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郎中是好銀( 人),逃勒砸( 他兒子) 咱鎮上哪鍋買( 個嫚) 能配得上?”
“ 睡包( 吧),明因( 明天)再嘮 。”
兩口子在屋子里叨嘮著 。(嫚,姑娘的意思 , 日兆人把嫚讀成: 買)
趙德貴心里老是惦記著小妞們,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似的 ,悶悶不樂,什么事情都懶得做,他爹問 他有什么心事 ,他也不說 。還是他娘說出事情緣由 ,也是趙德平告訴他娘他哥為何心事重重 。是啊, 孩子長大了 ,需要說個媳婦 。只是那董家世代受窮,現在也是饑一頓飽一頓,沒有好日子過 。董家姑 娘給趙家當媳婦 ,門不當戶不對,有辱趙家門風,他家姑娘長得倒是水水靈靈像個大家閨秀,還會識 文斷字甚至嘰里咕嚕地說兩句西洋話,難怪德貴能看上那姑娘 。仔細想想也罷,兒子大了,娶媳婦的 事當爹娘的自然要操心。
娶媳婦要先請媒婆說媒 ,這是祖輩的老規矩了 ,趙玉固請了鎮上的媒婆到董海香家提親 ,誰知,老董家是一口回絕,聘禮如數退回,媒婆碰了釘子灰溜溜地走了 。這下可把趙玉固氣壞了,老董!你 這是給臉不要啊,你高攀不起的應該是我才對,我沒有嫌棄你叫花子窮光蛋,你反倒沒把我放在眼里, 你算哪根蔥? 窩一肚子火的趙玉固氣鼓鼓地去找老董 。老董正在茶廠干活 ,趙玉固進茶廠就喊:
“老董 ,奶( 你)過來!”
老董一看是他 ,知道是為提親的事來的 ,趕緊放下手里的活跑了過去沖著趙玉固裝糊涂: “趙爺 ,奶( 你)有絲兒( 事) ?”
趙玉固見到老董忽然覺得他也許能成親家 ,那就先壓壓火裝一裝蒜:
“忙著吶?”
他這一客氣讓老董有點兒蒙 ,他何時對下人有過客氣?老董趕緊點頭哈腰賠著笑臉: “汗兇 ,汗兇!(還行 ,還行)”
“南( 俺)請的媒婆奶( 你) 咋給拒了奶( 你) ?”
趙玉固話雖說得輕柔 ,但是含著怒氣 。老董點頭哈腰結結巴巴地說:
“南買忒修 ,汗念找府 ,南買 ,逃子加衣不至于( 俺嫚太小 ,還念著書 ,俺嫚 ,她自己不喜歡)”
“讀十四倆,汗修?(都十四了,還小?),奶不泡老死在交樓(你不怕老死在家里)?樓話囧(老 話講),爹娘子命木妁子言(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幾道嗎( 知道嗎)”。
老董為了讓趙玉固絕了念頭 ,說了句狠話:
“不管咋說 ,南不兇!就是不兇!(俺不行 ,就是不行),南不圖稀奶錢!(俺不圖稀你錢)”
這下趙玉固真的惱了 ,一腳就把老董踹翻在地: “你這個狗娘養的玩意兒不識抬舉!”
老董的工友們都圍攏過來 ,趙玉固看著他們人多 ,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轉身走了。
趙玉固回到家,問他兒子趙德貴非要娶那個董海香嗎,趙德貴給他爹擺臭臉看了,那個意思就 是非她不娶 。趙玉固沒轍,心疼兒子他看不得兒子受委屈,他狠下心非要給老董家來它個下馬威,讓 老董嘗嘗我老趙的厲害 ,給臉不要是什么下場!
“摸頭,奶帶上幾鍋銀,把鬧老董包來 ,臥逃幾天,浪逃幾道逃絲鬧擴蔥!(注:木頭,你帶上幾 個人 ,把那老董綁來 ,餓他幾天 ,讓他知道.他是哪棵蔥)”
“ 兇!(行)”
木頭帶上幾個人直奔老董家。
兩城的初春,雖然陣陣西南風給兩城鎮帶來舒心的暖意,經歷過寒冬的人才真能切身體會到初暖
乍寒的寓意,屋檐下到處懸掛著晶瑩的冰柱,時不時掉到地上摔出亮晶晶的小冰球,道路也變得有些 泥濘 。穿過泥濘不堪的小路,老董家就在城墻邊上,石板房茅草屋頂,屋門板有兩條裂開的大縫,用 玉米稈堵著 ,門虛掩著,木頭一腳踹開門帶著人闖進去,在亂糟糟的屋里蹲著一個臟兮兮的女人,正 在倒騰地瓜葉子 ,那是她家的主要口糧 ,還有個三歲左右的孩子在一旁玩耍 ,那女人是董海香的娘。
“奶男銀吶?!(你男人吶)”
女人滿臉驚恐 ,不知出什么事 ,哆哩哆嗦地說:
“逃 …逃 …逃在超廠干活囁 。”(注:他在茶廠干活吶)
木頭不由分說 ,抓起女人就往外拉:
“走 ,桌逃缺!”(走,找他去)
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來人一腳把孩子踹倒在地,拉起女人奔向茶廠。老遠就能聞到茶的清香 味,老董他們幾個工友正在維修庫房清理積雪,猛的闖進茶廠幾個人來,還拖拽著已經蓬頭散發的孩 子他娘 ,老董心里直哆嗦:
“摸頭(木頭) ,奶( 你)這是做啥 ,放了孩她娘!”
