腳下猛地一個趔趄,差點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一個五體投地。
老臉瞬間由得意洋洋的紅潤轉為煞白,再由煞白轉為鍋底般的青黑,精彩得如同開了染坊,胡須都氣得翹了起來。
再比如昨日,戶部尚書王大人一本正經地出列,奏請加征三成商稅以充實國庫,說得是冠冕堂皇,憂國憂民。長公主的轎輦慢悠悠、仿佛故意似的晃到他附近停下。那心聲又如魔音灌耳:
【嘖嘖嘖,王大人這么急著摟錢?吃相略難看了啊!聽說您家三公子昨兒個剛在城南‘千金一笑樓’一擲萬金,博花魁娘子紅綃姑娘一笑?
嚯!萬兩雪花銀吶!王大人,您這加征的商稅,夠填您家公子在銷金窟里砸的窟窿嗎?
要不您先回家把您兒子的腿打折,省下來的銀子估計比您加征的稅都多!國庫空虛?我看是您家三公子的錢袋子更空虛吧!】
王尚書當時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天靈蓋,眼前發黑,身子晃了幾晃,全靠旁邊眼疾手快的同僚一把扶住才沒當場厥過去。
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愣是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只覺得無數道或同情、或嘲諷、或探究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
久而久之,這條宮道成了朝臣們每日的“渡劫”之路。心理素質差的,遠遠看見那頂金燦燦的轎輦,就開始心跳加速手心冒汗,提前進入一級戒備狀態。
心理素質稍好的,也學會了眼觀鼻鼻觀心,努力把自己縮成背景板,祈禱今天瓜田里的猹別被點名。
然而,今日不同。
長公主的轎輦一路行來,安靜得詭異。
沒有犀利辛辣的點評,沒有石破天驚的爆料,甚至連一句抱怨寅時起床的碎碎念都沒有!只有轎輦行進的輕微吱呀聲,在過分安靜的宮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這反常的寂靜,比往日那驚天動地的吐槽更讓人毛骨悚然!
等候在宮道兩側、準備匯入上朝隊伍的文武百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寫著同一個巨大的問號和深深的惶恐。
“這……這是怎么了?”
一個年輕些的御史壓低聲音,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郡主殿下今日……如此安靜?莫不是身體抱恙?”
往日被吐槽得最狠的幾個,此刻反而最忐忑。
“不像啊,轎子抬得穩穩的。”
旁邊一位老臣捋著胡子,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莫不是……暈過去了?還是……睡著了?”
想到后一種可能,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聽慣了每日清晨的哭訴控訴內心廣播劇,這一下子沒了……”
另一位大臣苦著臉接口,
“怎么感覺心里空落落的,更慌了?被整不會了啊!”
“是啊是啊!”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聲音都帶著點抖,
“事出反常必有妖!郡主殿下今日如此安靜,該不會……憋著個驚天動地的大招吧?”
這個猜測一出,周圍幾人齊齊打了個寒顫,臉色更白了。一時間,宮道上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往日那些努力縮成鵪鶉的身影,此刻都忍不住伸長脖子,憂心忡忡又充滿探究地望向那頂沉默得令人心慌的轎輦。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和百官們惴惴不安的揣測中,轎輦終于抵達了太極殿外的白玉階前,穩穩落下。
幾乎是轎輦停穩的瞬間,一道玄色的身影便如疾風般掠至轎前。修長有力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刷啦”一聲,猛地掀開了那厚重的轎簾!
清晨微涼的光線瞬間涌入轎內,照亮了轎廂。
只見東方毓寧并沒有如眾人腦補的那般昏睡不醒或病弱西子。
她正精神奕奕地盤腿坐在軟墊上,一手托著腮,一手百無聊賴地卷著自己一縷垂下的發絲,小臉上非但沒有倦容,反而帶著點……嗯,無聊和走神?
