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芍的臉頰因為剛才一路疾走,微微泛著紅暈,眼神清亮,就這么直直地看著他。
沈知意的心,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
雖然皇叔警告過他,可……可她現在,這是什么意思?
給我寫情書?
是因為他們倆那傳得滿城風雨的“婚約”嗎?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清了清嗓子,臉上努力擺出一副矜持的模樣,心里卻已經開始盤算著,該怎么拒絕她,又不能出賣皇叔。
他美滋滋地打開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紙。
展開一看。
信紙上是娟秀的蠅頭小楷,字里行間充滿了愛慕之情。
“寧王展信悅……”
嗯?寧王?
沈知意剛松口氣,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為他看到落款是“蓮兒拜上”。
蓮兒?陳香蓮?!
沈知意只覺得一道天雷當頭劈下,把他整個人都劈傻了。
手里的信紙,仿佛有千斤重,又仿佛是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差點直接扔出去。
搞了半天,不是江芍寫給他的,也不是寫給皇叔的。
而是陳香蓮那個花癡寫給皇叔的?
沈知意猛地抬頭,瞪著江芍:“你把這,這給我做甚?”
他把信紙“啪”地一下拍回信封里,然后陰陽怪氣地遞還給江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江姐姐,你這位朋友,眼光真好啊!”
那“真好”兩個字,他說得格外重,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江芍一頭霧水,但還是解釋道:“我不便去寧王府,想請太孫殿下幫忙,把這個轉交給寧王殿下。”
“我?”沈知意指著自己的鼻子,差點沒氣笑了。
“讓我去送?你這是想讓我死啊,還是想讓我死得快一點?”
把陳香蓮的情書遞給皇叔?
那跟直接告訴皇叔“皇叔你看,我幫你牽線搭橋,把你未來媳婦的閨中密友介紹給你怎么樣啊?”
他怕是剛把信遞過去,下一秒就得被皇叔扔進冰窖里冷靜冷靜!
“不送!”沈知意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他把信重新塞回江芍手里,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這催命符,誰愛送誰送,反正我不送!告辭!”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鉆進了醉仙樓,仿佛后面有惡鬼在追。
江芍拿著那封被退回來的信,在風中凌亂。
這都什么事啊?
沈知意躲進醉仙樓,逍遙快活了一上午。
只是他不知道,他和江芍在街邊拉扯的事情早就被傳到寧王府了。
果然他這邊還沒安生多久,寧王府的侍衛就找上門來了。
“太孫殿下,王爺有請。”
侍衛面無表情,像個沒有感情的傳話機器。
沈知意心里早就把送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了,聽到皇叔有請,就屁顛屁顛的去了。
直到了門口才想起來,這青天白日的皇叔找他做什么?
他把最近一個月干的事情都回憶一遍,好像也沒有做錯什么事情啊?
思來想起他才想起。
他怎么忘了,皇叔的眼線遍布京城,他跟江芍在醉仙樓門口拉拉扯扯那一幕,肯定早就傳到皇叔耳朵里了。
懷著上墳般沉重的心情,沈知意一步三挪地來到了寧王府。
書房里,沈清安正在臨帖。
他穿著一身玄色常服,墨發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束著,神情專注,周身的氣場卻依舊冷冽得讓人不敢靠近。
沈知意硬著頭皮上前行禮:“皇叔。”
沈清安“嗯”了一聲,連眼皮都沒抬,繼續筆走龍蛇。
書房里一片死寂。
沈知意站在那里,大氣不敢出,感覺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塊肉,隨時等著被發落。
終于,沈清安寫完最后一個字,放下了筆。
他抬起頭,目光淡淡地落在沈知意身上。
“聽說,”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江芍給你寫了情書?”
“噗通!”
沈知意腿一軟,差點當場給跪了。
他魂飛魄散,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有!絕對沒有!冤枉啊皇叔!比竇娥還冤!”
“哦?”沈清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真不是!”沈知意為了自證清白,也顧不上那么多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全說了出來。
“是陳香蓮!丞相府那個陳香蓮!她給您寫了封情書,江芍不好意思來送,就想讓我轉交!我沒同意!我當場就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我跟她說,這是催命符,我不敢送!”
沈知意急得滿頭大汗,就差指天發誓了。
“皇叔您明察秋毫,我怎么敢覬覦未來的皇嬸呢!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沈清安聽完,神色不變,只是淡淡地吐出四個字:“算你說的快!。”
沈知意頓時松了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
可這口氣還沒松完,他就覺得委屈。
憑什么啊!
他苦著一張臉,大著膽子抱怨起來:“皇叔,您到底什么時候才跟江芍挑明啊?皇祖母定下的婚約,明明是您和她的,怎么就變成我和她了?現在滿京城都以為我要娶她,搞得我在外面找個小娘子喝酒聽曲兒都不合適了!那些姑娘一聽我是江姐姐的未婚夫,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我這虛假的婚約,到底要頂到什么時候啊?”
他這日子過得也太憋屈了!
沈清安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動作優雅從容。
“時間到了,自然會放了你。”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其實,他何嘗不想挑明。
只是,他不敢。
這個念頭讓沈清安自己都覺得可笑。
他沈清安,天之驕子,有什么是不敢的?
可偏偏在江芍這件事上,他遲疑了。
當初在皇后宮里,她誤以為相親的對象是沈知意。
他看著她那雙清亮的眸子里,并沒有對自己流露出半分女兒家的情愫,反而滿是疏離和戒備。
他便將錯就錯。
他看得出來,江芍,似乎有些怕他。
他不想嚇到她。
既然她誤會了,那就先這么著吧。
頂著“未來太孫皇妃”的名頭,至少能讓她待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無人敢輕易招惹。
他有的是耐心,可以等。
等她慢慢習慣他的存在,等她慢慢了解真實的他,等她,或許有一天,能像小時候那樣,毫無芥蒂地對他笑。
循序漸進,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