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烏云一直死乞白咧地賴在天空不走,無論怎么向它求情,哪怕給太陽光留一絲絲縫隙它都不肯 ,讓人根本分不清楚哪是上午? 哪是下午? 哪是傍晚?淅瀝瀝的小雨根本不管別人樂意不樂意,不管別人是多么討厭它,反正它就是耍賴般地撲灑在憔悴疲憊的人們臉上身上,撲灑在綠綠的樹葉上, 撲灑在綠綠的爬山虎 ,常春藤 、牽牛花 、珠簾藤上 。而這些藤蔓植物攀附在建筑物上,讓外鄉人分不 清武漢人究竟是住在茅草房里還是住在磚瓦房里?細細的雨滴在枝葉的匯集下,又形成水珠,噼噼啪 啪地砸向地面形成溪水四處流淌。
與北方天氣不同的是,北方的陰雨天會很涼爽 。而在武漢,這樣的陰雨天氣卻非常悶熱,而且是那種令人窒息無處躲藏的潮濕悶熱 ,道路上的馬車呀牛車呀行人呀很少很少 。
“咵! 咵! 咵! 咵!”
一陣有節奏的跑步聲傳來,這是一隊國民軍扛著步槍正在順著漢口大智街往北行進 。由于近幾年國民政府汪精衛的清黨大屠殺剛剛趨于平靜,老百姓對街道上有節奏的跑步聲,警笛聲以及槍聲會產生一種來自內心的恐懼感 ,遇見兵爺唯恐避之不及。
有一部汽車迎著軍隊行進的隊伍向南開來,當它開到隊伍旁邊時車速減慢,里面有個人探出頭朝隊伍喊:
“安營長在嗎?”
隊伍中有個軍人跑到車跟前回答:
“我是安喆!”
車里那個人命令:
“上車 ,安軍座有請!”
安喆跟隊伍中的人嘀咕了幾句,跳上了來人的車,這輛福特古董車載著安喆調轉車頭,向北疾駛而去。
汽車拐了幾個彎,在一處宅院的大鐵門的門口停住 ,門口站崗的持槍士兵 ,問也不問,直接把大 鐵門推開,汽車徑直開進院子里,在小洋樓門口停下,車里下來兩名軍人,其中一人是安喆,兩個人 走進樓內,汽車駛離了樓門口 。這是一處歐式風格的小洋樓,偌大的院子里,栽滿各種草木花卉 ,院墻上以及小洋樓外層長滿藤類植物,院子里還有籃球場,車庫,也有其他樓房和平房 。還有不少國民 軍士兵正在忙碌著在各處房屋進進出出,伙房里飄出飯菜的清香,整片區域顯得干凈利索,豪華靜雅又不失威嚴。
雖然是中午時分,由于是陰雨天,樓道里有些昏暗,深棕色樓梯發出“ 噠,噠”人來人往的腳步聲, 安喆心里不由得產生一種敬畏的感覺,他小心翼翼地跟著前面領路的軍官來到二樓,軍官推開一扇厚 重的玻璃門,側身讓過安喆,進入一間很大的房間 。房間里有男男女女很多人,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安喆身上。安喆一身戎裝,顯得非常帥氣干練。在太師椅上坐著一位年齡也就是三十多歲不到四十歲的人,安喆來到他旁邊 。那人身穿著白色襯衣,下身穿土黃色軍褲,黑色皮鞋,頭發梳得烏黑發亮一 絲不亂 。安喆兩腳一并 ,舉起右手向他行了標準軍禮。
“軍座 ,安喆報到!”
“來 ,兄弟 ,我給你介紹介紹!”
這位軍座就是離開日照縣兩城鎮多年的安祥德。
“請看看這位年輕的軍官,他就是安喆,是我的堂弟,他爸是我的九叔也是我們老家的名醫神醫,真的是揚名半個齊東省 ,名副其實的華佗再世 。我這位堂弟是黃埔軍校高材生 ,現在是上尉營長 。”
安祥德話剛說完 ,在場的人響起一片掌聲 ,安喆立刻也給眾人行一個標準軍禮以示謝意。
“好啦,快去換件衣服 ,濕衣服穿在身上太難受!”
安祥德拍了拍安喆的肩膀 。又交代手下人領安喆去換衣服。
“老張 ,你給海蜇找一套合身的衣服先換上!”
“是 ,軍座!”
“跟我來!”
安喆跟著老張去后面換衣服。
“軍座 ,你這小老鄉真夠帥的!”
“那是 ,我們是大名鼎鼎的山東大漢嘛!”
“黃埔生那可是委座重點栽培的黃埔嫡系 ,可不能虧待了軍座的弟弟!”
“他呀 ,我很了解 ,我年齡比他大了不少 ,看著他長大的 ,非常聰明 ,從小就會醫術治病 ,有前途! 沒當大夫他從了軍 ,當了扛槍打仗的軍人 。”
眾人聽了頓時覺得這位大尉軍官很神奇 ,一個扛槍桿子的小伙子竟然還能給人治病?
