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的愛情故事沒有那么多彎彎繞。
余令以為他倆的愛情故事是戲文里窮書生和富家小姐的翻版,是軍中的勇士和富家小姐的故事。
余令在老葉和老爹的支支吾吾中,無數(shù)次都在幻想著老葉他是絕世的高人。
豪門的遺腹子,錦衣衛(wèi)的老大,又或是軍中的猛將。
其實不是這樣的。
在這個禮教甚嚴(yán)的社會,落魄子和富家小姐之間的愛情故事那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落魄小子中狀元。
不要想著什么落魄小子和富家小姐在寺廟里一見鐘情。
這種情況肯定有,但結(jié)果肯定不是戲文里面的那樣。
什么歷經(jīng)波折,有情人終成眷屬,窮小子抱得美人歸。
現(xiàn)實的結(jié)果最大的可能是窮小子消失,神不知鬼不覺消失。
老葉的媳婦叫明霞。
她不是余令以為的什么大戶人家,也不是什么顯貴之家,一個家世清白的平凡之家。
兩人之所以分開的原因是她有了身孕。
老葉是軍戶,這輩子吃夠了軍戶的苦。
他不想讓自己的后世子孫跟自己一樣,陷入這個無盡的死循環(huán)。
在霞有了身孕,且被萬歷二十六年進士熊家挑選為奶娘之后。
老葉知道脫離這個軍戶的機會來了。
和離,親眼看著自己的媳婦進了熊家。
這輩子這一家人雖然不能像其他人一樣住在一起。
但卻都在京城,時不時的還有相見的機會。
但老天開了個玩笑。
萬歷三十六年熊廷弼經(jīng)過考選,升官了,成了試監(jiān)察御史,分管浙江道,明霞也跟著去了浙江道。
自此音信全無。
昨日雖然相見了,兩人也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連寒暄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兩人和離了,都是自由身。
老葉這個大男人敢上去跟熊家乳母寒暄,熊家護衛(wèi)定饒不了他。
乳母地位媲美生母。
“生則厚養(yǎng),死則追念”的觀念可謂是深入人心。
作為三父八母之一的奶媽,他乳母的身份在禮教的范疇也得到了承認(rèn)
更何況人家熊廷弼那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讀儒家文學(xué)考出來的進士。
自然不會跟那些變態(tài)一樣找乳娘是為了自己私欲。
你一個大男人過去跟人家熊府的乳娘親熱的含蓄。
人熊家定然不愿意。
聽完老葉的故事,眾人都唏噓不已,為了后代不當(dāng)軍戶,相見又不敢相認(rèn)。
這悲慘的人生堪比戲文。
昉昉聽完后眼睛都哭紅了。
茹慈是不斷的嘆氣。
可院子里一群大男人卻對老葉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才是男人,真男人。
到了初四,京城終于有了京城的味道。
因為過節(jié),休息了幾日的鋪子也開了,八大胡同也熱鬧了起來。
余令準(zhǔn)備了一些禮物。
準(zhǔn)備在初五的時候看看原先的老掌柜張有為,宋本,魏十三他們幾個。
這些都是故人,得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
望著趙不器帶著朱家子弟躡手躡腳的出門,余令知道他們?nèi)プ鍪裁矗滩蛔〉溃?/p>
“早些回來,天黑了我就不開門了!”
“知道了令哥!”
茹讓見自己的伙計也跟著去了,深深吸了口氣:
“完了,完了,就不該來的,這一來,心都野了!”
余令笑著沒說話。
今日初四,在往年的今日要接請五路行神以護佑商旅平安。
如今變成了接五路財神的春節(jié)祭祀習(xí)俗。
也就是迎財神。
今日迎接了財神,明日初五開市"利市",象征"收盡五方之財"。
茹讓大口吸氣是因為這群人要去八大胡同。
去八大胡同肯定不是為了喝酒。
今日是蘇家請客,這是蘇懷瑾答應(yīng)好了的。
他想讓這群跟著他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享受京城的愛。
他沒敢邀請余令,也沒敢邀請茹讓。
為什么過年前沒去,因為過年前那里的人太多了,價格還高。
如今初四是開門的第一天,人少,價格實惠,還可以挑。
只有有的挑,才能感受京城的愛。
“咱倆做什么去?”
余令壓低嗓門道:“你想去是不,你想去就直說,我給你打掩護,我就說你去書鋪子看書去了!”
“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我一早就發(fā)現(xiàn)了,你只是喜歡美,你去吧,我絕對不說!”
望著余令嘴角繃著笑意,茹讓義正詞嚴(yán)道:
“我看是你想去吧!”
茹讓的話音剛落,大門外就來人了。
小撿笑著走了進來,對著余令道:“二爺,走,大爺給你準(zhǔn)備了好東西,讓小的帶你去看這好東西。”
這個好東西是什么,余令此時還一頭霧水。
但這東西是小老虎特意交代的,那一定是好東西。
見茹讓和余令離開,茹慈淡淡道:
“肥啊,這幾日事兒太多,那痞子太惡心,他們兩個人沒個護衛(wèi),去,你拿把刀跟著去,快去!”