那雙清亮狡黠的大眼睛,正滴溜溜地轉著,不知在琢磨些什么新鮮點子。
掀開轎簾的雍親王南宮燁,看到小姑娘這副生龍活虎、甚至還帶著點“無聊找事”勁頭的模樣,緊繃的下頜線條幾不可察地放松下來,深邃眼眸中掠過一絲如釋重負。
天知道他剛才在遠處看到轎子一路安靜過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是真病了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還好,這小祖宗只是……單純地沒在腦內“廣播”?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
“咳,”
南宮燁輕咳一聲,壓下心頭那點失而復得的慶幸,板起慣常那張冷峻的親王臉,朝她伸出手,聲音低沉平穩,
“寧兒,到了,下轎。”
東方毓寧這才從自己的小世界里回過神,看到轎簾外那張俊美卻沒什么表情的臉,以及那只骨節分明、極具力量感的手。
她眨巴眨巴眼,立刻換上甜甜的笑容,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借力輕盈地跳下轎輦,動作利落得很。
“有勞阿燁哥哥啦!”
她聲音清脆,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
南宮燁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兩人一前一后,在百官復雜難言的目光注視下,步上高高的白玉階,步入莊嚴肅穆的太極殿。
“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尖細悠長的唱喏,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南宮昱在御前侍衛的簇擁下步入大殿,端坐于龍椅之上。
太子南宮承乾緊隨其后,在御階下方站定。少年儲君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容繼承了父母的優點,英挺俊朗,眼神沉靜,已有幾分沉穩氣度。
雍親王南宮燁則立于武將班列最前,玄色親王蟒袍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冷峻,氣場迫人。
文官班列之首,站著太傅東方硯儒,這位三朝元老須發花白,面容清癯儒雅,眼神卻銳利如鷹。
他身后,是身姿魁梧、氣勢如淵的鎮國侯東方烈錚,以及溫潤如玉、氣質斐然的禮部侍郎東方祈塵。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叩拜聲響起。
“眾卿平身。”
南宮昱的聲音沉穩有力,目光掃過下方垂首的群臣,在自家小姨子那張努力裝得一本正經、但眼神明顯開始飄忽的小臉上多停留了一瞬。
例行公事的啟奏開始了。無非是哪里豐收了,哪里有小股流寇,哪里需要撥款修繕河道……都是些按部就班、毫無新意也毫無爆點的議題。
東方毓寧站在離御階不遠、屬于她的特殊位置上,聽得眼皮子直打架。她強撐著精神,努力做出認真聆聽狀,但內心的小人已經在瘋狂打哈欠:
【無聊啊……統子,好無聊啊!這些老頭翻來覆去就這點事兒嗎?有沒有新鮮的瓜?有沒有刺激的?再聽下去我要睡著了!能不能點個名,讓那個誰……那個誰誰誰起來說點勁爆的?比如他昨晚被夫人罰跪搓衣板了?】
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開始在朝堂上滴溜溜地掃視,仿佛真的在挑選哪個幸運(倒霉)兒起來“活躍氣氛”。
她這眼神一飄,朝堂上的空氣瞬間又凝滯了幾分!
被她目光掃過的大臣們,無論官職大小,無論之前站得多么筆直,此刻都恨不得使出傳說中的“縮骨神功”,把自己縮得越小越好,最好能原地消失!有些心理素質差的,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內心瘋狂OS刷屏:
【別看我!別看我!小祖宗求放過!我最近老實得很!】
【我夫人溫柔賢淑!從不罰跪搓衣板!家里只有蒲團!】
【完了完了,她看我了!她是不是知道我昨天偷偷在值房吃了兩個肉包子沒分給同僚?】
【蒼天啊大地啊!我只想安安靜靜當個猹!我不想當瓜田里那個被扒皮的瓜啊!】
整個太極殿彌漫著一股“人人自危”、“如履薄冰”的詭異氛圍。就
連龍椅上的南宮昱,端著茶盞的手都頓了頓,眼角余光瞥向那個又開始“點兵點將”的小姨子,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太子南宮承乾努力維持著儲君的莊重,但緊抿的唇角還是泄露了一絲無奈的笑意。
南宮燁面無表情,只是垂在身側的手指,無聲地捻動了一下。
就在東方毓寧的“死亡視線”即將鎖定某個看起來特別心虛的官員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清晰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殿門侍衛洪亮的稟報聲,打破了殿內緊繃的死寂:
“啟稟陛下!蕓疆王錦墨辰攜郡主錦瑟,于宮門外遞上請安折子,請求覲見!”