“做啥?奶幾道( 你知道),甭裝蒜!”
老董霎時滿腔悲憤 ,他扔下手里的活 ,上前奮力撲救他的女人
“逃到( 她大 …… 日兆人稱爹叫大 ,相當于爸),快跑!”
老董拼命撕扯著木頭,他要救出他的女人。那木頭身手敏捷三下兩下就把老董給摁在地下,把他 五花大綁地押往趙玉固家 。趙家有個煤場,儲存著很多燒窯的煤炭,有間放雜物的小房子,老董兩口 子就被關在小黑屋里 ,那里面沒有能坐能躺的地方 ,也很潮濕 ,冷颼颼的 。兩口子你看看我看看你, 反倒是老董的女人很堅強:
“南揍是死 ,也不包買杰逃!”(俺就是死也不把嫚_姑娘給他)
老董坐在地上 ,兩手扶著 ,臉倚著膝蓋 ,半睜著眼一聲不吭木訥地發呆。
趙玉固坐在堂屋盤著腿,嘴里叼著旱煙袋,嘬一口煙袋冒一縷青煙,煙袋鍋子一閃一閃的亮著紅 光 。這個老董是茶幫的人,我綁了他,雖說他是個窮叫花子,茶幫能替他出頭嗎?他如果死活不同意 這門親事,那我該怎么辦? 我這老臉也沒處放啊。他老董如果應了這門親事,我在祖宗面前也沒有光 彩 ,畢竟他老董實在是太窮了 ,攀個窮親戚 ,七大姑八大姨的笑話我。
兒子不懂這些規矩,可偏偏喜歡老董家的姑娘,能識文斷字的姑娘在兩城鎮很少,即便是日兆縣 里大戶人家的姑娘也沒有幾個識文斷字的,更別說還能說洋話,讀洋書,長的比大戶人家的姑娘還俊 秀 ,是個新潮女子。
也別說,兒子還真有眼力,我這個當爹的,必須操這份心 。趙玉固坐在那里思來想去,猶豫半天 決意辦成這門親事,先別說老董窮不窮,單憑老董他姑娘的模樣和識文斷字,別人也會動這個心思打 這個主意,我何必不先下手呢?趙玉固磕了磕煙袋鍋子又添上煙葉,點著火猛嘬一口,便起身去找老 董說道說道 ,逼著他老老實實地同意這門親事。
“ 哎 ,樓爺 ,奶去不哈適 ,這絲兒奶交及南包 。”(老爺 ,你去不合適 ,這事你就交給俺吧)
說話的是趙玉固的二姨太 ,從前是個唱小曲兒的 ,被趙玉固看上娶回家當二姨太 。她穿著旗袍, 有點風騷味兒,正因為她這樣賣弄容易招風,所以趙玉固不準她出家門,讓她當媒婆的角色,倒真對 口:
“ 兇 ,奶去包 ,軟地硬地都杰逃朝朝 ,不兇就海逃 ,幾道不?( 行 ,你去吧 ,軟的硬的都給他嘗 嘗 ,不行就揍他 ,知道嗎?- 日兆話的‘海’是砸或者是揍的意思)?
“樓爺 ,南幾道 。”(老爺 ,俺知道)
二姨太說完就去了煤場 。大太太在一邊說: “逃兇毛?”( 她行嗎)
話音里明顯帶有醋意,趙玉固嘬了一口煙袋,用手指摁了摁煙袋鍋,又嘬了一口,一股青煙從嘴 里吐出來
“ 兇 ,逃兇 !”(行 ,她行)
趙玉固看了一眼大太太微微一笑 ,心里很滿意。
茶廠工友趕緊跑到學校把有人綁了海香她爹娘的情況告訴董海香 ,小海香一聽 , 哇地一下哭了, 海香蒙了沒了主意 。學校老師學生都圍攏過來紛紛詢問發生了什么事 。海香只是哭,說不出話來 。老 師把海香請進辦公室讓她喝點熱水,先沉一沉,詢問報信的工友究竟發生什么事,工友只是說有幾個
人帶著海香的娘闖進茶場,跟海香她爹說了沒有幾句話,接著打起來,來的人多,海香她爹就被綁走 了。
“是誰綁了海香她爹?”
工友搖搖頭說不認識,老師說先回海香家看看再說,老師跟海蜇他們帶著海香趕快回去看看 。剛 到海香家 ,隔壁劉奶奶正懷抱著海香的妹妹 ,看見海香便大聲喊:
“海兇,右些命樓,那鍋粗瘦摸頭包奶娘治走樓,奶快少早玉固交包 。(注:海香 ,要血命啦 ,那 個畜牲木頭把你娘帶走啦 ,你快上趙玉固家吧!)
眾人聞聽抬腿就要往趙玉固家趕 ,被老師攔下:
“慢 ,趙玉固是什么人? 陶幫的人咱可惹不起 , 咱萬不能貿然去 。這樣 ,安喆 ,你回家找你爸 , 讓他到趙玉固家 ,安以舵 、安以磨你們兩個趕快去找你的八叔安吾道 ,他是茶幫幫主 ,他不會不管, 其余的人跟我去趙玉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