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處,廣袤的溶洞內,死寂如同凝固的瀝青,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寸冰冷黝黑的巖石上。
高處的微光如同被遺忘的星辰,在亙古的黑暗穹頂下無力閃爍,映照著鐘乳石叢林的嶙峋與猙獰。空闊的水面如同一面破碎的深色巨鏡,靜止無聲。唯有那遙遠暗河流淌的沉悶背景音,以及高處水滴撞擊巖石和水面發出的空洞“滴答”聲,如同冰冷鐵錘,反復敲打著凝固的時間。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水汽、泥土的**氣味、石頭深沉的冷意,還有一種古老到令人心頭發緊、仿佛來自世界盡頭的枯寂。
蘇清雪癱在冰水中淺灘冰冷的淤泥與碎石之間,身體是沉重的廢墟。斷裂的骨骼發出細微卻錐心的痛楚**,撕裂的傷口在冰冷浸泡下腫脹麻木,每一次微不可查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銳痛。失血過多帶來的寒意由內而外地侵蝕著她,讓她控制不住地輕微戰栗,每一塊肌肉都在冰冷的鞭笞下僵硬。左手掌心的令牌像是嵌入骨髓的**金屬烙鐵,盡管被那股來自法則烙印的金色暖流暫時壓制,其深處傳來不甘的、兇戾的悸動,如同被鎖鏈禁錮的惡魔在無聲咆哮,提醒她體內埋藏的定時炸彈從未解除。
然而,額頭中央。
那里是風暴眼中唯一的燈塔。一絲微弱、卻異常純凈而堅韌的暖意,自那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法則烙印深處透出,如同無形的薄膜,堅韌地包裹著她的核心意識,隔絕了能將靈魂撕碎的冰水寒毒與毀滅沖動。這暖意并非萬能藥,無法愈合斷骨,無法彌合傷口,它僅僅是在規則層面上,為她瀕臨崩潰的生命系統按下了一個短暫的“暫停鍵”,維系著那縷風中殘燭般飄搖的火苗,給予她掙扎著凝聚意識的最后機會。
活下去…
那個冰冷、不帶情感,卻又如命運枷鎖般烙印在靈魂最深處的指令,再次于混沌的意識深處無聲回蕩。這念頭成了驅動她僅存本能的力量源泉。
她極其緩慢地、用了仿佛一個世紀的時間,才艱難地將目光聚焦。視線如同蒙著厚重水霧的玻璃,模糊而晃動,艱難地穿透頭頂深邃的黑暗。
最終,定格在穹頂高懸的奇物上。
龍首。
那并非凡俗雕刻,更像是億萬年水流與時光鬼斧神工共同孕育的奇跡。龐大的暗色巖體在無法企及的高處猙獰探出,形成一顆栩栩如生的巨龍頭顱。它無聲地俯視著渺小的她,巨口微微張開,透著一股凝固萬載的古老威嚴。
就在那龍口之中。
一點晶瑩的光華正在中心孕育、凝聚。它只有指尖大小,卻仿佛是一滴由億萬星辰熔煉而成的液態精華,內部無數細碎的星光無聲流淌、旋轉、幻滅,每一次明滅都流淌著超越言語的深邃與純凈。
滴答。
一聲輕響,清冽純粹,瞬間穿透了死寂的重圍。
又一顆蘊含星辰秘力的水珠掙脫了龍口的束縛,如同朝圣者義無反顧地從天空墜落。
這一次,目標是她因寒冷而失血青白、微微張開、徒勞汲取著稀薄空氣的嘴唇!
蘇清雪殘存的意識里,沒有思考的余裕,只有源自生命深處,比思想更快千倍的求生本能!她用盡殘骸般的軀體里最后一絲氣力,極其艱難地將脖頸向上、向前方頂起了微乎其微的一點點角度!如同擱淺的魚最后一次掙扎著朝向水源!
噗。
微涼的觸感點在唇上,瞬間化開。沒有味道,只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浩瀚、精純、冰冷又蘊含生機的能量洪流,如同開閘的星河之水,順著干澀灼痛的喉管,毫無阻礙地、洶涌澎湃地沖入她的體內!
轟——!!!!
不是聲音的爆炸,是意識深處被徹底照亮的光芒沖擊!
那滴星辰水滴入體的瞬間,與額頭那維持著最后屏障的法則烙印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劇烈共鳴!仿佛兩顆沉睡的遠古星辰轟然對撞!一股更加強悍、更加霸道、帶著絕對秩序威嚴的金色暖流,如同熔巖爆發般從烙印核心洶涌噴薄!
這股新生的、蘊含著更高規則意蘊的暖流與星辰水滴的精純能量瞬間融合!化作一股無可阻擋的、如同初升驕陽般熾烈純正的洪流!這股洪流裹挾著星辰水滴本身蘊含的那一絲浩瀚悠遠的氣息,以一種碾壓一切的姿態,轟然席卷過她體內寸寸撕裂的筋脈、斷裂的骨骼、瀕臨壞死的組織!
痛!
超越此前一切痛楚疊加的、仿佛靈魂被置于規則熔爐中反復煅燒、淬煉、重塑的極致痛苦!那些斷裂的骨茬被強行拉近、微合!那些撕裂的傷口深處,細胞仿佛被無形的神之手粗暴地強行縫合!那幾乎被冰冷河水凍僵的血液,被這股霸道的力量裹挾著重新啟動,猛烈沖刷著冰冷凝滯的血管,帶來萬針攢刺般的撕裂感!
“呃——!!” 一聲無法壓抑、瀕死野獸般的低啞嘶吼從她喉間猛地沖出!卻又在涌到喉口的瞬間,被她用盡意志力死死堵在口腔深處,最終化作喉間劇烈痙攣的哽咽和身體無法抑制的弓起抽搐!汗水、血污混合著冰水,瞬間再次將她浸透!
這并非溫和的治愈,這是規則層面的粗暴糾正!是神明之手在強行修補一具瀕臨徹底崩潰的造物殘骸!每一次骨骼的輕微正位,每一次組織的強行彌合,都如同在體內上演著一場酷刑!而那股力量卻冷酷無情,帶著一種天道無親般的高維意志,僅僅為了維系“存在”這一結果,無視其過程中承受者所有的痛苦與哀鳴!
