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帶來的野豬腿讓余令吃了三大碗飯。
雖然肉身上的土腥味依舊,但余令卻本能的選擇了忽略。
余令發(fā)現(xiàn)自從練武以來自己的胃口越來越大,根本就沒有挑食這么一說。
看書坐在那里不動都會餓。
七八個人足足忙了兩天才把屋子收拾干凈。
老爹的這座宅子并沒有京城的四合院大,只有正房,外加左右耳房。
所以,如意、小肥還有余令三個人是住在閣樓里。
廚娘、陳嬸還有悶悶是住在右側(cè)的耳房里,左側(cè)改成了牲畜的屋舍。
安頓下來后,余令騎著毛驢就出發(fā)了。
今日余令要去艾主薄家,他要考校學(xué)問。
余令知道,這是屬于大人做事的一種方式,說是考校,其實也是看余令有沒有價值。
若有,他就會如當日所說的那樣給余令當童考的保人。
若沒有,那先前他說的話就不會當真。
他和余令并無交情,祖上也并無交情,所以,一切的出發(fā)點就是價值。
余令夠不夠聰慧是價值。
為了讓艾主薄對自己的感觀更好一點,余令出發(fā)的時候還帶了一點禮物。
不貴重,但也不隨意。
余令以最好的狀態(tài)來迎接到達長安后的第一個考驗。
只要過了,有了保人,然后以一個成熟的靈魂來當孩子,坐實天才童子之名。
有了名,就會跳到一個新的圈子里,才能破局。
在遙遠的京城,小老虎也準備好跨過人生最重要的一步。
二月劉淑女嘔吐、乏力,宮里判斷她是有了孕事。
時至今日,老祖宗親自出手診斷,他已經(jīng)斷定劉淑女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一位皇子,而非公主。
按照祖宗歷法,若是皇子,那這位皇子就是朱由檢。
也就是小余令口中所說的這輩子最大的機緣。
小老虎信余令,他決定賭一把。
不賭沒有辦法,他年歲小,如果無天大的機遇,他這輩子可能都走不到皇帝的身邊。
甚至都走不到“十二監(jiān)”。
按照干爹的說法是,等他四十歲,就能到四司八局。
也就是二十四衙門里當一總監(jiān),也算是出人頭地,有了品級。
可小老虎不想去那里,也不想四十多歲才到那種地步。
他現(xiàn)在想握權(quán),自己當老祖宗。
在京城多年的底層生活教會了他,要做就做到某一行最大的那一個。
若只是一個小頭頭,依舊被欺負。
干爹很厲害,走到的那個屋子依舊得磕頭。
李進忠也很厲害,跟著太孫,可能是未來的皇帝陛下。
但見了老祖宗王安也得磕頭。
晨光照射下,小老虎往爐子里塞了一把果木。
火勢慢慢的升起,砂鍋里的米粥也開始散發(fā)著清香。
在大殿門口,一個明眉皓齒,散發(fā)著貴氣的婦人正在望著忙碌的小老虎。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發(fā)散……
劉淑女望著這個勤勞且話很少的小太監(jiān)。
看著他在那里忙碌,看著他跪趴在那里往爐子里吹氣。
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先前母親懷了弟弟的時候父親就是這么給母親熬粥。
那時候母親就在邊上靜靜地看著,嘴角掛著暖暖的笑意。
“這罐子不是宮里的罐子!”
小老虎沒有想到貴人已經(jīng)起身,慌忙轉(zhuǎn)身跪倒在地。
這是入宮學(xué)的的第一個規(guī)矩,主子就是天,無論見到哪個主子都得跪安。
“問你話呢,這罐子不是宮里的罐子吧!”
小老虎聞言慌忙道:
“回貴人的話,這罐子的確不是宮里的罐子,奴婢昨日休沐出了趟宮,想到貴人胃口不佳,就從外面買來的!”
“為什么買,宮里沒有么?”
“貴人誤會了,宮里不是沒有,宮里是陶瓷的,這個是泥陶的,貴人有了孕事胃口不佳,這個煮粥香!”
劉淑女笑了笑,他覺得這個小太監(jiān)有點意思。
“你咋知道這個煮粥香呢?”