“那軍座有兄弟媳婦兒了嗎?”
“這個我可真不知道 ,我九叔管著他 ,父母之命他還是要聽的 。”
有服侍生端著盤子 ,給各位斟滿紅酒 。一位妖艷的女人端著酒杯走到安祥德身邊:
“祥德 ,我給咱兄弟物色一個好妹子怎么樣?”
“有勞夫人 ,夫人的眼光那是非常敏銳的 ,武漢的好姑娘那是數不清啊! 賢惠漂亮 , 比俺山東大嫚漂亮多啦!”
“ 哈! 哈! 哈!”
眾人覺得軍座有調侃夫人的意思禁不住笑了起來。
有一位女軍官走到安祥德跟前舉起酒杯:
“軍座 ,我敬你一杯!”
安祥德一看她 ,臉上有些尷尬:
“ 哎喲 ,我差點忘了 , 咱們也是山東老鄉呀!別急 ,等海蜇出來 ,我給你引見引見!”
“謝軍座 ,我先干了!”
女軍官一仰脖 ,把酒杯里的紅酒給干了。
“豪氣! 咱們山東女子既溫柔又颯爽!干!”
安祥德一仰脖也把手里的紅酒干了,又引來眾人一陣掌聲。
“軍座也是山東的英雄豪杰 ,跟著汪**( 汪精衛)干革命 ,一路北伐攻克武漢三鎮 ,打跑了武漢的老狐貍陳嘉謨 ,為黨國立下不朽功勛!”
話剛說完又是一陣掌聲 。說這話的是跟隨安祥德多年的老部下 ,大號劉娃子 ,人稱諧音劉麻子, 其實他臉上根本沒有麻子 ,現在是國民軍某師師長。
“劉師長說得沒錯,我們軍的英勇將士在蔣委員長和汪**的領導下,一路過關斬將,所向披靡, 打得反動軍閥狼狽逃竄潰不成軍,他們只有投降或者滅亡。現在剛剛結束的清黨活動,又把**分子清理出我們的軍隊,蔣委員長和汪**都嘉獎了我們軍的將士們 。俗話說得好,一個好漢三個幫,沒有劉師長 、尚副師長( 尚古道)楊師長(劉 、尚、楊三人都是安祥德當年清軍時期的老部下) 他們的不計生死沖鋒陷陣,我安某人不可能為黨國建功立業。來!我為三位師長建功立業的英雄壯舉干杯!”
“謝謝軍座 ,干杯!”
服侍生又端著盤子穿梭于眾人中給客人斟酒送酒。
安喆換穿一身便裝又來到大廳,雖然脫下軍裝,但仍然有一種氣宇盎然的氣質散發出來,客人又把目光集中在安喆身上。大廳出現片刻的寧靜,大家似乎被年輕人的氣質所折服。安喆反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他尷尬地向眾人施了標準的軍禮 ,大廳里又有了熱烈掌聲。
安祥德把安喆拽到女軍官身邊 ,對女軍官說:
“你們應該認識才對呀?”
女軍官緊盯著安喆抿嘴微笑著不吱聲,安喆仔細端詳著女軍官沒認出來,神情有些茫然,他看女軍官是少校軍銜 ,立刻兩腳一并行軍禮:
“你好 ,長官!”
“ 啊?你不認識她?她是密調局情報處的董副處長呀!”
“軍座 ,我很少去密調局 ,所以不太熟 。”
安喆有些尷尬地說。
“ 嗨 ,安喆你早就認識她 ,她是 … … ”
安祥德話還沒說完 ,女軍官打斷安祥德:
“軍座 ,我來問他!”
女軍官看著安喆,她微笑著,我真的變老了?變丑了?安喆倒是沒變,還是帶著小時候那股傻乎乎的勁頭,只是那種自作主張,弄得我們這些比他年齡大的好像是他的弟弟妹妹,他那種老是充當帶 頭人的自信少了許多 ,而看似憨厚的外表卻掩蓋不住風華正茂的青春鋒芒。
“安營長 ,你還記得那半根鉛筆嗎?”
女軍官仍是笑瞇瞇地看著安喆。
安喆瞪圓了眼睛 , 吃驚地看著女軍官:
“記 … 記得!你是董海香?”
“我不像嗎?”
安喆仔細打量著女軍官,董海香那種幼稚小女孩的印象已經定格在少年安喆的記憶里,女軍官的的確確還有年幼董海香的輪廓,可是眼前女軍官更多的是帥氣嫵媚的樣子,真的很難跟當年的小女孩對上號的 。那半根鉛筆,只有董海香自己跟安喆兩個人知道,雖然已經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人的相貌肯定有了非常大的變化 ,再見面會有相互認知的困惑 ,但是回憶兒時的趣事 ,更能確認彼此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