左手掌心的令牌在這股融合了至高規則與星辰秘力的霸道洪流沖擊下,發出了無聲的、狂暴的震怒!紫金色的符紋猛地亮起,兇戾如血獄的暗紅光芒瘋狂閃爍,仿佛要掙脫血肉的束縛!然而,那融合洪流中蘊含的法則烙印之力,如同九天垂落的枷鎖,死死鎮壓而下!令牌核心那滴燃燒的真血劇烈地搏動、掙扎,試圖反噬、奪取這強大的外力,卻在碰撞的瞬間被更高級的力量強行壓縮、壓制!灼燙感如同被鐵水澆灌冰層,溫度迅速降低,狂暴兇戾的意志被迫蜷縮回令牌深處,發出不甘卻又帶上一絲難以察覺的“敬畏”的嗡鳴!
痛苦在飆升!
身體的殘破在強行彌合!
令牌的反噬被暫時鎮壓!
意識卻在劇痛的極致和霸道力量的沖刷下,如同一葉扁舟被拋入宇宙風暴的中心,反而被強行推向一種詭異的、瀕危卻異常“清醒”的狀態!她能清晰地“看”到體內那兩種不同層次力量的碰撞與融合,能“聽”到骨骼在力量牽引下強行復位時細微到極致的“咯吱…咯…咯吱…”摩擦聲!能感受到血液沖開凝滯如同刀刮血管壁的撕裂痛楚!這種將痛苦和修復細節千百倍放大的清醒,本身就是另一種殘酷的刑罰!
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是宇宙塵埃落定的一瞬,或許是永恒盡頭漫長的一息。
當體內那場足以將常人意志粉碎千百次的酷刑風暴終于稍稍平息時。
蘇清雪弓起的身體驟然脫力,重重地砸回到冰冷粘稠的淤泥中。
她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肺葉火燒火燎的灼痛,每一次呼氣都如同破敗風箱拉動的嘶鳴。
然而,不同了!
不再是純粹的、等待著被死亡吞噬的綿軟!
雖然劇痛依舊清晰刻骨,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扎在每一寸骨縫和血肉之間!
雖然虛弱依舊如影隨形,沉重的身體像是灌滿了鉛塊!
但是!
她能動了!
她真的能動了!!
不再是那種意識剝離、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崩潰的絕望狀態!
心臟在劇烈地、頑強地搏動著!帶著新生的、有力的節奏!每一次有力的泵動,都將那股融合了法則烙印之威與星辰秘力的、變得更加溫順卻依舊龐大精純的能量洪流,隨著滾燙的血液輸送到四肢百骸,帶來一種近乎麻木的脹痛感!這股力量支撐著她支離破碎的筋骨,提供著遠超先前百倍的力量感!
呼……吸……
她強迫自己調勻呼吸,忽略那無處不在的痛楚。殘破的意識在劇痛中艱難地凝聚,重新“拾取”著支離破碎的邏輯鏈條。
王天雄……李家……追殺……墜落……暗河……令牌……法則烙印……龍首鐘乳石……星辰水滴……修復……
目標——活下去!
核心矛盾——令牌不可丟棄!它既是詛咒,也是維系她最后一絲特殊價值的關鍵!更是王天雄不死不休、窮追不舍的根源!
“唔……”
一聲極度壓抑的痛苦**,如同瀕死小獸的嗚咽,終于從蘇清雪唇齒間溢出,帶著破碎的音節和無法控制的顫抖。這微弱的痛哼在死寂的空曠中,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凝固億萬年的沉寂。
伴隨著這聲嗚咽的,還有身體細微的動作。她極其、極其緩慢地,如同銹蝕千年的機械關節被強行拗動,一點一點、艱難無比地挪動自己的手臂。五指深深陷入冰冷刺骨的淤泥中,指尖觸碰到粗糙棱角分明的碎石,傳遞著真實的痛感。她用盡此刻全部的力量——這力量源于星辰水滴的粗暴淬煉——才勉強支撐起上半身,讓自己不再是完全癱倒的狀態。僅僅是支撐起這微小的角度,已經讓她眼前陣陣發黑,眩暈如同黑色的潮水般陣陣襲來,冰冷的汗瞬間從額角滑落,混著血污和淤泥,滴落在身下的積水中。
喘息如同拉破的風箱,每一次都牽扯著新傷舊創混合的劇痛。全身的骨頭似乎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處如同被反復碾磨,新生的肌肉筋膜被強行拉伸,帶來火燒火燎般的酸脹痛楚。左手掌心被令牌嵌合的地方依舊灼燙,如同燒紅的烙鐵被暫時冰封,但依舊散發著持續不斷的滾燙威脅。
疼痛是最好的清醒劑,也強化了感知。冰冷的濁水浸透了單薄的衣服,緊貼在皮膚上,如同無數冰冷的蛞蝓在蠕動,帶走本就稀薄的熱量。失血過多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從骨頭縫隙里往外鉆。她咬著牙,用那剛剛獲得的、被強行灌注的力氣支撐著自己,一點一點,如同蝸牛在粗糙的巖石上爬行,艱難地拖拽著沉重不堪的身體,挪向離水面稍遠、相對干燥些的岸邊石灘。
這個過程無比緩慢,每挪動一寸距離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肋骨斷裂處的劇痛讓她每一次呼吸都變成一次酷刑。被水浸泡撕裂的傷口在淤泥碎石上摩擦,新鮮的銳痛讓她眼前金星亂冒。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發出抗議的悲鳴。但她眼神深處,那份源自法則烙印賦予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堅韌意志,卻在這非人的折磨中愈發清晰、冷硬。額頭上那個烙印的印記此刻似乎也微微發燙,如同靈魂深處一座靜默燃燒的燈塔。
終于。
