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剛停穩在學校門口,石無痕就看到蘇晴背著帆布包從教學樓里走出來。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發尾沾著點金紅色的光,手里還捏著本攤開的筆記本,正和同學笑著揮手告別。
他推開車門走過去時,蘇晴剛好抬頭,眼睛亮了亮,快步跑過來:“你來得好快!”
“怕某人等急了。”石無痕自然地接過她的包,另一只手拎著的棉花糖袋晃了晃,草莓味的粉色糖絲在風里輕輕顫動,“剛買的,還沒化。”
蘇晴接過來咬了一小口,甜膩的糖味在舌尖散開,她瞇起眼笑:“好像回到小時候了。”
“那今天就當是補過童年。”石無痕牽著她往停車場走,指尖觸到她掌心的溫度,白天的緊繃感徹底松了下來,“過山車敢不敢坐?”
“有什么不敢的!”蘇晴仰頭看他,眼里帶著點小挑戰,“不過你要是怕了,可別抓我太緊。”
到了游樂園,天色剛擦黑,彩燈次第亮起,把旋轉木馬照得像童話里的城堡。
石無痕買了通票,先拉著蘇晴去坐過山車。升到最高點時,蘇晴忍不住尖叫,風聲里混著她的笑聲,石無痕側頭看她,夕陽最后的光落在她揚起的臉上,比任何風景都晃眼。
俯沖下去的瞬間,他反手抓住她的手,十指緊扣。失重感襲來時,蘇晴的尖叫變成了大笑,石無痕也跟著笑起來,胸口積壓了一天的郁氣,好像都隨著風聲散了。
從過山車上下來,蘇晴腿有點軟,石無痕扶著她在長椅上坐下,遞過一瓶水:“還行嗎?”
“當然行!”蘇晴喝了口水,臉頰泛著紅暈,“就是有點暈,我們去玩點溫和的吧。”
他們去套圈,石無痕手氣好,套中了只絨毛兔子,蘇晴非要掛在包上;又去坐摩天輪,升到最高處時,城市的燈火在腳下鋪開,像打翻了的星星罐。蘇晴靠在玻璃上看夜景,忽然轉頭問:“今天的事……都處理完了嗎?”
石無痕嗯了一聲,指尖劃過她的發梢:“都解決了。”他沒細說那些陰謀詭計,只輕描淡寫地帶過,“以后不會再有麻煩了。”
蘇晴盯著他看了兩秒,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把臉埋進去:“我知道你肯定很累。”
他愣了下,隨即笑了,反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不累,看到你就不累了。”
摩天輪慢慢下降,石無痕忽然指著不遠處的鬼屋:“敢去嗎?”
蘇晴立刻搖頭,卻又忍不住好奇地瞥了一眼:“聽說里面很嚇人……”
“有我在,怕什么。”石無痕拉起她就走,“進去看看,說不定比今天的事還刺激。”
鬼屋里光線昏暗,音效陰森,蘇晴嚇得攥緊他的衣角,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睜眼。石無痕故意在她耳邊學鬼叫,被她掐了胳膊一下,疼得低笑出聲。
走到中途,一個披頭散發的“鬼”突然跳出來,蘇晴尖叫著撲進他懷里,石無痕順勢摟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別怕,假的。”
他的聲音很穩,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蘇晴漸漸不那么怕了,反而覺得有點好笑:“你故意的吧。”
“嗯,想讓你多抱我一會兒。”石無痕低頭看她,眼里的笑意比外面的彩燈還亮。
從鬼屋出來,蘇晴的頭發有點亂,石無痕伸手幫她理了理,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臉頰,蘇晴下意識縮了縮,耳尖紅了。
快閉園時,他們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分著吃最后一點棉花糖。蘇晴忽然想起什么:“對了,楊明遠抓到了嗎?”
“抓到了。”石無痕把最后一點糖塞進她嘴里,“賬本也找到了,牽扯出來的人,警方會一一處理。”
“那李家……”
“已經徹底完了。”石無痕望著湖面倒映的燈影,語氣平靜,“李思思霸凌同學的事,學校也已經處理了,記了大過,聽說她家里人也不管她了。”
他補充道:“即使家里要管,也自顧不暇了。如今的李家,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蘇晴沉默了會兒,輕聲說:“其實我也不想看到誰真的過得太慘,只是……”
“只是他們該為自己做的事負責。”石無痕接過她的話,握住她的手,“你善良,但善良不是縱容。有些人不受到教訓,永遠不知道邊界在哪里。”
頓了頓,他又說:“你別看有些人表面上知道錯了,實際上他們不是知道自己錯了,而是怕自己要受到懲罰,而所受到的懲罰又超出了自己承受的范圍,這才會害怕,才愿意認錯,追根到底是怕自己要完蛋了。”
蘇晴點點頭,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晚風吹過湖面,帶著點涼意,石無痕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上,帶著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走吧,送你回去。”
車子駛出游樂園時,蘇晴靠在車窗上打哈欠,睫毛在燈光下投下淺淺的陰影。石無痕調低了音樂,看著她漸漸睡意朦朧的樣子,心里一片柔軟。
到了宿舍樓下,蘇晴解開安全帶,忽然想起什么:“對了,城西的項目沒事了吧?”