稟報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些正努力縮小存在感的官員們,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同時好奇地望向殿門方向。
蕓疆王?異姓王?還帶著郡主?這可是稀客,更是……不速之客!
正準備“點瓜”活躍氣氛的東方毓寧,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無聊和困倦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和探險般的興奮!
【蕓疆王?】
她立刻在腦內戳她的專屬吃瓜系統,
【統子!統子118!別裝死!趕緊的,給我扒拉扒拉那個啥蕓疆王是個啥來頭?哪塊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我怎么從來沒聽過這號人物?還有那個郡主,叫錦瑟?名字聽著還挺文藝,人怎么樣?快!啟動你的八卦雷達,深度掃描!】
【叮——!】
系統118的電子音立刻響起,帶著一種發現超級大瓜的亢奮和難以置信,
【收到宿主指令!目標鎖定:蕓疆王錦墨辰及其女錦瑟郡主!正在啟動最高級別信息掃描……滋滋……掃描完畢!資料傳輸中……哇靠——!!!】
系統突然發出一聲極其擬人化的、充滿震驚的怪叫,差點把東方毓寧的腦仁震麻。
【宿主!宿主!坐穩了!扶好您的小馬扎!千萬千萬別摔咯!這個瓜……它保熟!保真!而且……還他喵的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氣得本統代碼都要紊亂了!憤怒值MAX!事關您親姐姐皇后娘娘,以及你們東方一家人的命運啊!】
這夸張的語氣瞬間點燃了東方毓寧的全部好奇!她下意識地在寬大的袖子里握緊了小拳頭,身體都微微前傾,眼睛瞪得溜圓:
【啥瓜啥瓜?快說!我坐好了!小板凳瓜子汽水都備齊了!就等著你的猛料下飯呢!別賣關子!】
她這全神貫注、興奮期待的模樣,清晰地通過那神秘的心聲鏈接,“播放”到了太極殿內每一個豎著耳朵(或者說被迫豎起耳朵)的人腦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
龍椅上,正端起茶盞欲飲的皇帝南宮昱,動作微不可察地僵住,端茶的手停在半空,深邃的眼眸銳利如鷹隼,瞬間鎖定了殿門方向,能穿透厚重的殿門看到那對父女。
他周身那股屬于帝王的沉穩氣場,悄然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審視和……不易察覺的戾氣。
御階下,太子南宮承乾原本沉靜的眼眸驟然一凝,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逝。他挺直的脊背繃得更緊,放在身側的手悄然握成了拳。
事關母后、弟妹和整個東方家,他無法再保持置身事外的冷靜。
武將班列之首,雍親王南宮燁那雙古井無波的寒眸深處,瞬間掠過一絲極致的冰冷殺意,快得讓人無法捕捉,但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離他最近的幾位武將都感到脊背一寒,下意識地挪開半步。
文官班列前,太傅東方硯儒眉毛幾不可察地抖動了一下,那雙看透世事的銳利老眼微微瞇起,精光內蘊。
他身后,鎮國侯東方烈錚本就剛毅的面容線條瞬間繃緊如巖石,一股鐵血沙場的肅殺之氣隱隱透出。
禮部侍郎東方祈塵臉上慣有的溫潤笑意消失無蹤,眼神變得異常沉冷,淬了寒冰。
所有朝臣,無論之前是鵪鶉還是背景板,此刻都屏住了呼吸,耳朵豎得比兔子還直!
整個太極殿,陷入了一種落針可聞、連空氣都凝固了的死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那即將揭曉的、由長公主殿下“獨家播報”的驚天秘聞上!
系統118那充滿震驚和憤怒的電子音,如同驚雷般在所有人的意識里炸響:
【蕓疆王錦墨辰!本朝唯一的異姓王!他爹錦老王爺,當年跟著太祖爺打天下,確實立下過汗馬功勞,忠心耿耿沒得說,所以才被封了這世襲罔替的異姓王爵,封地在西南邊陲的蕓疆。
但是!到了錦墨辰這一代,他爹的忠肝義膽是半點沒繼承,野心倒是膨脹得比他爹打仗時的胃口還大!徹底養歪了!狼子野心!】
【這不,他這次千里迢迢帶著他那寶貝女兒錦瑟郡主來京城‘請安’,目的可一點都不單純!
