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雖然敗了，不過好在損失并不大。

但是黃巢對于眼下軍中的流言有些隱憂。

畢竟義軍在攻兗州，軍心不穩(wěn)，可是兵家大忌。

于是他決定暫且撤離。

黃巢將這一計劃告訴黃寧后，黃寧也同意了。

“大哥，我軍已攻下好幾個州縣，現(xiàn)在要做的是穩(wěn)固根本，并不在于攻占其他地方。”

“比如在將士傷員慰勞，城墻修繕方面都需要去做。”

黃巢聽了，便下了決心。

當(dāng)夜義軍趁唐軍休息的時候，有序撤離了兗州外圍。

剛一回到曹州，黃巢便接見了曾經(jīng)的鄉(xiāng)老。

眾人坐在衙署內(nèi)的院中開始暢談。

自起事以來，黃巢率義軍在山東各地都廣為賑濟。

各州縣的每家每戶都得到了實打?qū)嵉亩骰荨?/p>

鄉(xiāng)里的老人對于黃巢等人也評價極高。

“黃大將軍打出的旗號為沖天大將軍，老朽敢言，此次起事自有天道庇佑。”

黃巢端起粗瓷茶碗，笑著看向圍坐的鄉(xiāng)老們。

“今日諸位父老能來，黃某心中甚是歡喜。”

黃寧坐在兄長身側(cè)，不時為眾人添上熱茶。

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人顫巍巍拱手：“大將軍賑濟鄉(xiāng)里，福澤無數(shù)啊。”

院中槐樹投下斑駁影子，隨風(fēng)輕輕晃動。

忽然角落里站起個精瘦漢子，雙手布滿老繭。

“大將軍，俺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黃寧抬眼望去，認出是鄰村的石匠王五。

“但說無妨。”黃巢放下茶碗，神色認真起來。

王五深吸一口氣：“將軍賑濟百姓是好事，可那些吃人的豪紳……”

話到一半，他緊張地搓著衣角。

院中頓時安靜下來，連風(fēng)聲都清晰可聞。

“接著說。”黃巢目光如炬。

“他們占著萬畝良田，年年加租，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王五說著紅了眼眶，聲音哽咽。

幾個鄉(xiāng)老低頭嘆氣，顯然深有同感。

黃寧猛地拍案而起：“大哥，這事我早想說了！”

茶碗被震得叮當(dāng)作響。

黃巢抬手示意弟弟坐下，轉(zhuǎn)頭問其他鄉(xiāng)老：“諸位覺得如何？”

沉默片刻，白發(fā)老人顫聲開口：“城西趙家，去年為奪田產(chǎn)害了三條人命。”

又有個老婆婆抹淚：“我兒媳婦就是被李府逼債上吊的……”

黃巢臉色漸漸陰沉，指節(jié)敲在石桌上咚咚作響。

“好個世家豪強！”他突然冷笑。

黃寧立即接話：“不如趁我軍新勝，殺幾個祭旗！”

王五聞言激動得渾身發(fā)抖。

但黃巢卻緩緩搖頭：“不可魯莽。”

他站起身，負手走到槐樹下。

落葉飄過肩頭，黃巢的聲音異常冷靜：“要動手，就得連根拔起。”

鄉(xiāng)老們面面相覷，不知何意。

黃寧眼睛一亮：“大哥是說……”

“查清罪證，公示于眾。”黃巢轉(zhuǎn)身時眼中寒光乍現(xiàn)。

王五撲通跪下：“將軍英明！”

遠處傳來士卒操練的號子聲，驚起檐下麻雀。

黃巢扶起王五，對眾人鄭重承諾：“十日之內(nèi)，必給鄉(xiāng)親們交代。”

當(dāng)夜，黃巢軍帳燈火通明。

黃寧帶著親兵挨個拜訪曹州富戶。

天亮?xí)r分，趙府大門被貼上了蓋著血紅大印的封條。

街頭百姓聚在告示前，聽識字的人念著趙家罪狀。

有人突然高喊：“黃將軍替天行道！”

這喊聲像野火般迅速傳遍全城。

黃巢站在城樓上，望著下方歡呼的百姓，嘴角微微揚起。

“民心可用。”他低聲對身旁的黃寧說道。

黃寧握緊刀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大哥，接下來是不是該清算李家了？”

他指向城內(nèi)幾家高門大宅：“先拔了這些毒瘤，再收拾朱溫不遲。”

當(dāng)日下午，曹州府衙前搭起了高臺。

黃巢親自坐鎮(zhèn)，命人將趙家父子押上臺來。

臺下百姓越聚越多，議論紛紛。

“聽說趙家這些年害死了不少人？”

“何止！我表兄就是被他家逼得跳了井！”

黃巢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今日，本將軍便替天行道！”

他命人宣讀趙家罪狀，每念一條，臺下便響起一陣怒罵。

趙老爺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黃寧抽出佩刀，寒光一閃：“請大哥下令！”

黃巢緩緩起身，目光掃過臺下百姓。

“斬！”

刀光落下，鮮血濺上高臺。

百姓先是一靜，隨即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

“黃將軍英明！”

“蒼天有眼啊！”

黃巢抬手示意親兵：“把趙家糧倉打開，分給百姓！”

這一舉動徹底點燃了全城的熱情。

當(dāng)晚，曹州城內(nèi)燈火通明，百姓自發(fā)組織起來幫助義軍。

黃寧巡視回來，滿臉喜色：“大哥，現(xiàn)在招兵容易多了！”

黃巢微微一笑：“得民心者得天下。”

正說著，親兵又來稟報：“李府派人送來厚禮，求見將軍。”

黃寧嗤笑一聲：“現(xiàn)在知道怕了？”