她的上半身,至少胸膛以上,爬上了冰冷堅硬卻相對干燥的巖石。冰冷的巖石觸碰到皮膚,帶來刺骨的涼意,卻也比那浸透骨髓的冰水稍好一絲。她如同瀕死的魚被拋上岸,劇烈地喘息著,冰冷的空氣混著巖石的塵灰嗆入氣管,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牽動全身的傷口,如同無數把鋼刀在內臟中攪動。她不得不蜷縮起身體,緊緊按住劇痛的胸腹,指關節因用力而捏得泛白,汗水、血水和污泥混合著不斷滴落在身下的巖石上。
疼痛的浪潮稍稍退去一些,她終于獲得了片刻喘息的機會,開始艱難地檢視自己的狀態。
雙腿依舊泡在冰冷的淺水中,刺骨的寒意不斷侵襲,腳踝斷裂處傳來陣陣麻痹和鈍痛。
胸腹處的傷口被濕透的衣物緊緊貼著,隱隱能看到滲出的、被水稀釋成暗色的血跡。肋骨的斷裂處只要稍微深呼吸就引發一陣銳痛,好在經過那星辰水滴與法則烙印之力的強行彌合,似乎并未錯位,只是骨裂的痛楚并未消失。
肩膀之前被流彈擦過的地方傳來火辣辣的痛,傷口已經被冰水泡得泛白腫脹。
最詭異的是左手。掌心被令牌鑲嵌的區域,皮膚呈現出一種灼燒后的奇異紫紅色,血管詭異凸起,仿佛有活物在皮膚下游走。令牌本體如同融進了血肉,紋路深深地壓刻在掌骨上,透過半透明的血紅新肉,依稀能看到令牌內部那滴血液依舊在微弱地搏動。灼燙感較之之前減弱了很多,但依舊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深藏其中的兇戾和貪婪。它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在她的手臂骨上,隨時準備亮出致命的毒牙。
就在她艱難地低頭檢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時。
咕嚕嚕……
一陣微弱的、極有節奏的、沉悶如擊打石鼓般的細微聲響,混合著低沉的水流涌動聲,突然從左后方那片巨大的地下湖泊深處傳來。
這聲音極其異常!不同于遠處暗河流淌的沉悶轟鳴,那更像是……某種巨大的、沉重的東西在有規律地搏動?又或者……是龐然大物在水底深處攪動水流、吞噬著什么?
一股冰冷到極致的、如同無數螞蟻順著脊椎瞬間爬上腦髓的強烈危機感!如同最尖銳的冰錐,狠狠扎入蘇清雪高度緊繃的神經末梢!
在星辰水滴強化過的感官和法則烙印賦予的某種危險直覺雙重作用下,這微小的異常聲響被無限放大!
那里有東西!
活的!
而且巨大!古老!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饑餓感和冰冷原始的獵食欲念!
那股潛伏在黑暗水域深處的惡意,如同無形的黑暗巨口,瞬間鎖定了她這只剛剛掙扎上淺灘、散發著“新鮮血肉”氣息的小小獵物!
“!!” 蘇清雪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恐懼如同冰水兜頭澆下!她甚至來不及思考那是什么,源于法則烙印深處刻印的求生本能,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猛地驅動她殘破不堪的身體!
呼!
就在那“咕嚕”聲驟然停頓、一種可怕的死寂降臨的瞬間!
原本趴伏在冰冷巖石上劇烈喘息、近乎虛脫的蘇清雪,身體如同最老練的獵豹般爆發!以一種完全違背身體負擔能力的姿態猛地向后方翻滾!
快!
再快一點!
意識在尖叫,每一根斷裂的神經都在向身體發出極限的指令!
砰!
身體重重撞在后方一塊凸起的巨大巖石柱上,劇痛襲來,但她已無暇顧及!
噗嚕——!!!
幾乎是同一毫秒!一只巨大到令人窒息、完全超出陸地生物理解范疇的、覆蓋著猙獰暗綠色角質鱗甲的蹼足,如同從地獄之門中伸出的魔爪,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和濃烈到讓人暈厥的濕滑腐爛腥氣,從她剛才趴伏位置前方的水域深處猛地探出!
嘩啦!!!
巨大的水花如同爆炸般向四周沖擊開,如同數噸冰水猛地潑灑!
那巨大蹼足帶著冰冷的水珠和厚重的淤泥,轟然砸在她剛才趴伏的地方!堅硬的巖石地面發出不堪重負的裂響,瞬間被拍出一個布滿蛛網裂紋的巨大凹陷!碎石和水花四處飛濺!一股陰冷、潮濕、充滿了死亡和亙古饑餓氣息的巨大風壓,狠狠地拍打在蘇清雪蜷縮在巖石柱后的身體上,將她單薄的身軀幾乎完全擠壓在冰冷的巖壁上!本就多處裂傷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蘇清雪死死咬住嘴唇,咸腥的鐵銹味瞬間彌漫口腔!心臟在胸腔中狂跳,幾乎要沖破肋骨!那股巨大的壓迫感帶著原始而冰冷的嗜血意念,幾乎將她殘存的理智徹底碾碎!她甚至不敢抬頭,只能憑借感知,將身體緊緊地、如同壁虎般貼在巖石柱冰冷嶙峋的背面,瘋狂地催動額頭那點法則烙印的微光,試圖收斂自身因劇痛和恐懼而逸散的生命氣息,將自己融入這片冰冷的巖石陰影之中!
黑暗中,巨大的、閃爍著慘綠幽光的豎瞳,如同兩盞懸浮在濃霧中的地獄燈盞,冰冷地掃過蘇清雪藏身的巖石柱方向,帶著一絲殘留的暴戾和某種…被打擾了進食的…巨大而原始的迷惑與不滿?
一聲如同悶雷滾動在厚厚沼澤之下、沉悶而悠遠的低吼聲在湖底深處響起。
咕嚕嚕……
巨大的水聲再次翻涌,那只恐怖至極的巨爪緩緩地沉入黑色的、波瀾未平的湖水中,只留下水面一圈圈蕩漾開來的巨大漩渦和那濃烈刺鼻的腐腥氣息。巨大的陰影在水中移動,漸漸遠離岸邊。
危機……似乎暫時解除了?
不!蘇清雪絲毫不敢放松!那如同深淵般恐怖的氣息,那被兩團慘綠燈盞掃過的、仿佛靈魂被凍結的瞬間,清晰地告訴她,那只潛藏在無光水域深處的恐怖巨物,并未離開,它只是短暫地退回了自己的領地深處,如同沉睡的火山,隨時可能因為一絲“血腥味”而再次爆發!
