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在人們心目中非常威嚴,非常陰森,生怕被捕快抓進去吃牢飯蹲大獄,尤其是里面有十八般各式折磨人的刑具更令人聞風喪膽,人人對衙門唯恐避之不及,對衙門里面既好奇又恐懼 。如今,縣衙門對老百姓開放了,隨便瞅隨便看沒有任何限制,沒有被抓進去蹲大牢的危險,所以衙門里里外外擠滿了許多想看熱鬧的人。
當前,衙門里最忙碌的人要數(shù)海蜇領導的縣委成員們,他們正在解決數(shù)十個工作隊帶來的各種問題 。比如解決對沒收糧霸的各家糧鋪銷售人員的組建、糧價的制定和結算等問題;對沒收杜老虎的數(shù)百座陶器窯爐及銷售商鋪的分配問題;解決負責社會治安舊警察的使用問題;解決港口碼頭惡霸壓榨 貨主、旅客的問題;總之,需要解決的問題多如牛毛,但是最緊迫的工作是解決百姓日常生活衣食住 行務工等等存在的棘手問題。
衙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紛紛朝周邊的胡同或街道躲避,推獨輪車的農(nóng)民,挑擔的貨郎,趕毛驢車的把式,也趕緊鉆進附近小巷里跑了。原本熱鬧的衙門口立刻變的冷冷清清。只見不遠處來了一群人,正在朝衙門走去。這幫人有的禿頭頂?shù)呛竽X勺又扎小辮子,有的頭頂立著一束小辮兒腦瓜四周則剃的精光锃亮,有的頭扎一條汗?jié)n濕透的破毛巾當遮陽帽;他們這幫人有人**著上身,瘦的皮包肋骨,有人倒是穿一件粗布上衣,但是不系衣服扣子,胸部黑黢黢胸毛像是黑熊變人;他們這幫人 個個腰間斜插竹制旱煙桿。臭腳邁著八字步,邊走邊搖腦袋晃膀子。有的人后背插著一把有紅布條的大砍刀,有的人斜挎一桿步槍,有的人肩扛一支梭鏢,這殺氣騰騰的氣場如果說他們是善良之人,鬼都不信 ,難怪老百姓見到他們嚇得四散而逃。
在這人群中,為首的是一位瘦小的矮個子男人,頭沒有戴帽子,留著滿頭橫七豎八像雜草一樣的長發(fā),不是絡腮胡子,而是留著像仙人老道式的山羊胡子,他也**上身精瘦皮包骨,脖子系了條綠色領帶,他大概是學洋人打領帶,既然打領帶你倒是像洋人那樣也穿件襯衫呀? 光膀子打領帶算是學的哪一國的穿戴習俗?他腰間扎一根粗麻繩勒住肥大的褲腰,腰間斜插兩把手槍,那槍既不是德國造盒子炮,也不是勃朗寧式擼子小手槍,而是自家鐵匠打造的土槍,他就是土匪頭子山寨大哥。他姓鮑,學名叫鮑金山人稱鮑老黑,是山東濰坊人,長年盤據(jù)山頭干些攔路搶劫的缺德事 。當然,土匪的主要目標是城里鄉(xiāng)里的有錢人,只要干它一票,幾個月內都不怕餓肚子,杜老虎等各路幫主也沒少吃土匪的苦頭,經(jīng)常受到土匪的敲詐勒索,雖然恨得牙根癢癢,但是幫主們跟官府也拿這些土匪沒轍 。十幾年來 , 官府組織的所謂“剿匪”行動有過很多次 ,每次的“剿匪”行動那是錢沒少花 , 山?jīng)]少爬 ,酒沒少喝,大話沒少說,槍沒少放,沒少禍害老百姓,別說抓土匪,結果連個響馬毛也沒見著,還搭進去幾 條人命 。現(xiàn)如今 ,土匪自己找上門了 , 它是來投案自首的?
衙門里的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看熱鬧的民眾突然少了,感覺挺奇怪,便到門口看一看為什么老百姓少了。 剛到門口迎見土匪們也走到門口 ,把工作人員嚇了一跳 ,怎么 ,土匪打上門了?
“你們找誰?”
工作人員壯著膽子質問土匪。
為首的土匪頭子鮑老黑擺擺手示意手下都站住。
“這位兄弟 ,請你們鄭先生出來說話!”
土匪們倒是挺客氣 ,沒有劈頭蓋臉地打進衙門 ,工作人員不知所措地楞了一下神。
“好 …好 … ,你們等著!”
工作人員緊張的結結巴巴地回了一聲 ,轉身跑進去了。
不一會兒,鄭老師出來了,安喆也在身后跟著 。姓武的土匪兩手抱拳先一步打招呼,他指著身后 矮個子向鄭老師介紹。
“鄭先生 ,按照昨天的約定 ,我們當家人來了 ,這是我們的寨主鮑爺!”
“鮑爺辛苦! 我來介紹一下 ,這位是我們的新縣長 ,安喆安縣長!”
鄭老師原本是要跟鮑爺握手,可是鮑爺兩手抱拳行禮,鄭老師馬上改為雙手抱拳行禮,向鮑爺介紹安喆。
安喆立刻也兩手抱拳向鮑爺行禮:
“鮑爺辛苦 , 咱們里面喝茶 ,請進!”