黃巢把玩著茶碗，淡淡道：“讓他進來。”

李府管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來，撲通跪下。

“將軍開恩啊！我家老爺愿獻上全部家產(chǎn)……”

黃巢打斷他：“全部家產(chǎn)？包括強占的田地嗎？”

管家額頭冒汗，支支吾吾不敢應(yīng)答。

黃寧一腳踹翻他：“滾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明日午時，自己來衙門請罪！”

管家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第二日，李老爺果然帶著地契來了。

他跪在衙門前，痛哭流涕：“將軍饒命啊！”

黃巢看都沒看他一眼，對黃寧吩咐：“按罪論處。”

不到三日，曹州七大豪紳倒了五家。

剩下兩家聞風(fēng)喪膽，主動開倉放糧。

城郊的貧民第一次分到了屬于自己的土地。

王五帶著石匠們連夜為黃巢刻了一座功德碑。

“將軍，這碑立在城門口可好？”

黃巢搖頭笑道：“不必了，把這些石頭拿去修城墻吧。”

王五看著黃巢，眼中滿是敬佩：“將軍高義！”

他立刻招呼石匠兄弟們：“走！把石頭運去西城墻！”

他轉(zhuǎn)身走下城樓：“隨我去看看分田的鄉(xiāng)親。”

城郊新分的田地上，人們正埋頭耕作，臉上帶著久違的希望。

一位老農(nóng)扶著犁，看見黃巢走來，激動地要下跪。

黃巢快步上前扶住：“老丈不必多禮，地還夠種嗎？”

老農(nóng)連連點頭：“夠！夠！將軍分的地，肥著呢！”

旁邊一個婦人插話：“就是離河遠了點，澆水費勁。”

黃巢記在心里：“知道了，此事我來想辦法。”

他沿著田埂走，仔細察看土壤和莊稼的長勢。

黃寧跟在后面，有些不解：“大哥，這些瑣事……”

黃巢停下腳步，抓起一把土：“民以食為天，這是最大的事。”

他指著遠處荒蕪的坡地：“那些地，為何無人開墾？”

一個膽大的后生回答：“將軍，那是無主荒地，缺水又薄，費力不討好。”

黃巢沉吟片刻：“傳令下去，開墾荒地者，三年免賦，地歸己有！”

消息像春風(fēng)般傳開，荒地上很快出現(xiàn)了墾殖的人群。

王五帶著石匠們修好了城墻薄弱處，又領(lǐng)了新任務(wù)。

黃巢指著地圖：“曹州地勢，西高東低，易旱易澇。”

他畫了一條線：“在這里，修一條引水渠，連通舊河道。”

王五撓頭：“將軍，這工程不小啊。”

黃巢笑道：“發(fā)動鄉(xiāng)親，以工代賑，管飯，還給工錢！”

整個曹州都動了起來，挖渠的號子聲此起彼伏。

黃巢每日必到渠邊，有時甚至拿起鐵鍬挖幾下。

百姓們干勁更足了：“將軍都和咱們一起干呢！”

引水渠初具規(guī)模，清澈的河水汩汩流入干渴的田地。

黃寧看著水流，由衷感嘆：“大哥，這比打十場勝仗還得人心。”

黃巢望著歡笑的農(nóng)人：“得人心者，方能長久。”

他找來城里留下的老賬房和讀書人。

“重新丈量田畝，登記造冊，務(wù)必公平。”

“建立義倉，豐年儲糧，災(zāi)年賑濟，防備饑荒。”

衙署里日夜忙碌，新的田冊和糧倉制度逐漸成形。

黃巢親自審閱每一份田契，確保分到真正的貧戶手中。

一位白發(fā)鄉(xiāng)老被請來主持義倉，德高望重。

老人激動得胡須顫抖：“將軍放心，老朽定不負所托！”

城里的商鋪也恢復(fù)了營業(yè)，市集漸漸熱鬧。

黃巢下令：“過往商旅，稅賦減半，以通有無。”

商人們松了口氣，運來的貨物也多了起來。

黃寧看著漸漸繁榮的景象：“大哥，這曹州真像樣了。”

黃巢卻看著遠方：“根基初穩(wěn)，但天下未平。”

他召集部將：“傳令各州縣，凡我治下，皆行此策：均田畝，輕賦稅，修水利，興農(nóng)桑。”

文書快馬加鞭，將黃巢的“安民令”送往各地。

王五成了修渠總管，整日泡在工地上，皮膚曬得黝黑。

他指著新開墾的梯田：“將軍您看，那片坡地也能種糧了！”

黃巢欣慰地點頭：“好！這才是真正的功德碑。”

閑暇時，黃巢會去學(xué)堂看看。

他請了先生，免費教授貧家孩童識字算數(shù)。

稚嫩的讀書聲傳出，黃巢在窗外駐足良久。

黃寧低聲道：“大哥，這些孩子長大，會記得您的恩德。”

黃巢搖搖頭：“不是記我，是讓他們明白道理，不再受人欺壓。”

他走進衙署后院，那里辟出了一小片藥圃。

“招募懂得醫(yī)術(shù)的人，設(shè)個醫(yī)館，藥材就從這里開始種。”

傷兵和患病的百姓得到了救治，口碑愈傳愈遠。

入夜，黃巢常與黃寧在燈下對弈。

黃寧落下一子：“大哥，我們還要在曹州待多久？”

黃巢看著棋盤：“待民心如磐石，待倉廩皆充實。”

他拿起一枚棋子，輕輕放在關(guān)鍵處：“根基固，枝葉方能參天。”

月光灑在初具規(guī)模的引水渠上，波光粼粼，如同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