她蜷縮在巖石柱的陰影里,冰冷的巖石透過濕透的單薄衣服,將寒意毫無阻礙地傳導至她的身體深處,全身不可抑制地劇烈顫抖著。冷汗、血水、污水混合著滴落。左手掌心的令牌受到生死危機的刺激,似乎再次變得不安分起來,那被壓制的灼痛感隱隱有抬頭之勢,細微的刺痛順著小臂向上蔓延。
不能再停留在這里!
這看似平靜的地下湖泊岸邊,比冰冷湍急的暗河河道更加致命!
必須……移動!找一個遠離這片深水的、更高的地方!一個能被巖石遮蔽、相對隱蔽和……干燥一點的角落!
她強忍著全身要散架的劇痛和那幾乎要將肺咳出來的窒息感,開始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將身體重心轉移到相對支撐點更多的巖石壁面,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可以借力的粗糙石棱,艱難地向著旁邊更高的一處巖石平臺攀爬。每一個動作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細微聲響和肌肉撕裂般的劇痛。眼神死死盯著身前咫尺的巖壁,不敢將一絲目光投向那死寂、墨黑、宛如巨獸胃囊的恐怖水域方向。
額頭的烙印散發出持續而微弱的光熱,如同一層無形的障壁,隔絕著體內令牌的躁動,也隔絕著那來自深水巨物的、殘余的無形壓迫和惡念。
地表。廢棄工業區。冷卻塔廢墟中心區域。
深灰色的鉛云如同沉重的鐵幕,低低壓在天際,遮擋了所有光線,讓這片午后的工業廢墟提前陷入了黃昏般的晦暗。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彌漫著濃烈的鐵銹味、硝煙混合著血腥的惡臭、泥土被翻開的新鮮土腥,以及大型機械柴油燃燒后散發的刺鼻油煙。
以那座被炸開巨大破洞的冷卻塔為中心,半徑上百米的區域已被完全清理出來。一座座強力探照燈如同巨大的鋼鐵之眼,從高處投射下冰冷慘白的光柱,交錯切割著這片充滿死亡氣息的廢墟,將每一處飛濺的血跡、扭曲的鋼筋和金屬碎片都照得纖毫畢露,更添幾分猙獰。
廢墟中心,一個直徑超過十五米、深達二十多米的巨型坑洞赫然在目!坑洞筆直向下,洞壁光滑異常,如同被無形的能量利刃高速切削而成,泛著熔巖冷卻后的暗紅色光澤和巖石結晶化的詭異光芒!那是“獠牙”技術部門調來的、代號“地蜃”的超頻粒子貫通鉆探車留下的痕跡!它如同一條通往地獄的筆直甬道,散發著灼熱的氣息和濃烈的、如同苦杏仁混合焚燒塑膠的刺鼻味,直指地下深處!
坑洞邊緣停靠著這臺鋼鐵巨獸,厚重的鉛灰色合金裝甲上密布著神秘的深紫色能量傳導紋路,此刻依舊散發著氤氳的高溫。粗大的能量傳輸管線連接著坑洞底部深處,發出低沉的嗡鳴。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坑洞內壁上如同蛛網般密集架設起來的金屬平臺和管廊。無數粗大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復合電纜和合金支架構成了通往洞底的立體迷宮。在洞壁靠近水線的位置,幾臺結構緊湊、如同巨大合金螯鉗般的深潛無人勘探器被精密的支架懸吊著,其前端的傳感器陣列亮著掃描的微光。更深處,幾組身著特制黑水裝甲、背著巨大生化氣罐的“獠牙”隊員,如同壁虎般吸附在濕滑陡峭的洞壁上進行固定作業。下方,隱約可見幽深激蕩、散發出刺骨寒氣和濃烈鐵銹腐臭氣息的地下暗河水體!渾濁的水流撞擊在坑洞光滑壁面上,發出持續不斷的、如同野獸低吼般的沉悶回響。
王天雄站在坑洞邊緣特制的懸浮觀測平臺上,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合金欄桿,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他身上昂貴的深灰羊絨大衣濺滿了淤泥,臉色不再是蒼白,而是一種因連續高強度使用精神感應能力而透支的、近乎透明的灰敗,如同深埋地下千年的古尸皮膚!嘴唇干裂泛青,那雙爬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一種混合了極度疲憊、病態亢奮和歇斯底里渴望的、幾乎能灼傷人的火焰!他死死盯著下方幽深翻涌的水體,眼球神經質地微微顫動,似乎在捕捉著水下每一個能量流的細微變化。下方巨大洞窟里復雜混亂的能量亂流如同刮骨鋼刀,一次次沖擊著他的感知極限。
“公子!” 秦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王天雄身側,依舊是那種磐石般的穩定,但身上精悍的特制作戰服也沾染了污泥和磨損的痕跡,眉宇間帶著一絲被高強度追獵和惡劣環境反復折磨后的凝重。“‘掘墓人’第七組回報,前方三十七米水下巖層發現大型空洞入口!坐標與信號源最后峰值位置吻合!他們準備嘗試架設聲納陣列進行初步結構測繪,但那里地磁紊亂值異常飆升!水下電磁屏蔽指數極高!常規設備靠近就失靈!”
就在這時!
嗡——!!!
一股無形的沖擊波猛地從坑洞深處、那幽暗水體的某個方向炸開!如同一個沉默的能量炸彈無聲爆裂!
王天雄的臉色驟然一白!身形劇烈一晃,險些從平臺上栽下去!抓住欄桿的雙手猛地緊握,連合金都被捏出指印!他那高度凝滯的精神感應如同被萬噸巨錘正面轟中!耳中瞬間響起刺破耳膜的尖銳鳴嘯!眼前一陣陣發黑!額角青筋不受控制地暴跳!
“信號…又出現了!!” 王天雄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強烈的痛楚和難以抑制的顫抖,“斷斷續續……但……清晰!能量屬性……變了!不再是之前那種混亂的……高維活性……現在更……更‘有序’……甚至……帶上了某種……規則的……氣息?!是那滴該死的水?還是……她那額頭的印記?!” 他猛地轉向秦烈,眼珠里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扭曲的瘋狂,“進去!讓‘掘墓人’不惜代價!立刻把那個入口給我炸開!不管里面是地龍老巢還是閻羅殿!給老子鉆進去!帶防爆重型盾構機!所有遠程操控機器人開路!讓他們穿上最高等級的精神隔絕內襯護甲!那地方……有東西能污染人腦!”
