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來了,大年就不遠了。
小年是祭灶的日子,通常被視為忙年的開始。
師娘和廚娘嬸嬸一大早就忙碌了起來,準備祭品。
余令被老爹拉了起來,一起張羅。
民俗有言“女不祭灶”, 祭灶就成了男人的事情。
拜祭的時候還要和灶君爺說一堆的好話,拉一下關系。
老爹念,余令聽。
老爹說,等他念不動了,這個事就落到自己身上了,心要虔誠些,莫要吊兒郎當,免得讓灶君爺不喜。
因為他老人家這一天要回天庭。
他回去是專門告狀的。
老爹說了,一旦被告,大罪要減陽壽三百天,小罪要減壽一百天,所以要在今日“巴結”一下。
今日也是孩子們最開心的一天,小寶和小霖不用人催促就爬了起來。
和肖五擠在爐灶前,一邊燒火,一邊眼巴巴的望著忙碌的吳秀忠和王輔臣。
因為兩人在熬灶王糖。
灶王糖是用麥芽和小米熬制,這個灶王爺愛吃,是祭灶王爺的供品。
等他聞了味道之后,就全部落在孩子的肚子里。
熬糖這邊是孩子最喜歡的地方,夭夭也喜歡,因為忠州那邊沒有這個。
這是夭夭第一次在外面過年。
關中這邊的習俗和忠州那邊的區別還是很大的,她覺得格外的稀奇。
開心的都不怎么想家了。
在另一邊大家開始忙著做晚上吃的餃子。
家里人多,餃子做好了還要送一碗給佃戶,感謝他們這一年和余家的相互扶持。
所以,餃子就需要包的多,有事沒事的都來幫忙。
毀了容的老張也忙碌了起來。
毀容后他面相極其兇狠。
不但狠到整個黃渠村的孩子都害怕,在長安城里他也有一定威懾力。
只要進了城,孩子見了他都躲。
因為他,長安家長找到了一個教育孩子的好法子。
如今長安孩子間最火謠言是余大人家的門房喜歡吃小孩。
越不聽話的,他越喜歡。
這樣的一個狠人,大家理所當然的認為他需要去干“狠活”。
過年的雞、鴨、鵝,買回來的豬、羊都是他來殺。
宅子前面喜氣洋洋,宅子后面彌漫著血腥。
宅子里熬糖的有孩子陪著,包餃子的也都有說有笑,大家都有人陪著。
唯獨張初堯這邊,陪伴他的是一群狗。
見張初堯扭頭,這群狗還會咧著嘴對他露出討好的笑呢!
余家的熱鬧是大熱鬧。
夭夭要在這里過年,師娘也回來了。
所以那都是大場面,大熱鬧,到處都充滿了歡聲笑語。
在離余家不遠的黃渠村也熱鬧了起來,這是屬于每家每戶的小熱鬧。
作為第一批跟著余家一起做生意的黃渠人,這兩年手里多多少少都積攢下了一筆錢。
雖然平日里依舊節儉度日。
但這要過年了,大家自然也想吃點好的。
自天亮開始,整個村子都彌漫著煙火氣。
等到太陽升起后,水渠邊全是洗菜的婦人,一雙雙手凍得通紅。
可每個人的臉上卻都洋溢著歡笑。
半大的小子站在水邊,捧著冒著熱氣的小土豆,一邊吹氣,一邊往嘴里塞。
這就是他們的早飯,是最近最流行的吃法。
今年秋收后,那些小的,不能育苗的小土豆就成了大家的腹中之物。
因為好煮,好攜帶,土豆都要吹上了天。
等到明年秋收后,長安會更多。
龍首原的南宮來了。
見余令陪著南宮圍著村子開始閑逛,顧全洗了洗手,然后跑到宅子后去幫張初堯揉豬腸子。
豬大腸澆頭面,是他的最愛。
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想起來余家這個丑門房是誰。
但他堅信自己見過,他的直覺告訴他,一定是熟人。
見顧全來了,張初堯覺得自己當初武斷了。
只記得把臉毀了,忘了猛灌一口開水把嗓子也毀了。
這個顧全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私下里他根本就不是這個模樣。
顧全的狠辣,只有他完完全全的體會過。
張初堯決定只干活不說話。
在另一邊的田埂上。
南宮望著炊煙裊裊的黃渠村,嗅著在鼻尖環繞的飯菜香,南宮忍不住喃喃道:
“要是全天下都這樣該多好!”
