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墨那戲謔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針,穿透厚重的防盜門,精準地刺入凌昊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他剛剛被那張“鬼契”真相撕裂的心口。
凌昊死死攥著那張冰冷滑膩、散發(fā)著邪異氣息的人皮鬼契,指關節(jié)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用力而咯咯作響,指甲深深陷進那堅韌的皮質里,幾乎要將它撕碎。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飽含絕望和滔天怒火的雙眼,如同瀕死兇獸,死死盯住房門!
“給我滾!”他嘶聲咆哮,聲音因為極致的情緒而完全撕裂,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帶著你的狗屁契約滾,想吸干我?做夢,老子就算魂飛魄散,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獄!”
門外沉默了一瞬,隨即,秦羽墨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溫婉,卻帶上了一種奇異的、仿佛沉淀了無盡歲月的悲涼和嘲弄:“下地獄?呵呵…凌昊,你以為你爺爺,真的是你的親爺爺嗎?”
這句話,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在凌昊翻涌的怒潮中砸開一片詭異的空白。
“不是親爺爺?你少在這里胡說八道,告訴你,我現(xiàn)在不怕你,有爺爺留下的驅鬼秘術,你想吸我元陽,想都別想!”
巨大的荒謬感讓他心頭一震,他攥著鬼契的手猛地一顫。
“胡說?”門外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憐憫,“你難道從未懷疑過,你天生純陽之體,骨骼清奇,命格更是自帶一縷稀薄的‘天命’之氣,這等萬中無一的絕佳爐鼎,豈是凡俗血脈能孕育的?凌守正不過是機緣巧合,在某個大雪封山的破廟里,撿到了你這個被遺棄的‘天賜祭品’罷了!”
天賜祭品這四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烙印在凌昊的靈魂深處。
他眼前一陣發(fā)黑,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
這具招災惹禍的軀殼,并非來自血脈親情,而是被命運隨意丟棄 ,又被獵人精心拾取的餌食。
“至于這契約.....”秦羽墨(或者說她體內的紅煞)的聲音陡然轉冷,那沉淀的悲涼瞬間被翻涌了千年的怨毒所取代,每一個字都仿佛從九幽冰窟中擠出,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那是千年前,血與火鑄就的孽債!”
紅煞的聲音在門口停頓了片刻,隨即開口道:“千年前,大唐天寶年間!”門外的聲音變得悠遠而凄厲,如同穿越時空的鬼哭,“你爺爺是戍邊的少年將軍,英武不凡,我是隨軍的醫(yī)女,伴他左右。烽火連天的日子里,我倆朝夕相處,久而久之,情愫暗生!”
講到此處,她突然不說了,抽泣了幾聲,應該是喚醒了她,內心深處的痛苦回憶。
凌昊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靜靜地聽羽墨訴說。
抽泣聲過后,她接著講:“可恨那安祿山,那個該被千刀萬剮的雜胡畜生!”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刺耳,充滿了無盡的怨毒,“他率叛軍攻破城池,他…他看上了我!”那“看上”二字,咬得極重,帶著血淋淋的屈辱和刻骨的恨意!
“他當著你爺爺前世的面,將我強行擄走,百般凌辱折磨!”聲音因為極致的痛苦和憤怒而劇烈顫抖,門外的空氣仿佛都隨之凝結出細小的冰晶,“而你爺爺,我那心愛的將軍,被叛軍挑斷了手筋腳筋,像條死狗一樣丟在營外,眼睜睜看著營帳,聽著我的慘叫,聽著那畜生的狂笑,整整三天三夜!”
凌昊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瞬間竄遍全身,頭皮陣陣發(fā)麻。
他仿佛看到了千年前那慘絕人寰的一幕:烽煙蔽日,城池殘破,心愛的女子被惡魔拖入營帳,少年將軍渾身浴血,筋骨俱斷,躺在冰冷的泥濘中,目眥欲裂,卻只能聽著心愛之人遭受非人的蹂躪.....
那是一種怎樣深入骨髓的絕望和痛苦!
“后來…后來…”門外的聲音哽咽了,充滿了無盡的悲愴,“那畜生玩膩了,為了徹底摧毀他的意志,當著他的面,將我…將我活活肢解,投入焚城的烈火之中!”
講到這里,紅煞女鬼怨念暴漲,整個3602室的溫度驟降。墻壁、地板、甚至凌昊面前的防盜門,都瞬間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刺骨的陰寒如同實質的潮水,瘋狂地涌向門內。
一菲她們睡得很香,因為氣溫陡然下降,寒氣入體,本能反應,他們幾個睡夢中迷迷糊糊打了個噴嚏。
凌昊被這恐怖的怨氣沖擊得渾身劇震,如墜冰窟。
他左手腕的傷口深處,那枚青銅小印仿佛受到了這千年怨氣的強烈共鳴,猛地變得滾燙,隨即又化為刺骨的冰寒。
一股狂暴的吸力驟然爆發(fā),瘋狂地抽取著他體內殘存的純陽之氣,劇痛和虛弱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
“我的將軍,他被那畜生砍下了頭顱,身首異處,曝尸荒野,任由鷹犬啄食,我們恨,恨這天道不公,恨這世道無情,恨那安祿山該永墮無間地獄。”
那怨毒的聲音如同千萬根鋼針,狠狠扎進凌昊的腦海,“我怨念滔天,魂魄不散,化為厲鬼紅煞!而我的將軍,他的魂魄在無盡的痛苦和執(zhí)念中,經(jīng)歷了幾十個輪回,每一次轉世,都帶著對我的刻骨記憶和尋找,每一次都不得善終!這就是孽!這就是我們解不開的千年孽緣。”
門外的聲音停頓了,只剩下沉重的、如同拉風箱般的喘息聲,那是秦羽墨身體不堪重負的表現(xiàn),以及那濃得化不開、幾乎要凍結時空的怨毒和悲傷。
凌昊手中的那張人皮鬼契,冰冷得如同萬載玄冰,那上面“凌守正”三個扭曲的血字,此刻仿佛化作了千年前那個少年將軍絕望的臉。
“原來如此,爺爺凌守正,竟然是那少年將軍的輪回轉世,他想助紅煞成為鬼仙,不受輪回之苦,不受三界束縛,每一世都與她再續(xù)前緣。”
“凌昊…”門外,秦羽墨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卻比之前的怨毒更加令人心悸。
那是一種塵埃落定、獵物入彀的冰冷。“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這契約不是交易,是命,是你爺爺輪回千年的孽緣。”
隨著她的話語落下,凌昊左手腕傷口深處,那枚青銅小印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灼熱。
一股比之前強烈百倍、帶著絕對契約約束力的恐怖吸力,如同無形的巨蟒,死死纏住了他殘存的純陽本源,瘋狂地向外拖拽。
凌昊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般劇烈抽搐,眼前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和血紅色充斥。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那契約的力量,從那具破敗不堪的軀殼里,硬生生撕扯出來。
防盜門外,秦羽墨靜靜地站著,在昏暗的走廊燈光下,投下長長的、扭曲的影子。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原本溫婉的眸子深處,翻涌著千年沉淀的血色怨毒。
千年孽緣,前世今生。純陽爐鼎,魂祭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