他胸口劇烈起伏,如同拉響的破風箱:“快!!通知上面所有單位!包括外圍!警戒級別提升至‘黑獄’,發現任何不明高能反應或人員靠近……格殺勿論!” 他的視線掃過旁邊臨時數據屏上某個代表地底深處生命信號的微弱光點,那是蘇清雪強行移動觸發的細微能量漣漪被他捕捉到,嘴角咧開一個極端猙獰又飽含貪婪的弧度,“她就在里面!還有那該死的水!那令牌!一個都別想跑掉!全!是!我!的!” 最后幾個字,如同地獄惡鬼的咆哮。
同一時刻。云洲市北郊。棲霞山半麓深處。
綿延數公里的黑鐵高墻如同古代帝王的城墻,沿著起伏的山勢蜿蜒而上,將山腰之上大片被繁茂古樹覆蓋的、風景絕佳的區域森嚴地隔絕開來。高墻頂端密布著無死角的智能感應陣列和高壓能量防護網,冰冷的金屬光澤即使在晦暗的天光下也泛著拒人**里之外的寒芒。墻內,是與墻外喧囂都市截然不同的世界。
蘇家莊園的核心區域并非暴發戶式的金碧輝煌,而是在精心保留了原有山石古樹風貌的基礎上,融入了簡潔利落的現代科技感。主體建筑群由幾棟低調奢華的淺灰色幾何形體建筑錯落構成,由大片的落地玻璃幕墻和灰白色的天然石材構成,線條冷硬干脆,如同鑲嵌在蒼翠山麓間的棱角分明的水晶。一條寧靜的、流淌著山溪活水的景觀河道如同玉帶般環繞建筑群,水邊精心栽種的奇異花木散發著淡雅的冷香。
在莊園最核心、被蒼勁古松和嶙峋白石包圍的水榭旁,一棟占據最佳觀景位置、墻體由整塊巨大半透明特殊玻璃構筑的懸挑建筑內。頂層巨大的觀景平臺上。
一個身著寬松深青色手工刺繡真絲長衫的男人,正憑欄而立,目光平靜地投向山下遠處云洲市區那片如同灰霾般的工業區邊緣,正是冷卻塔廢墟所在的方位。他身形頎長,姿態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雍容與沉靜,面容大約四五十歲,眉宇舒展,鼻梁高挺,唇線清晰,面容溫和,唯有那雙微微瞇起的眼睛,在看似平靜無波的目光深處,沉淀著某種如同千年古井、深不見底的莫測微光。正是蘇家當代家主,蘇正南。
山風掠過觀景平臺,帶起他長衫的下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帶著涼意和一絲高級冷香的味道。
“嗡——”
空氣中傳來極其微弱的能量震顫。一道半透明、如同由無數細碎微光粒子構成的、約莫一米二高的全息投影悄然在他身后凝聚成形。影像赫然是剛才在溶洞深處、驚鴻一瞥般的龍首鐘乳石滴落星辰水滴的畫面!畫面焦點死死鎖定在那滴水珠內部流動的星辰光芒上!旁邊同步滾動著復雜的三維能量譜系分析、光譜模型推斷……一個鮮紅刺目的生物活性信號標識如同心臟般在影像側同步跳動著!
畫面極其短暫,只有不到一秒。那星辰水滴蘊含的規則力量似乎天然排斥任何形式的窺探與記錄!
蘇正南放在欄桿上的右手食指,極其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指節處的皮膚出現了一絲不自然的繃緊。他收回遠眺的目光,轉向身旁同樣投影出來的一份加密報告文件。上面清晰地顯示著幾個字——“目標生物活性異常飆升!規則干涉層級突破‘伽馬’臨界!伴隨高度危險未知生命反應!鎖定坐標:工業廢棄區冷卻塔地下深層溶洞…關聯者:蘇清雪…特殊關聯物品:龍淵之鑰(激活態)…處置建議:最高級回收介入!”
報告下方的關聯時間戳精確到了毫秒,正是星辰水滴落入蘇清雪口中、法則烙印全面爆發的那個瞬間!
他緩緩抬手,修長的手指在無形的投影鍵盤上拂過。一道帶著絕對命令權限的紫色權限光流瞬間激活。
“啟動‘靜默之眼’。以莊園為中心,半徑二十公里,執行最高等級電磁遮蔽與光學隱身。切斷所有非授權外部信息鏈路,啟用備用暗網通訊協議。調‘玄鳥’第三、第七小隊進入地下防御狀態。通知云州事務處…” 他的聲音平穩低沉,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卻在下一句話時,語速出現了一個微不可察的、短暫的頓挫,“……備好接待廳。準備……迎接貴客。”
話音落下的瞬間。
嗡——!!!
一股無形的、如同深水漣漪般的巨大能量波動,無聲無息卻又沛然莫御地,瞬間以觀景平臺為中心,掃過整片莊園!所有外圍的燈光、信號指示燈瞬間熄滅了一瞬!空間似乎都發生了肉眼無法察覺、但令人心臟猛然一沉的微小扭曲!那層籠罩莊園的巨型能量護盾的能級瞬間提升了數個數量級,連帶著高墻外數百米范圍內的空氣都變得如同粘稠的液體般凝固壓抑!
這股力量的源頭并非護盾本身,而是來自觀景平臺上空那片空無一物的位置!仿佛某種沉睡了億萬年的意志被一道指令瞬間驚醒了一個最邊緣的觸角!
