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預產期在九月下旬的戚芮溪,進入九月后就心神難寧。
家中因著大妹妹的事氣氛壓抑著。
婆母眼見著身體變差,卻強撐著在自己面前讓她不用擔心。
丈夫可見的憂心忡忡。
就算家里有公爹在撐著,依然有風雨來襲之感,讓人不免夜里難寐。
即使睡著,也很容易驚醒。
且臨近產期,身體也越來越難受,有時候連呼吸都上不來。
這讓她不免愈發的生出憂懼。
九月初七夜晚,她躺在床上難以入眠。
迷迷糊糊中喘不上氣,感覺被鬼壓床般軀體僵硬動彈不得。
只在喉間發出微弱的咔咔聲,意識在窒息邊沿掙扎,身體在繃緊。
知道妻子身體越來越不適的鄭紹君,夜晚不敢睡沉。
察覺妻子有異后,他連忙起身把妻子扶起,捋她胸口讓她方便喘氣兒。
一陣手忙腳亂的,總算把人捋得透上了氣,肚子卻開始疼了起來。
“不是要生了吧?”鄭紹君慌了。
雖然太醫說過,提前十幾日生產都是常事。
但真提前了,還是讓人有些意外。
“快去通知老爺夫人。”
屋里的婢女連忙跑出去安排人通知各院。
伯爺夫人,府醫穩婆都得叫醒。
武安伯府夜半驚云起。
得知兒媳要生了,郭氏自然要起身穩大局。
她生過孩子有經驗,但以前到底是自己生,現在是看著別人生,心里不太有底兒。
她派人去通知幾個同族妯娌過來一起幫忙鎮場子。
等妯娌們來了,她們又提醒郭氏要通知戚家。
按照京都習俗,娘家近的話,要通知娘家人來才合乎禮節。
但戚家這門親家,不太得人心。
郭氏沒有貿然做主張,她進去問大兒媳:“溪兒,要不要讓你娘家也來人陪著?”
忍受著間歇性宮縮疼痛的戚芮溪,剛開始是搖頭。
等疼痛過去,腦子清明了些又讓丈夫傳話,讓她娘家嫂子天亮過來。
她怕自己有個萬一,娘家沒來人看著,到時就要找婆家人麻煩。
婆家對自己這般好,她不能讓他們落下任何埋怨。
以為妻子是覺得娘家嫂子有生娃經驗才讓來的鄭紹君,自然欣然答應。
郭氏是在妯娌們的提點下,才醒覺萬一之下要防備親家找茬。
女子生產就是過鬼門關。
她娘家遠是沒辦法,能平安生下四個孩子,都是老天保佑。
生大兒子時有祖母鎮場子,生一對女兒時,丈夫在家。
到生安哥兒時是白天,剛好袁家舅母來家探望,也做了鎮場子的長輩。
說來都是有幸運。
她自然希望兒媳也能有她的幸運。
但戚家本就不太可靠,萬一兒媳有個什么,到時不講理就不好了。
只能做好萬全準備。
武安伯開了祠堂給祖宗上香,請求祖宗保佑鄭家平安有后。
天明請了假,沒去上衙。
留在家里雖然幫不上什么忙,家里卻不能少他這個頂梁柱。
但這個頂梁柱心里盼極二女兒快回來。
有道法高深醫術過人的二女兒在,一家人才能安心些。
被家人期盼的鄭離驚,和弟弟舉著火把趕了半宿的路。
天亮距離京都不足百里地竟然遇上“路匪”。
姐弟倆遠遠看著前面一堆攔路的樹枝,勒停了馬頭。
“官道上怎會有這堆玩意兒?”安哥兒催馬上前就要去清理路障。
鄭離驚連忙喊住弟弟:“慢著。”
安哥兒頓住動作,他也發現了不對勁。
十分機靈的抽出掛在馬鞍邊的唐橫刀。
練武之人出遠門必帶武器。
長槍不好帶,橫刀卻是輕便得多。
抽出大刀的安哥兒沒有一絲害怕,反而心生興奮。
為民除害立大功,乃英雄也!