他打的如意算盤是:第一步,讓那個錦瑟郡主霸占皇上的后宮!擠掉甚至……滅了你姐姐東方皇后!】
“轟——!!!”
無形的精神沖擊波席卷了整個太極殿!
雖然只是心聲,但“滅了你姐姐東方皇后”這幾個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了皇帝南宮昱、太子南宮承乾以及所有東方家人的心臟!
南宮昱握著茶盞的手指猛然收緊,骨節泛白,上好的官窯瓷盞發出細微的呻吟。
南宮承乾眼中瞬間布滿血絲。東方硯儒身形微晃,東方烈錚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東方祈塵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系統的爆料還在繼續,如同地獄傳來的喪鐘:
【第二步,搞死你大外甥太子南宮承乾!除掉這個名正言順的儲君!】
南宮承乾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第三步,弄死你們東方家滿門!你爹、你大哥、你二哥,你三哥……一個不留!徹底鏟除皇后母族的勢力!】
東方家的三個男人,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殺機。
【最后一步!讓那個錦瑟郡主用盡手段控制皇上!把英明神武的皇上變成他錦墨辰的提線傀儡!從此這南宮家的天下,就得改姓錦了!他們父女倆,想當這江山實際上的主人!】
系統118的電子音充滿了極致的嘲諷和憤怒。
【轟——!!!】
這一次,是無聲的核爆在每個人腦海中炸開!
安靜!死寂!極致的震驚!仿佛連時間都凝固了!
滿朝文武,上至帝王親王太子,下至末品小官,所有人都被這石破天驚、駭人聽聞的陰謀震得靈魂出竅!
大腦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詞語來形容此刻心中的驚濤駭浪!謀朝篡位!弒君殺后!屠戮太子!滅人滿門!
還要把皇帝變成傀儡!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野心,這是喪心病狂!是自取滅亡!
短暫的死寂之后,是東方毓寧那充滿難以置信和極致嘲諷的心聲,如同點燃炸藥桶的火星,瞬間引爆了所有人心底壓抑的滔天怒火:
【臉呢?!】
她的心聲尖銳得幾乎要刺破耳膜,
【統子你告訴我,他們父女倆的臉呢?!是鈦合金做的還是城墻拐角砌的?怎么就這么厚呢?!憑他們臉大如盆,就敢做這種春秋大夢?!
想得可真美啊!怎么著?是覺得我們東方家和南宮家的人都死絕了?還是覺得這天下是他們家后院,想拿就拿?拱手送給他們?做他們的青天白日大頭夢去吧!】
這毫不留情的怒罵,精準地戳中了所有人的痛點!
不單單是御座上的皇帝南宮昱眼中寒光暴漲,冰冷的殺意幾乎要化為實質!也不單單是太子南宮承乾、雍親王南宮燁周身寒氣凜冽!
下方,東方家的三位頂梁柱,更是怒火中燒,目眥欲裂!
太傅東方硯儒:一生忠君愛國,桃李滿天下,最重家族清譽。聽到有人不僅要害死他最引以為傲的女兒,還要滅他東方滿門?
這簡直是在刨他東方家的根!老大人氣得胡子都在發抖,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鎮國侯東方烈錚:沙場悍將,血海里拼殺出來的功勛。聽到有人要殺他妹妹(皇后),害他外甥(太子),還要滅他全家?
這比直接捅他一刀還讓他暴怒!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一股狂暴的戾氣在胸中翻涌,幾乎要沖破理智的牢籠!若非在朝堂之上,他恐怕已拔刀怒吼!
禮部侍郎東方祈塵:素以溫文爾雅、謀略過人著稱。此刻,那溫潤的假面徹底碎裂,只剩下刻骨的冰寒。
算計到他最疼愛的姐姐(皇后)和整個家族頭上?這已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他眼神幽深如寒潭,腦中瞬間已閃過無數種讓蕓疆王父女“合理”消失于無形的毒計。
整個朝堂,無形的怒火在瘋狂燃燒、交織、碰撞!空氣灼熱得幾乎要令人窒息!