蘇正南緩緩收回落在遠處工業區方向的視線。那片廢墟此刻在他眼中如同被厚重的灰燼覆蓋,只剩下一片混沌的死寂。他的目光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一道瞬間凍結空間的恐怖干涉只是錯覺。
唯有放在欄桿上的那只手,此刻已經完全籠回寬大的袖口。沒人看到,那只手的指尖,在發出那道命令、尤其是提及“貴客”兩個字時,在袖內不可抑制地、微微地彎曲了一下,指甲邊緣深深陷進了掌心,帶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痛楚與……冰冷刺骨的排斥。
水榭建筑群后方,一條鋪著深灰色天然石板、兩旁栽滿挺拔青竹的寧靜小徑深處。
一座同樣風格冷冽、以巨大灰黑色玄武巖石塊為基座和主體墻面的兩層獨立建筑坐落于此。建筑的造型極為簡約方正,如同刀劈斧鑿出來的一整塊巨石,沒有任何多余的雕飾,巨大的單向視鏡幕墻反射著深綠色的竹影,隔絕著內外的視線。這里是蘇氏核心成員的專用醫療中心之一,此刻保持著最高等級的靜默運行狀態。
頂樓一間極其寬敞、通體潔白、彌漫著消毒劑冰冷氣息和頂級維生設備微鳴的觀察室。巨大的單向觀景玻璃后面,站著一個穿著素雅月白色絲絨長裙的年輕女子。
蘇映雪。
和蘇清雪那冰雪下掩藏著孤絕火焰不同,她的美是一種剔透的冷意。膚色如同上好的白瓷,散發著一種久不見陽光、被精心養護的細膩瑩潤感。五官極其精致,每一處輪廓都像是被最高明的匠人用冷玉雕琢而成,眉眼間帶著一絲天然的疏離感,如同冰雪覆蓋的月下空谷。烏黑的長發如同上好的綢緞,被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只余幾縷柔順的碎發貼在完美的腮邊。她安靜地站著,姿態優雅而標準,像一尊價值連城的冰冷玉美人。眼神清冽如同一泓深秋冰湖里的水,平靜地倒映著玻璃墻內無菌治療室中的那個靜靜躺在維生艙內的高大身影。
是葉辰。
他如同凝固在時光琥珀中的戰神。棱角分明的臉龐在醫療艙柔和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英俊,卻又帶著一種沉睡萬年般的古老沉寂感。**的上半身肌肉線條流暢而強悍,如同古希臘雕塑,充滿了原始力量的沖擊,但在那份強悍之下,靠近胸口心臟的位置,卻是一個讓人觸目驚心的恐怖創傷!整個胸腔中央,一個拳頭大小的孔洞赫然在目!傷口邊緣的肌肉組織呈現出詭異的紫紅色晶體化狀態,閃爍著金屬冷硬的澤光,仿佛不是血肉被穿透,而是某種高能粒子束瞬間蒸騰融化的結果!最深處的骨骼和內臟組織暴露出來,其表面同樣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流轉的暗紫色晶狀物!那光芒幽深、冰冷,散發出一種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毀滅性氣息,如同無數細小的惡魔蜷縮其中!即使隔著厚重的合金和能量屏蔽層,那股源自葉辰胸腔深處那團暗紫晶核的、如同蟄伏的遠古魔龍般緩慢搏動的威壓感,依舊穿透了玻璃,如同無形的潮汐,一**沖刷著觀察室內的空間!
維生艙頂部和四周閃爍著淡藍色的能量流線條,高精度的傳感器探針從艙壁延伸出來,懸浮在葉辰身體上方幾毫米處,小心翼翼地捕捉著那足以扭曲現實的能量場核心的參數。數據如同瀑布般在旁邊的巨型光屏上流動,大部分指標都是一片令人絕望的暗紅色報警區間。旁邊一個小的監控窗口里,清晰地顯示著葉辰的腦部掃描圖像。核心腦區的神經活動微弱得如同風中燭火,代表著情感、記憶、語言和自我意識等高級功能區域完全一片死寂的黑暗!唯有最原始的腦干區域和運動反射中樞,似乎因為胸口那毀滅核心能量的輻射影響,呈現出一種極其微弱的、如同被強行續命的異常波動!
滴……滴……滴……
維生設備的心率監測發出極其緩慢而悠長的間隔聲,每一次間隔都漫長到令人窒息。那微弱的心跳,仿佛不是生命的延續,而更像是一具被邪異力量強行禁錮拖拽在生死邊緣的軀殼發出的不甘囈語。
蘇映雪的視線從葉辰那俊美又死寂的臉上移到監控光屏,在那一片代表著“腦死亡”的、占據了主導的深黑色地區上停留了片刻。她的眼神清冷依舊,沒有一絲波瀾,如同在看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冰冷的儀器故障報告。那里面沒有悲傷,沒有恐懼,沒有同情,甚至連一絲好奇都欠奉。只有一種絕對的、不摻雜任何溫度的平靜。仿佛躺在里面那個氣息如亙古魔神、身體卻如同被頂級科技凍結冰封的殘骸,其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此刻光屏上那組正在被反復推算的、關于他體內那暗紫毀滅核心能量結構與規則的數值模型。她的關注點,僅限于此。
“小姐。” 一個穿著白色醫護制服、氣質干練如同精密儀器的女人無聲地出現在蘇映雪身后半步,微微躬身。她的聲音低沉平穩,沒有絲毫情緒起伏,“生命體征維持系統工作穩定,但目標體內未知能量場持續逸散,已導致十七臺A級傳感器損壞。按照醫療總處評估,其意識恢復概率低于百萬分之一,核心生命支持系統將在三小時后進行第三次能量導管接駁術,失敗風險率71.5%。預計四十八小時內,如無法完成第一階段的能量場隔離封印,‘湮滅粒子流’擴散風險將達到臨界點。您是否需要調用‘寒玉髓’進行物理隔離介入?風險系數……”
蘇映雪沒有回頭,甚至連眼神的焦點都沒有絲毫偏移,依舊專注地停留在葉辰胸口的那個深紫色的恐怖孔洞上,似乎那螺旋運轉的能量紋路才是世間唯一的真理。
“不必。” 她的聲音響起,如同冰珠落在玉盤上,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種刺骨的、與這維生室氣氛格格不入的冰冷距離感,“維持最低能量級生命信號,繼續核心模型推演。‘寒玉髓’的消耗……不值得。” 她的語氣平淡無波,如同在決定丟棄一塊不再符合研究需求的廢料。仿佛葉辰體內那足以引發毀滅風暴的力量,在她眼中,也不過是一組需要被解析參數的對象而已。
就在那名醫護主管微微點頭,準備退下傳達指令時。