余令看不懂南宮的想法,不過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黃渠村到現在也只是勉強的吃飽飯而已,而且今日還是過節。
“不能用小地方來對比全局!”
沈毅聞言惱怒的瞪了余令一眼,讓他去遼東一點都不積極,這潑冷水倒是積極的很。
錦衣衛和東廠加起來多少人他知道么?
這多大的權勢他都給拒絕了!
“今日小年,還有不到十日的時間女真就要立國了,守心,你腦子聰明,你說朝廷會不會做些什么!”
余令最怕的就是說這個。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腦子能想明白的事情。
只能說奴兒太會舔了,以至于忽略了對他的壓制。
因為大明邊鎮的防御重心一直是蒙古韃子。
自土木堡之后,大明群臣被蒙古的幾次兵臨城下給搞怕了。
再加上女真所在的區域遠離中原腹地。
如此就……
“沈公,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這里離京城數千里路,我如果能知道朝廷要做什么我就厲害了!”
見南宮有些不開心,余令趕緊道:
“不過你也別著急,三大征我們都贏了,這一次朝堂上的人一定有法子的,放寬心,大過節的皺眉頭不好!”
聞言南宮笑了笑,他覺得余令說的有點道理。
逛了一天,凍得手腳冰涼,余令和南宮打道回府,才到門口余令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熟人跟以前一樣,蹲在那里啃饅頭。
不過,這個熟人和上一次不一樣,上一次是威武霸氣,這一次嘴唇開裂,碎發亂飛,灰塵仆仆.....
像是逃難來的。
曹毅均見余令總算回來了,趕緊站起身行禮:
“大人,總督府來信......”
“別說,別說,先別說,過節呢,等我吃完小年飯你再說.....”
曹毅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余令打斷,想了想,他覺得反正又不著急這么一會兒,點了點頭。
天慢慢的黑了,一大家子吃了一頓團圓餃子。
夜深人靜了,余令跟著老爹將灶君像輕輕取下,點燃了黃表紙與紙錢在家里的大門口燒了。
老爹再次虔誠的開始念叨:
“上天言好事,回宮見吉祥,灶王爺,保佑我余家平平安安,保佑我兒來福高中舉人,保佑我女余念裳平安順遂,保佑.....”
禱告完畢,余令回到了書房,有了精神氣的曹毅均又恢復了先前雄赳赳的模樣。
“說吧,什么事!”
“余令接軍令,奉大都督軍令,歲賜將至,封余令為歲賜使,帶隊往歸化城賞蒙古順義王歲賜.....”
看到曹毅均余令就知道自己定然是被使喚了。
余令以為自己會被調別處。
因為自己在長安做的那些事瞞得過姜布政使,但絕對瞞不過在戰場殺敵無數的三邊總督。
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會去草原,這要被那什么黃金家族知道自己是放火燒他們牧場的人。
他們怕是會剮了自己。
“為什么是我!”
曹毅均一本正經道:“總督說,你在陛下那里都說草原熟人多,這次正好,熟人多了好辦事。”
“別鬧!”
曹毅均忍著笑,繼續道:“布政司舉薦!”
余令懂了,姜槐道這是在玩真真假假,在玩“問心無愧”。
高攀喜玩了一次,死了那么多人。
如今這姜槐道也來了,還是這一套,打著問心無愧為你好的這一套。
陽謀無解。
他是基于公開規則舉薦,開誠布公、光明正大。
他只是舉薦,選人的是三邊總督。
就算出了問題,那是自己能力不行,總督選人不行,跟舉薦者屁關系沒有。
“余大人,這是個好活兒,鄭洛鄭大人就是靠著這個成為太子少保的!”
余令聞言報以冷笑。
這真要是一個好活,他為什么不派他的嫡系去,怎么不讓他的侄兒去。
余令怒了,指著北面,怒吼道:
“姜槐道,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鄭洛這個人很厲害,是大明臣子里最厲害的“知蒙派”,感興趣的可以去了解一下的他的事跡,真的很厲害,有點像明朝的唐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