所有屬于南宮皇族和東方家族的力量,在這駭人陰謀的刺激下,同仇敵愾,殺意沸騰!
然而,系統的下一波爆料,更是將這份殺意推向了頂點,并且蒙上了一層令人毛骨悚然的詭譎陰影:
【宿主!更可怕更惡毒的在后面!他們敢這么想,可不是光靠臉皮厚!他們有依仗!他們會玩西南那些陰毒邪惡的玩意兒——蠱!蟲!】
蠱蟲?!這兩個字如同帶著森森鬼氣,讓不少朝臣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臉色發白。
【那個錦瑟郡主,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邪門妖女!她用自己的身體做容器,養蠱!把自己都練成了半人半蠱的怪物!
她這次來,根本不是為了爭寵,她真正的目的,是想方設法接近皇上,然后……用她精心培育的最惡毒的情蠱或者傀儡蠱,種到皇上體內!】
系統118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厭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一旦蠱蟲成功入體、發作……皇上就會徹底淪為她的傀儡!性情大變,六親不認!他會完全依照這個惡毒妖女的指使行事!
第一個要弄死的,就是你姐姐東方皇后!然后是皇后所出的四個孩子——太子、長公主、五皇子、六皇子,一個都不會放過!
最后……就是你們東方家滿門!斬草除根!】
系統描繪的未來圖景,血腥、黑暗、令人絕望!
【靠——!!!】
東方毓寧的心聲徹底炸了!如同被點燃的炮仗,
【這他娘的還能忍?!這已經不是打臉了,這是要把我們全家連鍋端,骨頭渣子都不剩啊!
統子!你說!我現在是用那個圓滾滾直接把他們父女連同宮門外那片地一起轟成渣渣灰呢?
還是換個新到貨的滅世小煙花(激光炮)?保證讓他們走得安詳,灰都揚得均勻!】
她這簡單粗暴、充滿毀滅氣息的解決方式,讓滿朝文武,包括龍椅上的皇帝,都感覺頭皮一麻,后頸涼颼颼的!
圓滾滾?滅世小煙花?雖然不懂具體是什么,但光聽這名字和宿主那灰都揚勻的口氣,就知道絕對是毀天滅地的大殺器!
【宿主!冷靜!千萬要冷靜啊!】
系統118嚇得電子音都變調了,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使不得!萬萬使不得!現在在朝堂上!太極殿里!皇宮大內!您這一發‘圓滾滾’下去,別說那對父女了,整個皇宮,連帶半個京城,都得被您轟上天!
到時候別說瓜了,連猹都剩不下半只!咱們的任務是吃瓜看戲順便維護劇情穩定,不是當滅世大魔王啊!宿主三思!】
系統都快哭了。
【那你說怎么辦?!】
東方毓寧的心聲充滿了暴躁,
【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帶著蠱蟲進來害人?等著我姐我外甥我全家被他們弄死?】
【有辦法!有辦法!】
系統118連忙獻寶似的說道,帶著一種“快夸我”的急切,
【本統這里有壓箱底的寶貝——萬毒不侵丸!居家旅行,防毒防蠱必備良藥!
甭管是見血封喉的劇毒,還是詭異莫測的蠱蟲,見了這丸子都得繞道走!瑟瑟發抖!
就算是傳說中的蠱王碰了這丸子散發的藥氣,都得當場化成膿水!保證讓您和您想護住的人,百蠱不侵,金剛不壞!】
系統努力推銷著。
【只要您和您的家人(眼神暗示皇上、太子、王爺、東方家全員)提前吃下這丸子,那錦瑟妖女的蠱蟲就是一堆廢蟲子!