“小民不敢 。縣令老爺先請!”
鮑老黑謙卑地再次兩手抱拳 ,微微弓腰再伸手示意讓海蜇先行。
海蜇前面領著來客朝會議室走去,不大的會議室 ,稀里嘩啦地擠滿了人。
“鮑先生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民國時期了 ,人人平等 ,再也沒有老爺奴才之說 。我們是革命黨人 ,只能當人民的服務員 ,絕對不能當百姓的老爺 。”
“遵命 ,遵命!”
“鮑先生 ,能否讓你的弟兄們到茶室喝茶 , 咱們就在會議室商討事情?”
“可以 ,可以!”
鮑老黑轉身朝他的隨行人員大喊:
“二掌柜 ,三掌柜還有趙麻子留下 ,其余的人都去茶室喝茶 ,有事再叫你們 ,去吧!”
“ 嗷 … ,走啦 ,喝茶去嘍!”
你走就走吧,手卻不閑著,咣咣地敲擊桌子,可能嫌椅子礙他的事,扳倒椅子接著再一腳踢翻廢紙簍 ,嘴里嘻嘻哈哈 ,黃段子又脫口而出。
“ 喝酒的時候喊我們!”
紛紛拔出旱煙桿杵進自己的嘴里揚長而去。海蜇看著他們行為有點愕然,鮑老黑看出海蜇臉色不悅。
“俺家弟兄們都是敞亮人 ,縣令大人大量 ,甭見外 。咱說咱的 ,正事要緊!”
“坐,都坐吧!我來介紹一下縣政府的幾個人 。這位是牟先生 ,副縣長;這位是鄭先生 ,副縣長; 這位是安先生跟我同姓 ,是縣政府秘書長 ,請喝水!”
海蜇先行端起水杯 ,喝了一口 ,其他人也都端起水杯喝水。 鮑老黑滿臉笑容 ,指著自己身邊的人向海蜇他們介紹:
“這位是二當家牛二碾;這位是三當家王樹墩;這位是我的大管家趙來順 。”
“安縣令 ,我們這次來縣衙門是為了土地的事來跟縣令大人商量的 。昨天已經(jīng)跟鄭先生溝通過,所以我們今天才過來拜會縣長大人!”
“我重申 ,這里沒有大人沒有老爺! 你們有關土地的想法,鄭縣長昨天就已經(jīng)給我說了,你們想法很好,我們商討后,一致認為你們原本也是失去土地的農(nóng)民,也具備農(nóng)田耕種的技能,也能當一個合格的農(nóng)夫,所以基本同意給你們分地。有一點我必須跟你講清楚,這次的土地分配其性質是我們黨倡導的土地革命,目的是徹底砸碎千百年來一直壓在農(nóng)民兄弟身上的枷鎖,真正實踐并且真正做到孫中山先生所說的‘耕者有其田’的愿景。你們如果真心想得到土地,就必須做腳踏實地的‘耕者’,如果不做‘耕者’,也就不能分到土地 。比如我們自己做不到‘耕者’,當然也就不給我們自己分配土地,你明白嗎?”
“安縣令 ,說實話我們這撥人有一個算一個 ,再往前倒騰幾十輩 ,那也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除了種地,除了下苦力干苦活,根本學不會其他的營生,這輩子只做孫先生說的那個什么‘耕者’,絕不反悔!”
“你敢簽字畫押嗎?”
“敢 ,老子說話算話!”
鮑老黑從腰間拔出煙桿,煙窩杵進存煙葉的布口袋里,在里面使勁撓了撓往煙袋鍋里塞煙葉粉末, 又抽出煙鍋用粗短的手指頭狠狠摁了幾下,在口袋里拿出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梗,“呲”地一聲劃著火,再點燃煙鍋里的煙末,把煙嘴杵進嘴里,使勁嘬又黑又長的煙桿,布滿黑鼻毛的鼻孔里頓時冒出淡青 色的煙云 ,嘴里還不停地嗦著舌頭。
海蜇他們心里厭惡那股臭煙味 ,為了禮貌待客卻又只能忍著。
“那好 ,凡是日照籍的人 ,都跟著牟縣長去登記辦手續(xù) , 隨后我們派人去你們的鄉(xiāng)鎮(zhèn)調查落實, 前期工作完成后,我們再逐戶給你們丈量土地,登記造冊,那時,土地就歸你們自己耕種,打下的糧食也完全屬于你們自己 ,當然 ,還有上繳公糧的問題 ,隨后我們會向全縣的老百姓公布實施細則 。”
“繳公糧的事 ,歷朝歷代都這么做 ,我們照章繳公糧就是!”
鮑老黑邊說話邊揮舞著他的煙桿。
“牟老師 ,你再跟鮑先生講一下其他問題!”
牟老師對海蜇點點頭 ,沖鮑老黑笑了笑:
“鮑先生 ,你的槍法能打中百米外的目標嗎?”
嗯? !老子自穿開襠褲那天起 ,就摸槍把子 ,指哪打哪從不含糊!
“牟長官 ,自從學會打槍,老子從來不打死棒槌 ,專打活蹦亂跳的畜牲 ,你說俺槍法好不好? !”
鮑老黑歪脖子白愣眼 ,用肢體動作向牟老師表明 ,說自己打槍不行 ,那是一萬個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