樹枝后面躲著的人“賊頭鼠臉”的冒了頭。
是幾個衣裳破爛的半大少年,手里握著樹枝木棍, 看到對方拿出大刀都愣住了臉生出畏懼。
安哥兒看到這些人的模樣也驚訝,路匪惡霸就長這樣?
這跟戲文里唱的咋差別這么大!
沒有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氣勢就算了。
也沒有絡腮胡,銅鈴目,一身匪氣震過路的囂張。
半大的見了人還想跑是鬧哪樣?
“喂!別跑,你們堆路障攔路是要干嘛?”
安哥兒出聲截人。
那幾個連樹枝棍子都扔掉了的少年,一喊之下他們更加落荒而逃。
看得鄭離驚都啞然。
這路匪疑似過家家。
安哥兒已經催馬追上去,馬匹直接躍過那堆樹枝,不消片刻就攔住了人。
同時大刀一指:“跑什么跑,問你們話呢,干嘛攔路,是不是想搶劫?”
幾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面對大刀利器,畏懼得很。
噗通就跪地求饒,“貴人饒命,我們不是要搶劫,我們只是想求助于人,請放過我們吧!”
安哥兒聽得呵笑,“說這謊話,當我傻么!”
少年害怕得想哭:“我們真不是要搶劫,我們只是想攔下馬車來求助。”
誰知道來的會是快馬飛馳,不是馬車。
“我妹妹被族人賣了,我們想贖回她,可我們沒有銀子,也借不到銀子,只能厚臉攔路求助。”
稍大點的小子看起來也不過十四五歲,跪在地上哽咽了聲音。
另兩個看起來一樣大的小子,也紅了眼睛哭起來。
他們聽說官道上時常有馬車經過,而能坐馬車的都是有錢人。
求有錢人發慈悲是他們能想到的唯一能快速救出妹妹的法子。
可昨日他們攔了一天,沒有一輛馬車肯停下來。
甚至還沒等他們說話求助,趕馬車的人就甩鞭子打了他們。
他們身上現在都有火辣辣的鞭傷。
最后想出個辦法,就是拿樹枝攔路,想著先把馬車逼停,才有機會開口求助。
哪想到擺好樹枝,沒有馬車過來卻來了兩匹快馬。
他們有些不知所措,要搬走樹枝已來不及,看到人拔刀,嚇得只能逃命了。
鄭離驚在另一頭看到他們跪地哭著求饒,知道不是什么不長眼的路匪惡霸。
也催馬躍過樹枝,驅馬過來對弟弟說了句:“別管真假,咱們趕時間。”
安哥兒被提醒,當即收起大刀。
鄭離驚看了那幾個少年一眼,拋下一錠銀子給他們,“把攔路的樹枝拿開,莫要作孽害人。”
接到十兩沉甸甸的銀子,心驚膽戰的幾個少年都驚訝住。
大點的少年連忙說道:“貴人,不用給我們這么多,我妹妹被賣了五兩銀子,我們只要五兩銀子就夠了。”
但兩個騎馬的貴人已經拍馬離開。
“二寸三寸,你們快去搬樹枝,我去追大恩人。”余大生急忙奔跑去追馬匹。
一邊追一邊喊:“大恩人你們住哪里?這銀子我們日后定會還給你們的!”
這條官道是去京都的必經之路,估摸著是京都貴人。
他們掙了銀子一定會去京都還錢。
鄭離驚側頭看了眼跑得氣喘吁吁的少年,拋下一句:“武安伯府。”
做了好事留不留名看情況。
她觀測這幾個少年的面相,乃失孤之命。
無父無母,無依無靠。
并非奸猾之輩,必是無計可施才會做出不當之事。
十兩銀子能幫到他們是自己積德。
但若他們有回還,那么是他們積德。
善意會有善報。