蘇映雪的左耳耳垂處,一枚造型極其古樸、如同一滴凝固銀色淚珠、幾乎與她瑩白膚色融為一體的微型骨傳導耳麥,極其輕微地閃爍了一下。
一道只有她能聽到的、不帶任何情緒的磁性聲音直接在顱骨內響起:“三分鐘前,父親啟動了‘靜默之眼’,并啟用了緊急防護協議。空間錨定指向莊園。能量遮蔽層級躍升。他下令……準備迎接‘貴客’。”
這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顆冰石,終于在那平靜無波的冰湖鏡面上激起了極其微弱的漣漪。
蘇映雪完美無瑕的側臉輪廓線似乎極其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絲。
她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離開了維生艙,轉向了那面巨大的單向玻璃墻。
玻璃墻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清晰地映出了她自己那張足以令萬千粉黛失色的容顏,然而這一次,她的視線穿透了那副完美的皮囊,與影像中那雙倒映著維生艙淡藍光芒的、如同冰封古井的瞳孔對視。
瞳孔深處,極其罕見地掠過一絲極淡、快得如同錯覺般的……復雜情緒碎片。
那碎片里有——
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厭煩(仿佛即將到來的“貴客”是什么令人作嘔的東西)。
一絲被深深壓抑、幾乎磨滅在習慣性面具之下的漠然排斥。
最終,這些情緒被一種絕對冰冷的、如同精密機械齒輪般無情的理智所覆蓋、碾平,不留絲毫痕跡。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僵硬從未發生過。
她清冷的目光重新落回維生艙內的葉辰身上,如同最苛刻的考官審視著實驗臺上的標本。
“把他的生命體征維持強度調整到B級閾值之下。” 她的聲音再次響起,恢復了之前的絕對平穩與冷漠,“核心能量場的分析模型……優先級提升至最高。在‘貴客’離開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額外的……打擾。”
話語中的冷漠界限,冰冷而清晰地將玻璃墻內那個帶著毀滅氣息的存在,與家族將臨的“客人”,乃至她自身的情感世界,都徹底地切割開來,不留絲毫余地。
冰冷深邃的溶洞深處。
一塊斜指向穹頂、如同巨獸獠牙般向外凸起的巨大鐘乳石平臺根部。幾塊因地質運動而崩裂堆積的、棱角鋒銳的石灰巖塊,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勉強能遮擋視線的狹小凹隙。
蘇清雪此刻就蜷縮在這凹隙的最深處,后背緊緊抵著冰冷粗糙、長滿滑膩青苔的巖壁。她將自己縮得很小很小,如同一個被遺忘在角落里的、被暴力摧毀過無數次的殘破布偶。
從那個遍布淤泥的淺水灘到這塊高于水面的巖石凹隙,這短短不到十米的距離,對于此刻的她而言,無異于一場耗盡所有意志力、跨越刀山火海的煉獄苦旅。每一次肌肉的發力都像是在崩裂的傷口上涂抹鹽粒,每一次骨骼的支撐都伴隨著內部結構撕裂般的**。更別提移動時,那源自深水巨物的、如同深淵凝視般的無形惡念,一直像跗骨之蛆般粘附著她,幾次讓她因恐懼而動作變形,險些再次跌入那絕望的冰冷之中。
此刻,暫時脫離了冰冷河水的浸泡,濕透的單薄衣服緊貼在皮膚上,反而像一層浸滿了冰水的裹尸布,持續不斷地帶走她體內那點可憐的、剛剛被星辰水滴強行催生出的熱量。失血帶來的寒意如同最陰毒的詛咒,從骨髓深處向外蔓延,讓她控制不住地、劇烈地顫抖著。牙關因為寒冷和強行抑制痛楚而咯咯作響,聲音在狹窄的空間里異常清晰。左手掌心那塊如同與血肉長在一起的令牌,此刻在相對靜止的狀態下,又開始了不依不饒的侵蝕。灼痛和詭異的麻癢感順著手臂內側的神經線,如同無數冰冷的蟲子,緩慢卻堅定地向上爬行,目標直指她劇烈跳動的、正竭力對抗寒冷和痛苦的心臟!
身體像是要散架,劇痛無處不在。
意識卻在這殘酷而冰冷的隔絕之地,如同淬火的刀刃,被迫凝聚。
她艱難地抬起唯一還算勉強能移動的右手,顫抖得如同風中秋葉,摸索到自己緊貼著冰冷巖石的脊背。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冰冷的心再次沉了沉。
冰冷的巖石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散發著濃郁濕腐氣息的青苔。她試著用手指捻動了一下,苔蘚冰涼滑膩,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厚重感——不是短期能積攢起來的薄層。指尖拂過身下的支撐點,同樣是冰冷、堅硬、沒有任何縫隙和塵土可以借用的天然巖石。凹凸不平的棱角深深硌著她殘破的身體,帶來持續不斷的刺痛。周圍的空氣雖然沒有了水中的窒息感,卻依舊冰冷刺骨,帶著濃重的石頭塵埃和苔蘚腐朽的氣息。
沒有干燥的地方。
一點都沒有。
這個凹隙唯一的作用,就是讓她暫時離開了那深不見底的恐怖水域,脫離了那冰冷河水的直接吞噬。但離水邊依舊不遠,空氣中彌漫的寒意和深水處那股若有若無的、帶著原始獵食沖動的惡念,依舊如同冰冷的蛛絲纏繞著她。身下的巖石寒氣,更是如同無數冰針,透過薄薄的衣服和皮膚,反復扎刺著。
“嗬…呼…嗬……”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胸骨細微的裂響和肺部的火灼感,噴出的微弱白霧在冰冷的空氣里瞬間消散。
活下去…
冰冷的手指從脊背緩緩挪開,本能地、徒勞地試圖環抱住冰冷而劇烈顫抖的雙臂,想留住一絲可憐的溫度。額頭中央那個法則烙印微微散發著持續而堅定的暖意,如同靈魂深處一豆永不熄滅的微火,艱難地抵御著從四面八方瘋狂入侵的寒意和恐懼。正是這點不斷涌出的、帶著規則氣息的暖流,才讓她在剛才強行轉移時沒有因為劇痛和寒冷當場昏厥。
令牌的灼痛再次變得明顯起來,麻癢感如同毒素在血液里擴散。
就在這時。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脆、如同冰晶破裂的響聲,毫無征兆地在她頭頂上方斜上方的黑暗中響起!
