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周錚架著陸臨野沖出火海,踉蹌著撲倒在相對安全的地面時,兩人都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渾身濕透(汗水、消防水漬和陸臨野的血),狼狽不堪。醫(yī)護人員立刻圍了上來。
周錚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肺部火辣辣地疼,手臂因為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他低頭看著被醫(yī)護人員緊急處理的陸臨野。
陸臨野仰面躺著,防毒面具被摘下,露出蒼白如紙、沾滿血污和煙灰的臉。左肩和背部的傷口觸目驚心。他半睜著眼睛,眼神渙散,似乎還沉浸在火場的煉獄里,又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當(dāng)他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到跪坐在他身邊的周錚臉上時,那渙散的眼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閃動了一下。沒有責(zé)備,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般的疲憊與……一絲極淡的、近乎于“安心”的東西。
周錚看著這樣的陸臨野,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那個永遠(yuǎn)挺直脊梁、眼神銳利如刀的陸隊,此刻脆弱得像個重傷的孩子。他下意識地伸出手,緊緊握住了陸臨野那只沒有受傷的右手。那只手冰冷而沾滿污跡。
陸臨野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幾乎是不可察覺地,回握了一下。力道微弱,卻傳遞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信號——一種無聲的依賴,一種在深淵邊緣被抓住的確認(rèn)。
“陸隊……” 周錚的聲音有些發(fā)哽,他看著陸臨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人救出來了。你推開的那個老人,安全了。”
陸臨野的瞳孔似乎震動了一下,渙散的目光終于有了一絲神采,緊緊鎖住周錚。那眼神里,翻涌著太多東西:后怕、劇痛、對獲知消息的急切確認(rèn)……最終,都化為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重的釋然。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破碎的氣音。更多的血沫從他嘴角溢出。
周錚俯下身,湊近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堅定地說:“吳振邦,跑不了。”
聽到這個名字,陸臨野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鋒芒,但隨即又被劇痛和虛弱覆蓋。他閉上眼,眉頭緊鎖,似乎在積蓄力量。片刻后,他再次睜開眼,看著周錚,嘴唇翕動,極其艱難地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jié),氣若游絲:
“卷……宗……‘夜鶯’……在……他……手里……保……險……” 每一個字都耗盡了他殘存的力氣。
周錚瞬間明白了!吳振邦不僅刪除了消防報告,滅口陳哲,他很可能還控制著、甚至殺害了那個失蹤的關(guān)鍵線人“夜鶯”!而陸臨野似乎在暗示,陳哲或者“夜鶯”留下了指向吳振邦的核心證據(jù),可能就在某個保險柜里!
這是陸臨野用生命換來的、最關(guān)鍵的線索!也是他背負(fù)的“血債”中,最黑暗的核心秘密之一角!
“我知道了!” 周錚用力握緊陸臨野的手,眼神銳利如刀,“交給我!你撐住!”
陸臨野似乎得到了某種承諾,緊繃的身體微微放松下來,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陷入了昏迷。但他那只被周錚緊握的手,卻依舊沒有松開。
醫(yī)護人員迅速將陸臨野抬上擔(dān)架,送往急救。周錚的手空了,但掌心仿佛還殘留著那冰冷而微弱的力量。
他站在原地,望著遠(yuǎn)去的救護車閃爍的藍(lán)光,又回頭看向那片依舊在燃燒、但火勢已被逐漸控制的養(yǎng)老院廢墟。火光映照在他沾滿煙灰的臉上,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堅定。
他攤開手掌,看著掌心被陸臨野的血染紅的部分,仿佛握住了一把滾燙的鑰匙,一把能打開塵封多年的、沾滿血與火的真相之門的鑰匙。他掏出手機,撥通了秦嵐的電話,聲音冷靜而肅殺:
“秦姐,陸隊重傷,但帶出了關(guān)鍵信息。目標(biāo):吳振邦。重點:查找陳哲或‘夜鶯’名下可能存在的、未被發(fā)現(xiàn)的保險柜或秘密存儲點!里面可能有扳倒他的決定性證據(jù)!還有,立刻申請對吳振邦及其親信的全面監(jiān)控!動作要快!”
掛斷電話,周錚深吸了一口混雜著焦糊味的冰冷空氣。陸臨野的秘密一角已然揭開,那沉重的“血債”背后,是更加龐大和黑暗的陰謀。而此刻,那個曾與陸臨野針鋒相對的他,成為了對方在昏迷前唯一托付的人。一種沉甸甸的責(zé)任感和一種奇異的、超越立場的聯(lián)結(jié)感,在周錚心中油然而生。
火場廢墟的余燼在夜風(fēng)中飄散,如同未燃盡的秘密碎片。而新的征途,已在腳下展開。周錚知道,他和陸臨野的命運,從陸臨野推開老人迎向鋼梁、而他沖入火海架起對方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被那場大火,緊緊地熔鑄在了一起。他們從對立走向依存,而前方的路,注定需要彼此攙扶著,才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