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喆拿起鐵皮喇叭對著民眾大喊:
“ 鄉親們 ,有關土地分配的事。咱們過幾天再詳細討論 ,請大伙放心 ,人民政府一定保證公平公正地把土地分到每一位窮苦人的手里。我們現在進行下一個議題:公開審判咱們日照縣的惡霸土皇帝,第一個接受審判的惡霸是保安團長胡祿海 ,將胡祿海押上臺來!”
安喆一聲令下,昔日威風凜凜的胡大團長被五花大綁的推搡押解到舞臺中央,撲通一聲就跪在舞臺前沿,他低著頭,頭發像一堆亂草,黑色保安服沾滿桔梗,不知為何褲腿被撕開,裸露著滿是黑毛的粗腿,一只腳光著沒穿鞋,又黑又粗的腳指甲蓋像驢蹄子惡心人,另一只腳穿著土布鞋,鞋底裂開露著腳后跟 ,他渾身哆嗦著 ,看得出他內心里恐懼極了。
“ 鄉親們請肅靜 ,現在由劉寶山控訴胡祿海的罪行!”
這個劉寶山原本是個打漁的船工,他的親戚在上海做生意賺了錢,給他買了條風帆漁船,噸位較大,并帶有機械航海羅盤,在那個年代算是很先進的漁船,雇傭船工自己成了船老大 。胡祿海眼饞劉寶山的漁船,便羅列各種罪名加害劉寶山,劉寶山的父親想盡各種辦法營救劉寶山,便到日照縣的上級管轄衙門告狀,雖然官官相護并未對胡祿海造成實質性的不利影響,但是胡祿海以權謀私,妄想霸占百姓船只的圖謀卻搞的路人皆知,成為各級官僚茶余飯后的笑料 。胡祿海感覺自己受到奇恥大辱,臉面掛不住,便借口劉寶山的父親以及劉寶山的兄弟等幾人通匪通共,槍殺了劉寶山的兄弟及父親,把劉寶山關進大牢受盡各種折磨,劉寶山的控訴引起臺下百姓的共鳴。接著,安喆又安排了其他受到胡祿海欺壓的百姓上舞臺,繼續控訴胡祿海的罪行,一樁樁一件件真是罄竹難書。其中一個訴苦人看到跪著的胡祿海后腰插著一根旱煙桿,他猛的拔出胡祿海的旱煙桿,照著胡祿海的腦袋狠狠砸下去,銅質煙袋鍋立刻把胡祿海的腦袋砸開了花 ,鮮血自胡祿海的腦袋涌出 ,臺下百姓齊聲高喊:打死他! 打死他!情緒激動的眾人在使勁推搡柵欄,擋在舞臺前木柱扎制的柵欄幾乎被眾人推倒,紅軍戰士們吃力地頂住柵欄極力維持會場秩序,臺下氣氛又緊張起來 。安喆見狀立刻下令:
“把胡祿海押下去!”
紅軍戰士立刻連推帶拽把胡祿海拖下舞臺。
“ 鄉親們 ,大家不要著急 ,后面還有很多惡霸等著我們審判 ,我們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所以請大家保持鎮靜 , 聽一聽惡霸們的罪行是不是應該拿他們的腦袋抵償他們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聽了安喆的勸慰 ,臺下的民眾這才稍稍安靜了些 ,審判大會得以繼續進行。
“把糧霸安吾臺押上來!”
安喆一聲令下 ,紅軍戰士把五花大綁著的刀二爺推搡著押到舞臺邊中央。
“跪下!”
紅軍戰士呵斥刀二爺,令他面向臺下民眾跪下,這位刀二爺雖然頭發花白老態龍鐘反倒是一點不慫 ,昂首挺胸拒不下跪 。他這態度氣壞了紅軍戰士,用梭鏢木桿狠抽刀二爺,可任憑你怎么打,刀二爺就是昂著頭拒不下跪 ,臺下民眾齊聲高喊:跪下!跪下!
刀二爺真的不服氣,老子是誰?老子是放糧官,老子是糧食大王,老子要是今天餓死你們,絕不會讓你們活到明天!老子跪天跪地絕不給你們窮棒子們下跪!牛大碾可不會慣著刀二爺,他照著刀二爺的膝關節猛的踹了一腳,“撲通”一聲,刀二爺面朝民眾被迫跪在舞臺上,臺下的民眾紛紛往臺上投擲磚頭瓦塊,刀二爺低著頭不避不躲,任憑石頭往身上砸,腦袋被砸出血來了,黑紅色的鮮血流淌到 衣服上 ,刀二爺始終跪在舞臺上沒有躺下 ,可見刀二爺真是個狠人。
“別砸了!都別砸了!”
安喆大聲制止民眾投擲磚塊,可是人們根本不停,繼續拿石頭亂砸刀二爺,安喆覺得這樣任憑臺下民眾亂砸石頭不行,便挺身走到舞臺中央擋在刀二爺面前,牟老師鄭老師還有其他人也陪著安喆站在舞臺中央,用身體阻擋民眾朝舞臺扔石頭,磚頭瓦塊也砸在他們身上,雖然被石頭砸很疼痛,好在石頭都沒有砸在頭部 , 民眾見狀也自覺停止往舞臺上扔石頭。
“ 鄉親們 ,扔石頭不能解決問題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讓大家知道 ,安吾臺到底干了哪些罪惡,他應該得到什么樣的懲罰? 鄉親們能不能饒恕刀二爺的罪惡?就是讓他死也要讓安吾臺明白,他為什么會死?這就是我們今天讓大家來開會的主要目的。所以請鄉親們要冷靜,要讓受苦的民眾講出他們的冤屈,講出他們的苦難 。你們誰家有冤屈有不平事,我們歡迎你們也到臺上跟大伙講清楚,倒出你們的苦水!”