“沒事了,明天就能正常推進。”石無痕幫她把包拿過來,“上去吧,早點休息。”
蘇晴點點頭,推開車門又停下,轉身看向他:“今天……謝謝你。”
不只是謝他陪她玩,更是謝他為她擋下了所有風雨。
石無痕笑了笑,傾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個輕吻,像羽毛拂過:“晚安,我的女朋友。”
蘇晴的臉瞬間紅透,轉身跑上樓,進了樓道才回頭看,石無痕還站在車邊望著她,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個守護的騎士。
她笑著揮揮手,轉身跑進了電梯。
石無痕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才坐回車里。何宸瑜遞過一份文件:“石總,這是王副總的最終追責報告,還有城西新項目的合作意向書,您要不要過目?”
“明天再說。”石無痕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眼底卻帶著笑意,“開車吧。”
車子駛離學校,城市的燈火在窗外流淌。石無痕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忽然覺得,今天處理了那么多糟心事,卻因為這幾個小時的陪伴,變得好像也沒那么難了。
原來心里裝著一個人,再暗的路,也會有光。而他的光,就在剛才那棟樓里,在那個能讓他卸下所有防備、只想好好疼愛的姑娘眼里。
他拿出手機,給蘇晴發了條消息:“夢里見,有棉花糖的那種。”
發送成功的提示亮起時,他忍不住笑了,指尖在屏幕上輕輕點了點,像在觸碰一個易碎卻溫暖的夢。
另一邊,日頭擦著西山沉下去時,楊明遠拍了拍手上的灰,往工棚走的腳步都輕快了些。
腳手架的活確實比扛鋼筋省勁,加上張哥時不時遞來水過來搭話,工友們工地分盒飯時還多給了他塊排骨,一整天沒受半分刁難,胳膊腿都沒昨天那種散架似的疼。
剛到工棚門口,張哥就從錢夾里抽了兩張紅票子,又數了兩個鋼镚,親自遞到他手上:“明遠,今天220,一分不少。”
指尖碰指尖時,楊明遠還愣了下——昨天這錢是“啪”地甩在地上的,他得蹲下去撿,鈔票沾著泥還被踩了個腳印。
“簽個字。”張哥把簽名本遞過來,特意從旁邊搬了個小馬扎,“坐這兒簽,不急。”
楊明遠剛要伸手接,張哥又按住他:“哎,先擦擦汗,看這一臉的泥,別把本子弄臟了。”說著遞過來塊沒拆封的紙巾。
他捏著紙巾擦臉,心里直犯嘀咕:這待遇,跟昨天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昨天收工時,張哥把錢和簽名本“哐當”扔在地上,錢順著泥地滾了半圈,他蹲下去撿時,后面的工友催得像火燒屁股:“楊明遠你快點!磨磨蹭蹭的,比孕婦生小孩還費勁!”他手忙腳亂簽完名,手指被筆尖劃破了都沒顧上。
今天呢?他坐在馬扎上,慢慢擰開筆帽,張哥還在旁邊說:“寫清楚點,別潦草,不然財務那邊不好對賬。”后面排隊的工友也跟著笑:“不急不急,明遠今天辛苦,歇口氣再簽。”
楊明遠握著筆的手都有點發僵,一筆一劃寫完名字,抬頭時看見張哥正把那包沒抽完的芙蓉王塞進他口袋:“剩下的拿著,明天接著抽。”
那煙盒捏著都發空了,他顛了顛,里頭就孤零零躺著一根,硬挺挺支棱著。
更讓楊明遠覺得生無可戀的是,這分明是張哥剛摸到那根煙,卻連拿出來遞給他的功夫都省了,仿佛多碰一下都是麻煩。說是“剩下的給你”,倒像是把啃剩的骨頭扔過來——客氣得像在打發,又偏要裹層“情分”的皮,還順帶著提醒自己明天記得買煙。
他苦笑著哈著腰道謝,揣著220塊錢往工棚走。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手里的錢沒被捏皺,口袋里的煙還帶著余溫。
路過小賣部時,他摸出15塊買了三個熱饅頭,還奢侈地加了袋咸菜。蹲在工棚門口啃著,忽然覺得這饅頭比昨天的香——雖然花了50塊煙錢,可少受的罪、省下的力氣,好像比那50塊更值當。
他算著賬:今天220,扣50煙錢、15飯錢,還剩155。加上昨天的155,兩天攢了310。離湊夠車票錢,還差得遠,但至少今天沒被當牲口使。
還好工地還有管一餐飯盒,不然一天還真攢不下來155元。
遠處又傳來警笛聲,他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卻沒像昨天那樣往陰影里鉆。嘴里的饅頭嚼得香甜,心里那點因省錢鬧出來的尷尬,好像真的被這兩包煙“買斷”了。
“明天還得買煙。”他抹了把嘴,把剩下的饅頭揣進懷里,往工棚里走。管它血虧還是劃算,在這條逃亡路上,能少點麻煩、多活一天,比什么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