小老虎也不知道砂鍋煮粥香,他只知道三歲的時候的小余令很喜歡吃。
那時候的小余令餓的走路都走不穩(wěn)。
全靠那個只剩下一半的砂鍋熬出米湯養(yǎng)活的。
“我弟弟喜歡吃,他說這個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米粥。
他小的時候很喜歡吃,小的就斗膽熬出一鍋,請貴人嘗嘗。”
劉淑女笑了,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今日是她笑的最多的一次。
平日因為不受太子的喜愛,服侍她的人都是一些老宮女,老太監(jiān)。
這群人很貼心,但在宮里熬了這么些年,渾身全是暮氣。
站在那里如同枯木,不吭聲,說的最多的就是“是”。
小老虎沒跟劉淑女說實話。
不是宮里沒有砂鍋罐子,宮里有全天下最好的砂鍋罐子。
宮里的罐子不是小老虎不用,而是不敢用。
在宮里的這兩年歲月里,小老虎貪婪的汲取著一切可用的知識。
讀書,學(xué)醫(yī),練武,學(xué)做人說話。
雖然誰都沒說,但小老虎知道宮里的人對太醫(yī)院是極度不信任的。
歷代以來皇帝,皇子經(jīng)歷的事情給所有人敲響了警鐘。
明憲宗朱見深死于用藥不對,孝宗朱祐樘也死于用藥不對。
嘉靖萬歲爺更離譜,都躺在床上了,太醫(yī)在邊上看著,準備看著他病死。
最離奇的是他走到哪里,火就能燒到哪里。
更離譜的還是壬寅宮變,堂堂一個皇帝險些死于宮女之手。
最狠的是,太子都能早夭。
小老虎原先不知道這些的。
可隨著在宮里待的時間越長,他就知道的越多。
小老虎想不明白,大明醫(yī)術(shù)就算差……
那無論如何也得比先前的元朝,宋朝,唐朝要強很多吧。
為什么拉個肚子都能讓一個身子康健的皇子身死。
嘗過酸甜苦辣的小老虎骨子里是警惕的。
警惕幾乎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雖然不懂為什么,但他知道這宮里比外面還恐怖。
皇子這樣的貴胄都有可能死,那自己這樣的就更容易了。
(pS:《明憲宗實錄》:投劑乖方,致殞憲宗,太醫(yī)劉文泰被后世稱為害死皇帝專業(yè)戶,木匠皇帝如果沒有魏忠賢就淹死了,紅丸案更是蹊蹺中的蹊蹺。)
所以……
小老虎決定踏出那一步就必須親力親為。
余令不在身邊,這宮里的任何人他都不信,他只信他自己,干爹說的對......
命就在自己手中。
“貴人,粥好了,您嘗嘗!”
粥呈現(xiàn)到了眼前,劉淑女這才發(fā)現(xiàn)這小太監(jiān)竟然熬得是糜子粥。
在宮里,哪怕她不受寵,她吃的也是江南的貢米。
“這糜子?”
小老虎惶恐地低聲道:
“回貴人,這是糜子,我昨日都細細挑揀了,煮粥之前我又淘洗多次,都是好的......”
劉淑女端著碗,輕輕地抿了一口。
可能是眼前的小太監(jiān)會說話,又可能是許久沒吃過糜子,她竟覺得格外的香。
劉淑女胃口很好,足足喝了兩碗粥。
小老虎見劉淑女胃口好,也并未嘔吐,知道她很喜歡。
熄滅火炭,抱著砂鍋,他就準備離去。
他只是來服侍,并未來當差。
等到劉淑女肚子誕下子嗣,宮里這邊才會根據(jù)是皇子還是公主來敲定劉淑女的恩賞。
那時候才是決定的時候。
劉淑女想賞賜一下這個很懂事的小太監(jiān)。
可惜她并未有什么能夠拿得出手的,因為不討喜,她的日子也很拮據(jù),自己也僅僅是一個淑女。
“你在外面有家?”
“有家,還有一個鋪子,這些都是我弟弟的,有機會我就會去看看,現(xiàn)在都是別人在幫著打理!”
“鋪子叫什么?”
“三味書屋!”
劉淑女又笑了,這小太監(jiān)有意思,他這書的名字也另類。
別人都是什么什么記,他這倒好,什么都沒。
“弟弟多大?”
“今年九歲,十個年頭!”
“也在京城么?”
小老虎低下了頭,低聲道:
“走了,到長安讀書去了!”
劉淑女輕輕嘆了口氣,她突然覺得這個小太監(jiān)和她的命運差不多。
這一進宮,隔著一道宮墻,那就是兩個世界,自己在里面,親人在外面。
都說宮里好,是福窩窩,可他們不知道,家里才是最好的。
“你明日還來么?”
“回貴人,明日我還來,老祖說,這些日子就由我來服侍貴人早膳,明日貴人想吃點什么?”
“你會什么?”
小老虎一愣,他發(fā)覺自己好像并不會做什么,聞言懊惱道:
“我只會煮粥!”
劉淑女笑了,笑的很大聲:“好,明日就煮這個粥,對了,你叫什么?”
“王承恩!”
小老虎走了,劉淑女還是回味剛才米粥的味道。
太陽升了起來,劉淑女也愈發(fā)的沒精神起來。
躺在榻上,劉淑女忽然道:
“思思你記一下,后日你出宮的時候見我大哥記得跟他知會一聲,告訴他,讓家里人多去照顧一下三味書屋的生意!”
“是!”
小老虎收獲了淑女劉氏的喜愛,余令也收獲了主薄的喜愛,在艾主簿看來,余令就是一個神童。
只要這孩子順利考過童生,那就是自己長安縣里最年輕的童生了。
而自己就能獲得發(fā)現(xiàn)美玉的美名。
“余令?”
“學(xué)生在!”
“八月縣令是主考,他最愛《中庸》,詩詞里最愛深秋,明白么?”
“明白!”
艾主薄笑了,背起手道:“八月期待你的好消息,八月若高中,王府賞月必有你余令之名!”
“若有當日,先生于我如同再造之恩!”
艾主薄,勉勵的拍了拍余令的肩膀:
“孩子,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作保之事就別擔心了,明日我派人給你送去!”
余令大喜,他的舉手之勞,老爹可是能省下不少的銀子呢。
自己若是有了身份,那就能把來財接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