蘇清雪猛地蜷縮了一下!意識瞬間繃緊!如同被無形細針扎刺!高度警覺之下,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強忍著肋骨的劇痛,艱難地抬起頭!
不是那深水巨獸!
聲音來自她藏身的這塊巨大鐘乳石平臺更高處!
只見在她頭頂斜上方大約三米多高的一塊巨大鐘乳石根部,不知因為承受了千百萬年的水汽侵蝕、地應力擠壓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一道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裂縫無聲地延展開來!
這裂縫極其細微,但在蘇清雪星辰水滴強化過的、處于極度敏感狀態的視野里,卻清晰如同刀劈!裂縫內部并非漆黑一片,而是……隱隱透出一種……如同凝固巖漿內部般的、極其深邃的……暗紅色?!
噗嗤……滋……
一種極其微弱、如同氣體被壓抑著從極細小孔洞中強行擠出、卻又在瞬間被超高溫度灼燒分解的特殊聲響!伴隨著聲音,一縷……淡得幾乎肉眼無法捕捉的……暗紫色氣流!如同擁有生命般,從那道新裂開的微小石縫中……裊裊地逸散出來!
那氣流極淡、極少!但出現的瞬間!
蘇清雪體內發生了劇變!!!
左胸心臟猛地被一只無形的、燃燒著暗紫魔炎的冰爪死死攥住!如同千萬根燃燒著紫火的冰針瞬間刺入!前所未有的劇痛讓她眼前一黑!身體猛地弓起,一口腥甜的鮮血嗆到了喉嚨口,被她死死壓抑在緊閉的唇齒間,只有喉管發出恐怖的痙攣聲!
左手掌心!!那塊原本就蠢蠢欲動的令牌如同被瞬間注入了狂暴的劇毒!灼痛感驟然飆升!瞬間突破了法則烙印暖流構筑的屏障極限!紫金色的符紋爆發出刺眼欲盲的暗紅血光!令牌內部那滴沉寂下去的真血如同瀕死兇獸最后的瘋狂反撲!劇烈地、不受控制地搏動起來!一股混合了貪婪、恐懼、臣服、瘋狂渴望的兇戾意念如同電流,瞬間沖入她的意識!讓她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抬頭……去汲取……去吞噬那縷淡紫色氣流!!!
更恐怖的是!
額頭中央那點一直穩定散發暖流、為她維持底線的法則烙印,在那縷暗紫色氣流出現的瞬間,猛地爆發出一股強烈的、如同被污穢褻瀆般的本能“憤怒”!金色光芒前所未有地明亮!一股冰冷的、帶著絕對凈化意志的能量沖擊波瞬間席卷她的全身!強硬地鎮壓著左手掌心的狂躁!
令牌的瘋狂掙扎!
法則烙印的憤怒鎮壓!
那縷暗紫氣流的無聲誘惑!
三種性質截然不同、等級卻都高得恐怖的力量在她這具殘破的軀殼內部轟然對撞!!!
“呃——!!!” 蘇清雪再也無法忍受!一股混合著臟腑碎塊、令牌能量反噬的暗紅血絲和法則烙印凈化沖擊的金色碎光的、詭異污血猛地沖破喉嚨的封鎖,噴濺在她緊捂嘴唇的手背上!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如同被數股無形力量反復撕扯的破布!劇痛和巨大的能量撕扯感瞬間沖垮了她意識的堤壩!
嗡——!!
就在她痛苦蜷縮、神智即將徹底迷失在劇痛風暴中的瞬間!
她眼角余光猛地瞥見——
那縷原本只是靜靜從上方巖縫中逸散出來的、細微的淡紫色氣流…似乎受到了什么無形的牽引!方向竟然微微一偏!不再試圖向上方的空間彌漫,而是…如同受到磁鐵吸引的細鐵屑…竟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朝著她的方向…流淌了過來?!!
那氣流在移動!目標…赫然是她蜷縮的這個凹隙?!
不!更準確的說…目標是她體內那塊因為她的虛弱和法則烙印鎮壓而暫時沉寂的令牌?!或者…是她?!還是…她額頭的烙印?!
為什么?!這是什么?!!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懼瞬間吞噬了她所有感知!這溶洞的秘密……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千萬倍!那水流深處的巨獸或許只是守衛……這石縫里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她不顧一切地用還能動彈的右手死死抵住冰冷的巖壁,強忍著全身崩潰般的劇痛和來自令牌的瘋狂撕扯,身體竭盡全力地向凹隙更深、更隱蔽的角落擠去!仿佛要徹底融進這冰冷的巖石之中!
咔……咔咔咔……
頭頂那塊鐘乳石根部的暗紅裂縫,似乎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竟然又無聲地擴大了一絲!更多的、如同地獄火焰般深邃的暗紅光澤從裂口深處滲出!那縷詭異移動的淡紫氣流,也隨之變粗了……那么微不可察的一絲!
“……” 蘇清雪的牙齒幾乎要咬碎,冰冷的絕望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爬滿了她的心臟。
溶洞深處,未知的龐大洞窟區域。
死寂。
這里連遠處暗河的悶響和近處水滴的“滴答”都被厚重的巖石完全隔絕,只剩下一種沉重到足以將靈魂壓碎的、仿佛來自宇宙初開之前的絕對寂靜。空氣冰冷得不似人間,濃稠得如同凝固的液態氮,每一次呼吸都感覺肺葉要被凍裂撕碎。厚重的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實體,流淌在每一寸空間里,拒絕著任何光的存在。
突然——
在無邊黑暗與絕對死寂的中心區域!
一抹極其細微、微弱到幾乎消散于無形、卻又帶著一種冰冷、暴虐到了極點的、純粹紫色幽光,如同宇宙盡頭一顆垂死恒星的最后一抹嘆息,在無盡的虛無中……
掙扎著……
極其緩慢地……
毫無征兆地……
極其劇烈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