安喆苦口婆心地勸導鄉親們要沉住氣穩住神,按部就班地逐步解決惡霸們的罪惡問題,保持冷靜, 控制住自己沖動憤怒的情緒,把血債一筆一筆算清楚,惡霸們應該得到什么樣的懲罰,肯定就落實什么懲罰 ,絕不會讓他們逍遙法外。
社會公審式的全民審判,在縣衙門廣場持續了十幾天,得知縣衙門在審判縣長和惡霸的消息,大部分日照縣民眾都感到非常吃驚,還有這事?好奇心促使民眾千方百計地趕到廣場或聆聽或控訴那些無法無天的惡霸犯下的滔天大罪,老百姓們感覺到自己身邊竟然也有了不畏權貴敢于伸張正義的包青天包老爺 。最終,糧霸 、茶霸 、布霸 、漁霸以及殺過人有血債的地痞流氓幫兇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比如保安團長胡祿海被審判大會定為死罪,其他犯罪分子包括大腦袋蘇縣長在內均被判處下大獄,蹲大牢,得到把牢底坐穿的懲罰,唯有最應該死的惡霸杜老虎不知所蹤,暫時逃過了正義審判,但是杜老虎仍舊活著的兒子們悉數被抓,雖然他們也是草菅人命罪孽深重,卻被留下了卿卿性命,都被判處把牢底坐穿的刑罰。
其實,最為重要且最困難的工作是土地革命,只有完成土地革命,新的革命政權才能鞏固,才能在人民心中扎根。石榴鎮是糧霸安吾臺的老巢所在地,絕大部分良田沃土都控制在他的手里。鎮里的民眾對刀二爺既痛恨又懼怕,沒想到刀二爺也有變成龜孫子的這一天,竟然能討回被刀二爺霸占的土地那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刀二爺帶著他的罪惡去見了上帝,所以民眾已經沒有對刀二爺有后怕之憂,全都踴躍參與重新劃分土地。
得到土地的貧雇農,全家人高興,心中樂開了花,他們手捧黃泥土,淚濕衣襟 。昔日里,一年到頭累死累活地辛苦勞作,收獲的糧食全歸惡霸,自己一無所有 。而如今世道變了,種地的泥腿子擁有 自己的土地,豐收的碩果將會屬于自己,屬于這片土地的新主人。
堯溝村一馬平川,有小河在村邊穿流而過,正值炎熱的夏季,地里的高粱及玉米郁郁蔥蔥長勢喜人 。人們冒著酷暑正在地里丈量土地 ,有人在劃分好的地邊插上一塊大木牌 ,上面寫著姓名誰誰誰,自東到西自南到北,尺寸多少面積幾畝等等信息,表明這塊土地重新確定了新主人,地里正在生長的莊稼也歸新主人所有。
“來吧 ,都歇著喘口氣 ,大熱的天喝口水涼快涼快!”
奎嫂肩挑兩只盛滿了水的鐵皮水桶放到地頭,招呼正在田間測量土地的幾位年輕人喝水??└咛舻膫€頭,足有一米六到一米七的樣子,有三十幾歲,她不像村里其他婦女那樣,盤頭梳纂,走路顛著小尖腳,典型民國老太太的打扮 。而奎嫂則留著城里女學生那樣的齊眉短發斜劉海,顯得格外清新 有活力,被日光曬的略顯黝黑的瘦臉頰,笑起來會有一對小酒窩,圓圓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薄薄嘴唇。上身穿印有小碎花的淺藍色粗布大襟褂,肩膀以及下擺縫著大小好幾塊不同顏色的補丁,下身穿紫青色褲子,膝蓋褲腳也有數塊不同顏色的補丁。她沒有傳統的纏小尖腳而是大腳板穿繡著花露著腳趾頭的破布鞋。
她撩起脖子搭著的發黃的破毛巾,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彎腰拿出擱在竹籃里的幾只碗放在石板上 ,抬頭看了看還在忙碌的年輕人 ,忍不住又招呼他們:
“等會兒再忙吧 ,先喝口水不會耽誤事!”
在田間里忙碌的人這才前后都朝奎嫂這邊聚集。
“謝謝啦 ,奎嫂!”
“你這后生真外道 ,喝口水不用謝!”
“鐵柱,我看你量的那塊地,石頭子比較多 ,最好還是把它平均劃分給其他地塊比較公平合理,要不然田里石頭多,種起地來肯定很麻煩誰都不要,幾個人會挑毛病引起糾紛 ?!?/p>
鐵柱小伙子有二十多歲,雖說已經是成年人了,可還是滿臉的稚氣,一米八幾的個頭,天天樂呵呵的沒愁事 。跟著牟老師學習了點文化,識了不少字,也懂得了很多革命道理 。跟著安喆也學會了打槍,學會了基本的軍事要領。在抓捕惡霸及其狗腿子的行動中表現的特別勇猛機靈,任憑它們躲藏在哪個犄角旮旯,鐵柱也能把它們找到,捆綁結實送到縣衙的牢房關押起來。
鐵柱頭戴一頂灰藍色帽子,奎嫂剪了個紅五星給縫到帽子前額,鐵柱整天把帽子戴在頭上不取下來 ,美滋滋地認為自己就是一名真正的紅軍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