到時候,主動權就完全在您手里了!想怎么拿捏這對不知天高地厚的父女,就怎么拿捏!剩下的戲碼,就交給宿主您自由發揮,盡情玩弄了!】
系統描繪著美好的前景,但話鋒一轉,電子音帶上了一絲心虛的諂媚,
【就是……那個……這寶貝丸子吧,煉制不易,材料稀缺,功效逆天……所以價格嘛……嘿嘿,就稍微貴了那么……一丟丟!真的就一丟丟!】
【系統——!!!】
東方毓寧的心聲瞬間拔高了八度,充滿了被敲竹杠的憤怒,
【你!想!趁!火!打!劫?!】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子。
【信不信我現在就跟你同!歸!于!盡!大家抱著一起玩完!反正任務失敗大家一起被主系統格式化!】
她開始破罐子破摔,
【再說了!你當初綁定我的時候,連個新手大禮包都沒給!摳門系統!
現在好不容易遇上個需要你出力的危機,這個萬毒不侵丸,就當是你補給本宿主的新手禮包之一了!合情合理!天經地義!】
她開始理直氣壯地“打劫”系統。
【宿主!】
系統118發出一聲悲鳴,
【您這分明是在趁火劫統!赤果果的搶劫!本統也要吃飯……啊不,也要運行能量的啊!】
【OK!】
東方毓寧的心聲干脆利落,帶著一種“光腳不怕穿鞋”的無賴勁兒,
【談不攏是吧?那就別談了!大家一起毀滅吧!我不活了~~~~我現在就出去告訴那對父女,他們的陰謀本宿主全知道了!
然后立刻引爆炸彈!咱們仨(宿主、系統、蕓疆王父女)加上這皇宮,一起轟轟烈烈地上天!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兒!】
她這同歸于盡的架勢擺得十足十。
【哎喲喂!我的主呀!我的小祖宗!】
系統118徹底慌了神,電子音都帶上了哭腔和太監般的尖細諂媚,
【奴才錯了!奴才這就給您準備!馬上!立刻!您消消氣!消消氣!全部都要!您想護住的人,一個不落!皇上、皇后、太子、長公主、兩位皇子、雍親王、太傅大人、鎮國侯爺、侍郎大人,皇商大人,你娘親,你未來婆婆……統統都有份!】
系統語速快得像爆豆子。
【請接收!‘萬毒不侵丸’已經緊急空投到您的系統空間了!您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出來,想辦法讓他們吃下去就好了!
保證藥到蠱除!童叟無欺!免費!絕對免費!就當是……就當是本統孝敬您的新手大禮包補發!】
系統慫得飛快,卑微到了塵埃里。
就在系統話音落下的瞬間,龍椅之上——
一直沉默如山、臉色冰寒的皇帝南宮昱,仿佛終于從那駭人的陰謀和自家小姨子與系統那毀滅性的討價還價中回過神來。
他猛地放下一直端在手中、已然冰涼的茶盞,瓷底與御案相碰,發出清脆而威嚴的“咔噠”一聲。
他抬起眼,目光如寒冰利刃,直射向殿門方向,聲音沉穩、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壓,清晰地響徹整個死寂的太極殿:
“傳朕口諭,讓蕓疆王與其女,于宮門外——待命!”
他刻意加重了待命二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迸出來的冰珠子。
“今日,朕龍體欠安,心緒不寧,不!適!合!見!外!客!待朕旨意,再行覲見!退朝!”
“退朝”二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圜余地。
皇帝說完,甚至沒等太監唱喏,便霍然起身,明黃色的龍袍帶起一陣凜冽的風,頭也不回地大步轉入后殿,留下滿殿被這驚天陰謀和更“驚天”心聲震得外焦里嫩、表情管理徹底失控的文武百官。
整個太極殿,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詭異的寂靜。
只是這一次,寂靜之下,不再是單純的震驚和憤怒,還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想要瘋狂爆笑卻又必須死死憋住的巨大痛苦!
所有人的目光,都極其復雜地、齊刷刷地投向了還站在原地、似乎對自己引發的“核爆”級效果毫無察覺、正一臉“搞定收工”小得意的東方毓寧。
東方毓寧(內心):【搞定!藥丸到手!接下來……嘿嘿,看本郡主怎么玩死你們這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父女!】
朝堂眾臣(表面):眼觀鼻,鼻觀心,肅穆莊嚴。
朝堂眾臣(內心):【救命!憋笑好痛苦!臉要抽筋了!小祖宗/郡主殿下,您和您家那個慫統的對話……比戲班子精彩一萬倍啊!這朝……真是上得值(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