“那家里?”
如意手拿著長刀從一旁露出半個身子:
“你當(dāng)我是個擺設(shè)是吧!”
小肥跑了。
在小撿的帶領(lǐng)下,余令等人朝著泡子河走去。
泡子河余令去過一次,說是一條河,其實是一個野湖。
如今這正是滑冰的好時光。
但也正是這個野湖,每年都有溜冰掉進去淹死的。
小撿準(zhǔn)備了馬車,他親自駕車,在馬車的顛簸下,余令忍不住道:
“小撿,那賴子和哪家走的近!”
“賴子和王家走的近,清早我去看了,王家大門緊閉,還是從里面鎖的,聽說犯事了,但是什么事沒人知道!”
“賴子的事情二爺不用擔(dān)心了,衙門已經(jīng)抓了,一頓板子跑不了,進去了不脫一層皮怕是出不來了!”
余令聞言皺著眉頭道:
“我不認(rèn)識那個什么賴子,也沒招惹過什么王家!”
“二爺放心,只要他人沒跑,就算他呆在衙門里小的也有法子知道為什么。
小的已經(jīng)使了手段,最遲后日就有結(jié)果了!”
“那王家呢?”
小撿想了想,低聲道:
“這王家不一般,聽說是什么皇親,平日人也很不錯,信佛,后院有一個大大的佛堂,專門給皇后祈福呢!”
本來余令覺得沒什么。
但聽到“大大的佛堂”余令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好。
這感覺就像高知府對自己好那時候的感覺。
余令覺得問題出在這里,這一次余令選擇相信感覺。
“那個蘇堤蘇大人在鋪子么?”
“他啊,東廠的人,不常去咱們家的鋪子,也只有喝醉的時候才回去,今日初四了,衙門開衙了,估摸不在!”
“若是碰到了,你來喊我一下!”
小撿點了點頭:“知道了二爺!”
到了泡子河四人繼續(xù)往里面走,蘆葦草里野鳥無聲飛掠。
四個人順著蘆葦草繼續(xù)往前,一直到蘆葦需要扒開走才停下來。
草叢里鉆出來六個人,這六個人扛著木匣子,見到小撿齊聲道:
“撿爺!”
“嗯,你們可以離開了,去馬車那里等著我!”
“是!”
六個人走了,小撿望著木匣子輕聲道:
“二爺,這是大爺給你準(zhǔn)備的第一份禮物,他說讓你自己打開。”
余令疑惑的打開箱子,然后眼睛再也挪不開了。
照門、照星、銃托、銃機,彈丸整整齊齊的出現(xiàn)在眼前。
“鳥嘴銃?”
茹讓發(fā)出了驚呼聲,猛地?fù)淞诉^來。
這玩意他認(rèn)識,但也僅僅是在圖譜上認(rèn)識,直接出現(xiàn)在眼前還是頭一次。
余令這也是頭一次見。
他認(rèn)得出來是因為也在戚少保的兵書上見過圖樣。
平倭的時候戚少保就是靠著狼筅、鳥銃與地雷這三樣殺得倭奴抱頭鼠竄。
如今裝備齊整出現(xiàn)在面前,余令激動得手都在發(fā)抖,這玩意可比釣魚有意思多了,這玩意可比八大胡同好玩。
余令拿起鳥銃,細(xì)細(xì)地打量了幾眼就知道該怎么玩了。
點火原理很簡單,扳機上勾連著火繩,扣動扳機,鐵鉤會被拉動,帶著其點燃的火繩自然地落入火藥室。
在幾人不解的眼神中余令已經(jīng)裝填好了,就在等火折子把火繩點燃就可以了。
小撿望著余令,忍不住道:“二爺玩過這個?”
“沒有吧!”
“為什么他什么都會?”
茹讓撓撓頭:“大概是書上看到吧!”
小肥聞言歪著腦袋道:“讓哥你會么?”
茹讓:?????
轟的一聲響,余令身邊升起一團黑煙,蘆葦叢里的鳥雀被這響聲驚醒,發(fā)出怪叫,沖上了天空!
余令揉了揉肩膀,覺得還好,就是沒有靶子,不知道準(zhǔn)星如何。
這比老張送自己的那個三眼銃好,
茹讓跑了過來。
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余令知道他想試試,細(xì)細(xì)地講了一遍,茹讓懂了。
茹讓架起鳥銃,齜牙咧嘴,興奮的有些發(fā)抖。
見他準(zhǔn)備扣動扳機,余令趕緊道:
“喂,不要齜牙咧嘴,容易吸槍煙!”
茹讓已經(jīng)聽不到余令話了,他腦子里就只剩下鳥銃了。
扣動扳機,又是轟的一聲響,緊接著就是不斷的咳嗽。
余令嘆了口氣,完蛋了,過肺了。
“咳咳咳,香啊,這味道香啊~~~”
黑煙散去,望著滿臉黑的茹讓,余令忍不住轉(zhuǎn)過了腦袋。
(明朝范景文撰的《師律》中提到:“后手不用棄把點火,則不搖動,故十發(fā)有**中,即飛鳥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